苏重幕闻言,坐直的身子不由一僵。借着熹微的晨光,可见他眉头微皱,略显苍白的面庞挂着复杂的神色。沉吟片刻,他这才涩然地开了口:“我明白了,只是长公主那边,你要如何交代?”
柳洵听后,不由挑唇一笑,颇有深意地答道:“至于如何交代,那是我的事,想来与左相大人没有丝毫的关系。”
“你……你没把她怎么样吧?”苏重幕听出了他语气里暗含的危险气息,不由心头一凛。
“如果我把她怎么样了,左相大人会如何?”柳洵见他紧张发问,戏谑地笑问。
他这一问却把苏重幕问住了,若是柳洵真的以下犯上,他确实也无可奈何。
柳洵见他并未接话,便又接着说道:“身为姜国长公主的她在国家危难时刻不仅不能挑起重担、勇于担当,反而耍诈假死遁逃,日后传将出去,只怕要令人心寒。现今王室陵寝已有她一席之地,若是她无知无畏地现身于世,不过是自取其辱。而且昨日行刺之事的始作俑者,想必你心中已有定论了吧?”
苏重幕起先只是猜测,现下听柳洵这么一说,便更加笃定。只是他不明白,云绰到底是使了何样的手段让人甘愿替她卖命?而且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她又是如何找到行刺的人选的?然而柳洵又是怎么发觉这其中内情的?看来往日,他确实小瞧了他!
“接下来,你要怎么做?”苏重幕心知再也无法以云绰来牵制他,只能悻悻而问。
柳洵轻笑一声,说道:“这就不必向左相大人报备了吧?”
“你是要回到陛下身边?”苏重幕明知他不会回答,但还是忍不住发问。往日柳洵深受月咏依赖器重的时候,他是心生嫉妒不满之意。然而现在,他却将他视为强敌。若是柳洵重新回到月咏的身边,那么他与月咏是再无可能了。
柳洵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说道:“这似乎也与左相大人无关吧?不过看左相大人的反应,似乎很不情愿呢!莫非是……左相大人也倾慕于当今圣上?”
柳洵说完,深邃的目光在他清俊的面庞扫来荡去。只一段时日没见这位左相,孰料他竟对月咏动了情。宴席上他为月咏挡剑那一幕,他虽未亲见,可听到传闻之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虽说他与苏重幕约定,在他离开月咏之后,不得让她受到半点伤害。可危难当头,依苏重幕的性子,必不会舍出性命替月咏挡剑。然而他确确实实地这么做了,足见他对她的感情,不一般!
苏重幕布听了这话,顿时觉得无所适从。他对月咏动了情,他心中自是清楚,可现下被柳洵三言两语地点破,让他面子有些挂不住。不过,他并不打算遮遮掩掩。既然柳洵不必再遵守与他的约定,那么往后,他们二人的立场必是针锋相对。
他略一沉吟,抬起头定定地看向柳洵,郑重地说道:“是,当今圣上才德品貌极佳,因此我很是倾慕。”
柳洵也未料苏重幕回答得如此干脆,他怔怔地看着他,脑中一片混乱。眼前这人,真的是苏重幕吗?与他相识了这么多年,他一向眼高于顶,平素倨傲清高,鲜少对旁人有褒奖之辞,更不曾见他对任何女子动过情,更何况还是亲口承认。一时间,他心绪极为复杂,心里头涌上浓厚的危机感。说起来,他平日里虽是看不惯苏重幕的言行,但不得不承认他确实颇有才华,而且……确实生得一副好皮相。加之自他离开王宫之后,听闻苏重幕与月咏来往甚密,时日渐久,这男未婚女未嫁的,指不定还真生出异常的情愫来。
柳洵越想越觉得不安,又联想到了昨日苏重幕为月咏挡剑一事。听闻苏重幕挺身而出之时,反应迅速的月咏冲上前将他甩开,足可见她也是同样不顾生命之危要保护他。若是这样的话,那他们二人岂不是两情相悦?柳洵如此一想,心头宛如被千万只蚂蚁啃噬一般,难受得心都紧紧揪了起来。如果真是如此,那么他该当如何?此时回到她的身边,除了保护她不被人伤害,还有别的意义吗?
苏重幕见他沉默不语,心内亦是纠结,不过他还是坦然地说道:“我知你待她情深意重,也了解当时你之所以妥协,是有着别的想法。说起来,那时我也存着私心,然而现在,我却想与你来一场公平的较量。”
“公平?我与你之间,已没有公平可言了吧?”柳洵见他如此干脆地说出了这个建议,越发觉得心头忐忑。依苏重幕的性子,他应该不会提出任何对他有丝毫不利的建议,如此说来,他应是成竹在胸了?
“公平?其实对我来说,并不公平。说起来陛下先前就对你青眼有加,已然到了倾心相许的地步,相比之下,我却……”苏重幕说到此,无奈地摇头一笑:“罢了,过去的事情,就此揭过,无须再提。”
“既然如此,那便按你说的办吧!”柳洵略一思忖,很是爽快地应了下。说完之后,他又补了一句:“既然你说对你并不公平,那么我会找个对双方都比较公平的法子。”
虽说苏重幕与他向来不对盘,不过在某此方面,双方有着难以言明的信赖。他朝柳洵点了点头,复又想起云绰的事情来,便疑声问道:“宫里头发生的这些事情,身在小院的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柳洵闻言不由冷哼一声,接口说道:“当今圣上设宴时被人行刺,这等大事早就传遍了整座京都,想来不几日茶楼里说书的又有了新的素材。你以为这宫里头的宫人与朝臣们都能够管好自己的嘴巴吗?”
“那么你又是怎么知晓行刺之事与云绰有关的?难不成……你对她用了柳家秘术?”
“呵呵,不过是小小阴谋,还不至于让我动用柳家的秘术。”柳洵笑容里带着一丝得意,却又隐藏得恰到好处。许是站得有些腿酸,他边说边侧身在床边坐下,继续说道:”如今用脚趾头想,都知晓能做下这种事情的人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