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议事堂。
诸位将领早早赶过来,等候在此处。却迟迟未见主帅的身影。
昨晚议会说是坚守营垒。不准出战,可这位主帅倒好,明着让他们不去偷袭,暗地里派自己的亲兵夜袭粮草,这事先都没说一声,摆明了是不信任他们。
个别不耐烦的已经开始骂了起来,吵嚷着要敬轩给个说法。
这时候,忽然有一女子掀开帐子,款步走进来,说道:“王爷身子不适,今日会议取消。”
这下,诸将们更是不耐烦了,昨日说明早议会,商议攻城策略的,怎么今天就变了卦。难道是昨晚夜袭,王爷受了什么伤?
吴周见是昨天那个女子,便问道:“王爷到底怎么了?这是耍我们大家伙儿呢?”
“将军如果还有疑问,请自己亲自去问王爷,我一概不知。”织锦说完,便要走开,却被一人拦住。是马元忠。
“军中向来不留女眷,我看姑娘在这里不太好。”
织锦笑了笑,推开挡在身前的刀刃,悠然说道:“马将军昨晚也这么想么?”
吴周见状,心中更是一阵忿忿不平。
诸将闻言,也大概明白了什么。
马元忠愣在原地,一时间很是尴尬。
“诸位将军便都请回吧。”敬轩说了句,又道:“马将军请留步。”
这话一出,吴周不干了,问道:“有什么话不能当着大家伙儿面说的,王爷这是什么意思?”
“吴将军请息怒,并非王爷有请,而是敬轩想与马将军说说话。”
“不必了!”马元忠既已上过一次当,又怎肯再上第二次,“王爷既一时半会儿不准备攻城,招末将过去何用?”
吴周看了马元忠一眼:他要不是心中有鬼,怎么昨天一席话过后,今日就连忙急着跟蓟州郡王撇清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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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日,坚守不战,第二日,不战,第三日,不战。
十一以身体不适为由,一连坚守了三天。
军中请战的人数越来越多,而十一却只是叫敬轩把他们的名字都给记下,既不慰问,也不解释。
而马元忠则明显感受到,那些将领们对自己越发疏远冷淡了,倒是每天都按时来十一营中请战。毕竟上回夜袭成功至少说明主帅还不是个窝楞废,这一点,他们还是看得出来的。
今日一早,马元忠早早来到十一营内:“而今,士气大盛,末将请战。”
吴周冷眼看了看马元忠,说道:“士气固然大盛,可马将军治得了他们么。”
帅帐之内,传来一阵咳嗽声,众将大惊失色,难道上回敌军夜袭,王爷当真伤着了?
议论间,帐帘忽然被掀开,十一披着外袍,一边咳嗽,一边走到主座上,看了底下那帮人一眼。
众将见状也大概明白这几天拒不作战的缘由了。见主帅为顾全大局,伤成这样还亲自过来,不免心中有愧。
吴周出列,抱拳道:“末将请战,定战场杀敌,为王爷报仇雪恨。”
“本王已下定了主意,乘着这几日士气正盛,攻城便在这几日间了。”他说着,又咳了几声。
“吴将军可率领五百骑兵,今夜出营袭击敌军北门,权且当作试探。”
吴周闻言,旋即领命。
马元忠皱了皱眉,抱拳行礼,道:“那王爷,我……”
十一像是没看见马元忠似的,很快下令散会。
马元忠无奈,只得悻悻然回去。
等到人都走得差不多的时候,帅帐之外,织锦很快追了上去,喊住了马元忠:“王爷有请,请将军移步。”
议事堂上受的辱,马元忠还没忘记,他看了眼织锦,哼了声,说:“王爷上回叫末将过去,就不知所云。所以,依末将看,这回还是不必了吧。”
说着,便欲走开。
织锦不慌不忙,跟了上去,说:“王爷此次不为叙旧,只为攻城。”
马元忠冷眼相待:“攻城之事王爷不是已经成竹在胸了么?何劳末将插手?”
“这次攻城,没有将军,就不能成功。”织锦微微一笑。
马元忠停住了,笑了笑,说:“姑娘怕是把话说重了。”
“这是王爷的意思,可不是我的意思。”
马元忠闻言,方才面色缓和下来。
织锦避开道路,做了个“请”的动作,说:“王爷恭候多时,将军请吧。”
三年前,当时还是王府护卫的郑廷阳跟她说过,马元忠此人,不避权贵,心思机敏。而向来不避权贵之人,一般都具备两点要素,一为自恃有才,二为倨傲自负。
桀骜不驯之人固然很多,但同时心思机敏之人,却是稀有。
“马将军,请坐。”帅案上,十一脱下外袍,交到织锦手上。脸上完全看不出一点病态。
马元忠见此,微微皱眉,道:“不知王爷有何吩咐?”
十一抿唇一笑,说:“本王叫将军前来,是想给将军看一样东西。”
马元忠心中难免诧异。
敬轩会意,很快命人将一副担架抬入帐中。
甲士很快退下,马元忠看着那副担架,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十一从帅案下来,行至担架旁边,一把掀开白布,问道:“马将军可知道,这担架上的是何物?”
不看不要紧,这一看,马元忠忽然感到胃里面一阵作呕。
他从禁军升任中尉,也上过战场,见过死人,也杀过无数人,可从未曾见过这样一幅场面。
担架上的尸体,不,应该说是肢体,四分五裂,骨肉连接之处血肉模糊,甚至有的地方已经被烧焦。如果不是看到那颗头颅还有点人样,马元忠简直不敢相信,在他面前的是个人而不是什么野兽。
十一扔了白布,说:“这是不日前敬轩夜袭上容之时于茅草丛中看见的尸首。看着装,此人当是上容护城军。”
马元忠咽了咽口水,很快定下心来,说道:“敌军当真残忍至极!”
十一笑了笑,说:“敌军固然残忍,可马将军不好奇战场之上,厮杀拼搏,人死不过是被一些刀剑,箭矢伤着罢了,怎么会有如此奇怪的死法?若是一人如此那也罢了,可如果不止一人而是多人呢?”
马元忠默然不语。
“在得知上容被攻破的时候,本王一直在想,到底是多么精悍的部队,或者是部署会在十日之间便攻破当年先祖用了半年时间才攻克的城池。”他冷笑着,顿了一顿,说:“后来,从派去城内的细作口中,本王才真正知道了原因。”
马元忠皱了皱眉,看向担架上的残缺肢体,问道:“敢问王爷,难道是因为这些?”
“将军猜得不错。”十一说着,看了眼敬轩,说:“把它抬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