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公见状，继续说道：“退一万步说，就算是你不惜与全家人翻脸，也要娶秋娘为妻，可你为秋娘想过没有？她又背负了什么样的名声？更何况，你虽天资聪颖，勤奋好学，但你问问自己，没有英国公府这一助力，你又能飞走多远，飞多高？到时候你就忍心看着秋娘跟你过苦日子吗？”若是文信之真的愿意的话，那就表示他不是真心喜欢秋娘，只是不愿意看见别人得到她罢了。
“我不愿意……”文信之顿时红了眼眶，使劲摇头，“我不愿意，我真的不愿意，祖父，你能不能告诉我我到底该怎么办！”
说实在的，英国公还是第一次看见文信之这个样子，只觉得有些无奈，但更多的却是心疼，上前扶他起来，轻声说道：“孩子，这人生的路还很长，不如意的事情也还很多，我一直觉得你是个懂事明白事理的孩子，可这个道理怎么就想不明白呢？人这辈子，喜欢的东西会有很多，但不可能什么都得到，你现在觉得心里难受，等着十年、二十年之后再想起来，只会觉得当如今的事儿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文信之到底还是年纪小了些，有些似懂非懂，“祖父，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只是他做不到啊！
英国公挨着文信之一起坐在了太师椅上，看着他，说道：“信哥儿，如今你才十五六岁，压根就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什么是不喜欢，我想，也许你并没有那么喜欢秋娘，只是觉得她和身边接触的姑娘们不一样，久而久之就会觉得自己喜欢上她了……”见着和自己身边的那些姑娘不一样了，关注的也就多了，久而久之，感情也就来了。
“不，祖父，我晓得，我喜欢她，我是真的喜欢秋娘的！”文信之急急打断英国公的话，这种情况还是他长这么大来第一次，“每天晚上我看书的时候总会盯着木樨园那边，等着木樨园的灯熄灭了我才睡；每天我从木樨园经过的时候，都巴不得能够碰见秋妹妹；就连给祖母请安的时候，我也挑秋妹妹在的时候去……祖父，我知道自己不该这样做，我该把心思都放在明年的春闱上，可祖父，我真的控制不住我自己……”也只有当着祖父的面，他才敢说出这样的话来。
若是换成了在英国公夫人或者杜氏的面前，他这话还没有说完，只怕她们俩儿都得气晕过去了。
英国公听了这话，却是长长叹了口气，说道：“信哥儿，你可晓得自己在说什么吗？这话你当着我说说也就罢了，若是当着你祖母的面，只怕会害死秋娘的。”对于自己妻子的手段，他比谁都清楚！
文信之微微一愣，瞬尔才反应过来，忙说道：“祖父……我和秋妹妹是清清白白的，她，她甚至不知道我的心思，今日的事儿是我一厢情愿，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若是让祖父误会他和秋娘有私情，对他来说虽没有什么影响，但对秋娘而言却是灭顶之灾！
英国公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你们俩儿没有什么，若是真的有什么，只怕你也不敢来找我了，更何况，你是我教导长大的，这点分寸应该还是有的。”
说着，他又摇了摇头，继续道：“信哥儿，该说的我都说了，剩下的你自己回去想一想罢，若是你执意要娶秋娘为妻的话，我不会反对，但若是要我同意，那也是不可能的。”他虽疼文信之，希望文信之有个好的前景，但很多事儿，得叫文信之自己去闯一闯，摔个大跟头才能晓得对和错！
对于这话，文信之倒是一点都不意外，脸上甚至流露出了些许失望的神色来，“祖父，我晓得您的意思了，我……我会回去好好想一想的。”是啊，要面对的问题实在是太多了！
说着，他缓缓转身，朝着外头走去。
看着素来自信飞扬的孙子居然有这样落寞的背影，英国公心里也不是个滋味，微微扬声说道：“这件事不是你一个人说怎么办就能怎么办的，就算你真的决定了要娶秋娘为妻，也要问问看她的意思才是。”但凡是聪明一点的姑娘，都会拒绝的。
文信之脚步顿了一顿，转而就出去了。
此时，外头还下着雪，文信之一人颓然走在雪地之中，身后的小厮一直不远不近跟着，也不敢上前，更加不敢上前劝说了。
问，到底还是不问？文信之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其实他心底里已经有了答案，秋娘那样善良的女子，定会拒绝自己的，可自己真的要眼睁睁看着秋娘嫁到王家去吗？自己，做不到！
想及此，他咬咬牙，加快了朝木樨园走去的步子，不管成不成，总要试一试才知道！
此时已经快落匙了，可文信之也顾不上这些了，来到木樨园，正好碰见了夏荷，夏荷没想到大晚上还会有男子进来，忙说道：“这大晚上的，做什么呢？有什么事儿，明儿再来！”她这暴脾气，和红櫵也是不相上下，不过也是为了秋娘的名声着想！
此时，文信之身上头上都是雪花，若不仔细瞧，压根就看不出是他，他朝前走了两步，说道：“是我，三少爷，我想见你们家姑娘，你进去通传一声罢！”
夏荷微微一愣，转身才进去了。
没过一会儿，她就出来了，说道：“表少爷，我们家姑娘请您进去呢！”这一个二个都是怎么了，原本她是碍文信之的面子这才进去通传了一声，原本以为姑娘会拒绝的，可她万万没想到，姑娘居然答应了。
其实秋娘早就有些明白文信之的心思了，姑娘家总是敏感的，自从那碗醒酒汤之后，她就发现文信之对自己有些不一样，虽说看表现，文信之对自己和其他人一模一样，但眼神却是骗不了人的，原本以为文信之什么都不会做什么都不会说，但他还是来了。
不过这样也好，早点把话说清楚！
可当秋娘看见文信之之后，却不由得吓了一大跳，说道：“三表哥，你，你来的时候怎么没有打伞？”
说着，她对璞玉吩咐道：“找一条干帕子来给三少爷擦一擦。”她不是个不懂事儿的，晓得文信之来了，专程将说话的地方设在了正厅，将红櫵和璞玉也都留了下来。
文信之却是摇了摇头，哑着嗓子说道：“不用了。”
话毕，他看了一眼站在秋娘身边的红櫵与璞玉，说道：“秋娘，我有些话要与你说，你要她们先下去罢！”
红櫵反应最大，性子最粗，先前压根就没有看出什么来，这会儿子下意识唤道：“姑娘……”这可使不得啊！
“三表哥，没有关系，她们俩儿都是我的贴身丫鬟，没有什么话是当着她们的面儿不能说的！”秋娘有些不敢看文信之的眼睛，她总觉得那双眼睛里透出了太多的凄苦和无奈。
文信之直勾勾看着秋娘，缓缓问道：“秋娘，你想嫁到王家去吗？”之前他对秋娘的称呼一直都是“秋妹妹”，可如今却变了。
秋娘隐隐约约猜到他要与自己说什么，心里有些不安，但还是强装镇定说道：“想如何？不想又能如何？这门亲事不管是外祖母，还是爹与母亲都已经同意了，不是我说不想，就能不嫁去王家的。”
这话说的文信之心里稍微舒坦了一些，毕竟今儿小厮与自己说的是，秋娘是愿意嫁去王家的，“抛开祖母和姑父那边的意思，我只问你的意思，你想嫁去王家吗？”
秋娘看向他，轻声说道：“与你我也不需要说假话，我不想嫁去王家，可不想嫁又能怎么样呢？我知道自己的身份，晓得自己有几斤几两，更知道，在不少人眼中，我一个小小的庶出女能够嫁到王家当正儿八经的少奶奶，已经是很幸运了，所以说，就算是这门亲事不能成，还有李家，陈家……只怕比王家也好不到哪儿去……”
“不，不会的！”文信之很想说我愿意娶你，可方才祖父的话还在脑海中飘荡，让他还有些理智存在，“王家大少爷配不上你，若是……若是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去找祖父，去找祖母，让他们推了这门亲事！”他双拳紧握，好像是在捍卫无价珍宝一般。
这会儿子，连红櫵都听出这话中的深意来了，忍不住多看了文信之两眼。
秋娘也看着文信之，此时屋子里放着炭盆，暖烘烘的，文信之头上和衣裳上的雪已经化成了水，浸湿了他的衣裳，打湿了她的头发，让他看起来带着几分哀伤。
“为什么？”秋娘只觉得有些无奈，她以为文信之和寻常的男子不一样，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能要什么，可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了，“就算这事儿闹到了外祖父和外祖母跟前，你该怎么说？就连婕姐儿和娴姐姐都没有说要反对这门亲事，你又有什么资格去表示自己的不满？”若是事情真的闹大了，只怕自己的日子会更加不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