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瑾之被楚绮气的,连辇轿都没有坐,迈着步子走得飞快。
路过妃缤经过,正欲行礼,可姿态还未来得及摆好,面颊就是一阵冷风拂过,再抬首时,眼前哪里还有她们精心想要偶遇的人?
“陛下这是怎么了?”
韩海与一众内侍紧跟其后,有苦难言,也没时间搭理这些深宫后妃的问题,只是匆匆颔首行礼,忙忙跟上前面的那位。
韩海其实很想提醒陛下,陛下,您气您怒,可是您一路捏着皇后娘娘的绣鞋在这走,这画风实在诡异。
当然,陛下在气头上,他自然也不敢去触这个逆鳞。
只不过,多久没有见到陛下,喜怒形于色了。
这个皇后娘娘,倒是惹了陛下,好多次的意外。
“韩海!”
冷不丁,前方传来一声呵斥,紧绷的嗓音携着的,全是怒火。
韩海连忙敛神,快步到顾瑾之身边,弯腰,“陛下?”
“去,把这鞋子给朕烧了!”顾瑾之似乎这才发觉自己怪异的举动,嫌恶地将绣鞋掷与地上,那大力的幅度,韩海下意识都把这鞋,当成了它主子的本尊。
“是,陛下。”韩海不敢耽搁,毕竟是后妃的绣鞋,他也不好直接触碰,用帕子裹了,转身就吩咐小太监去取来火盆。
顾瑾之冷眼看着韩海将鞋子丢进火盆,焚了个灰烬,这才冷哼一声,继续大步流星离去。
韩海抬手擦了擦额上莫须有的冷汗,暗忖今日烧了皇后娘娘的鞋,他日那位主子可会寻他出气?
真是一件苦差事呀。
名义上楚绮是被禁足了,但是夜黑风高,月朗星稀的时候,她还是麻利得再次换上了宫娥的衣裳。门外有两个丫鬟守夜,她指尖紫光一扬,两个丫头脑袋一歪,就昏睡了过去,楚绮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她也没敢太过力的使用法术,也是近来才感受到,每当她使用一次妖法,身子便会虚弱一分。这个皇城内,似有控妖的阵法在,恐是法术低微些的精怪,都进不了这皇宫的门。
果然,皇宫还是太危险了,她得想办法,名正言顺的离开。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
要么,她借着这个被‘禁足’的机会,跑去投湖,然后一命呜呼,让众人都道她死了算了?
楚绮抓了抓脑袋,觉得此法甚是妙,就连动机都有了。
被小皇帝嫌弃了,一言不合就寻死,这可不就是话本上那些小姑娘的作法吗?
楚绮像是醍醐灌顶,双眼瞬间清明,喜滋滋的就偷溜出了凤栖宫。
然而,她没有用妖法,转而用才智骗过了门外的禁军,却没有逃出暗卫的监视。
在她前脚刚踏出宫门,那边就有暗卫奔到了顾瑾之面前。
今夜,顾瑾之脑海里全是楚绮踢飞绣鞋,露出雪白罗袜的旖旎场景,像是着了魔,他下腹起火,便摆架去了刘婕妤那处。
那边,刘婕妤正欢天喜地迎着他,眷念地依偎进他怀里,正要抬手解去他的衣裳,门外,就传来韩海迟疑的声音。
“陛下?”
顾瑾之目光一扬,抬手按住刘婕妤的动作。刘婕妤虽是不满,但终究没敢在继续,巴巴地望着他起身离去的身影。
“何事?”顾瑾之并不是重欲之人,反之,他十分克制。韩海跟在他身边多年,八面玲珑,这个时刻,本不会打扰,除非是要紧之事。所以顾瑾之瞬间便从欲火中脱身,眸光渐恢清明。
韩海似顾忌着刘婕妤在,没敢说响,只是附耳在顾瑾之耳边低语几声。
顾瑾之面色不变,唯有眼睛轻眯,“好啊,当朕的话是耳旁风了不曾!”
一甩袖,人已经大步离开。
楚绮偷偷摸摸寻到了御花园里的湖,夜深人静,她在思考,她‘死’后,尸体该怎么被人发现?
她站在岸边犯难的时候,身后隐隐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脚步声局促。
还伴着一道怒喝,“霍琏儿,你敢!”
本是万籁俱寂的气氛,冷不丁响起这么一声大吼,楚绮下意识被吓了一跳,脚下一个打滑,‘噗通’一声栽进了冰凉的湖水中。
一瞬间,所有的感觉都被这湖水封闭,她还未来得及给自己施法,狼狈呛了几口脏水,口鼻皆不能呼吸了。
“救”本妖不识水性!
耳畔,似又响起一道毫无犹豫的‘噗通’声,就在楚绮喝了的水快撑爆肚子的时候,腰间忽然勾上了一只手臂,力道几重,夹的她想吐。
顾瑾之只见那人扑入水中,水花四溅,形成美丽惊心的水帘,那一瞬间,他却是想都未想,待人反应过来之时,已经在水里。
“霍琏儿!”
看着怀中女子被凉水冻到苍白的面颊,他咬牙切齿,一手紧紧抱着她,四肢奋力向岸边游去。
他将软了身子的女子举起,毫不怜惜的抛到陆地上。
楚绮吃痛,被丢的眼冒金星,揉着臀瓣自己坐起来。
念在这人刚刚救了自己,她也不与他计较刚刚的恐吓,大方的伸出小手,想去拉他一把。
谁想,这人丝毫不领情,大手撑在石上,一个用力,就将自己提气跃了出来。
好漂亮的身手。
楚绮惊叹。
“皇上——呃,痛、痛,痛!”她刚要开口说话,下颔却被有力的指尖捏住,险些要脱臼。
她不满地瞪他,却见他满眼骇色。
“好一个大胆的皇后,罚你禁足你还不开心了,寻死,死到朕的后宫来?!”顾瑾之怒不可遏,脸颊流淌着水珠,目光炯炯,活像是要生吃了她。
“我”
楚绮吞咽一口唾液,看着他,愣愣无话。
身后韩海等人姗姗而来,见到二人浑身湿透,惊呼,“这是怎么了,快宣太医,二位主子仔细别落下风寒啊!”
在韩海等人一靠近之时,本是震怒攫着她的顾瑾之却飞快的脱了自己的外袍粗鲁的裹在她的身上,又将她拦腰抱起,抄在自己胸前。
楚绮惊了下,下意思伸手勾住他的脖子,以防自己掉下去。
这人,已经抱着大步跨走。
那方向,竟是他的养心殿。
这任南元帝登基以来,从未有嫔妃去过天子的养心殿,而今日,楚绮却是第一人。
许久以后,楚绮才知道,第一,并不代表着唯一。
那栋日后承载了她无数欢愉的宫殿里,亦给了她,会心一击。
噢,那个时候,她有了心,体会到了痛。
也体会到了,什么叫,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