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形不易,得道成仙更是步步凶险步步应劫。万羡青深知变强与活着的艰难,故而行走世间,若非大奸大恶之辈,她能宽待便都宽待了。
这般处事的原则,其实太过软弱了些,然而万羡青本就是花木精怪出身,心存慈悲喜好安平也是可以理解的。
因着这一分原则,万羡青对牧嗔的行为持否定态度。
万羡青:“若非我俩在他身侧,你这随心随性的一箭,很可能就会致使一个生命逝去。你觉得这样做,一点问题也没有吗?”
牧嗔面对这质问轻轻笑了起来,他又恢复了原先那股慵懒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只听他说到:“我可是幽族啊,我怎会在意生死。于我,于整个幽族而言,死亡只是另一个开始,不,这样说不准确。死亡是一个幽深的状态,它”
“够了!”
万羡青忽而暴起,以笛代匕刺向牧嗔,却落了个空。
牧嗔似是料到了万羡青会发难,也有可能是他摸准了万羡青脾性试图激怒,或者是他果真意识警敏料敌先机躲过了攻势。
然而,起手一招的落空,却并没有叫万羡青停下攻势。
万羡青伸出双指点上千雪笛,心念一动聚起灵气之锋划破指尖。鲜血混着灵气与木气擦过笛身,顺因着道法的最后一节,山崩地裂般的奔涌声怫然而至!
霜雪如刀簌簌而下,漫天的血色冰晶有如催命的杀机,毫不留情地铺满了此间。
再不顾忌什么暴不暴露,万羡青铺好千里冰封就动起神识去捕获四处游移遁闪的牧嗔。
人至盛怒之时,总喜欢动用肢体兵器宣泄战意。
万羡青也不例外。
密集的冰刀接连不止地铺砸下来,牧嗔连使遁术躲闪已是目不暇接,再者旧伤在身他便是想就此熬个一时半刻也已经不能。再叫他应付万羡青的拳砸棒打,实在是无能为力。
亓官奉释放出一缕杀念覆盖周身三尺消解刀风剑雨,连带着花自重也被他顺便罩了起来。
冰刀子刷拉拉地下着,并着几声拳头砸在肉上的闷响和牧嗔的嚎叫,便成了此间所有的旋律。
四兽二人分别看着,那只叫月白的狐狸率先出了手。
亓官奉见形势将变,对花自重道:“老实待在原地,出了圈子我便护不了了。”
花自重被这话搞得郁闷非常,他好歹也是个九转修士,虽然跟万羡青亓官奉比是差了些,但是让他在这冰雨里自行躲闪……应该不成问题……吧?
花自重到底是没敢轻动,那瓢泼而下的冰刀霜刺,泛着猩红的冷锋,叫人多看一眼都太阳穴发涨发痛。真被扎到了实处,还不知道得遭多少罪呢。
言归正传。月白一个步伐迈出,亓官奉便轻烟一般落在它的去路上。这站位显现出了他的意图。很好懂,想过去?先过了我这关。
预想中的打斗,并不没有像亓官奉所想的那般展开。那硕大得好似丘陵一般的白狐,它身上渐渐亮起一团莹白的光芒,那光盛到最炽,又由浓转淡直至熹微。待到光芒散尽,一个清癯俊秀的青年僧人便显现在了他的面前。
狐狸?僧人?
亓官奉摸不准这个叫月白的妖兽(僧人)到底是什么来历。在玄臻界中,修妖道者便以妖身入道,不得大道不化人形。但天生精怪妖魂一类又可先化人形自炼气期重新修炼,以此法入道者直至得道前皆是人形。这二法皆是惯常,而能自妖态人形二者之间随意变化的,除了仙人,亓官奉不做他想。
不过此间已不是玄臻界。约莫陨灵界的妖族,多有几门不寻常的手段也未可知?
只是无论如何,亓官奉都没有率先出手。
而那叫月白的僧人却先开了口。
月白:“这位施主,可否放贫僧一条去路。”
亓官奉也不跟他打着口舌官司,直接拒绝道:“不能。”
得了这一个冷冰冰的回答,月白也不恼,反而行了个稽首礼,再道:“那贫僧便多有得罪了。”
隐绿双刀反握手中交叉着贴于身后,亓官奉的站步一前一后,身姿挺立紧绷微向后弓。他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凝聚到了一个极点,有如拉到满弦的弓,在等某个契机爆发。
他在等月白出手。
月白一手握持禅杖,一手拇指虎口扣住佛珠,他道了一声佛号,一道青金色的雷霆便刺破天穹直直劈了下来。
亓官奉心头猛地一跳,这雷霆比之天劫孽雷也有了三分威势,但区区一个妖物竟也能御使着清正浩气的雷系术法吗?
然而此下并不是分神的时候。亓官奉蹬地后跳,然后立刻稳住身形猛地前冲而去,燕剪刀法起手式——穿风剪柳!
隐绿双刀拖着优美的纤细绿光在空中化出一对弧线,然而美中带刺、带决然杀机,那两道弧光带着摧金斩铁般的锋芒朝着月白的脖子齐齐抹去。
月白岿然不动,他只是轻转手中佛珠,又念了一声佛号,再引来一道青雷砸在亓官奉的双刀去势上。
亓官奉无法,只得变招再换身形。
不思如何防御,反而以攻势化解攻势。这般重的杀心、这般强的战意,即使掩饰的再好,这个叫月白的僧人,也肯定是妖兽无疑!
亓官奉心下定论,然而手上招式不停,站位更是连连变换,他有如一道轻烟飘荡此间难以捉摸,却又时时带出一道道绿色的锋芒彰显存在。
杀机。
漫天飞舞的杀机。
然而月白依旧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他一开始还只是间或道一声佛号,而随着亓官奉的攻势渐强,他便直接颂念起了诸如佛偈经书一类的大段篇章。
每每绿光划出,便总有一道青雷落下挡住攻势。
任凭亓官奉如何舞动双刀,接连不断的雷霆总是能直直将其打断。这来百回合的交手,亓官奉所取得唯一的突破,也只是割破了月白的衣袍,并逼得他摆弄了下禅杖来防罢了。
这般密集且密不透风的攻守相搏持续了半盏茶,率先耐不住性子的却并不是亓官奉。
这可不是两个人之间的战斗。此间尚有万羡青对牧嗔的单方面吊打,以及蛇蛛二兽对黑兔的压制。
随着黑兔的愈渐下风,以及牧嗔的灵力不济,月白原还平和的面容也渐渐凝重了起来。
月白:“暂收金屏,到我这来。”
听得此言,万羡青冷哼了一声。先前她不架设云雾奇障阵法,只是觉得此间古怪不愿多费灵力。眼下这狐狸僧人既做了携人遁逃的打算,她如何能叫他如愿?
“欺神夺智,若迷若昏。”
又是一道昏字诀使出。万羡青被牧嗔所激怒,眼下这一道法决虽然依旧是昏字诀,可比之先前对付楼宴清时使的,却不知道精妙高绝了几十倍。
以神识审查时机,以无上道果所化灵力催动,八字一意盖在牧嗔头上,别说是想使遁术离开了,他站都别想站稳。
牧嗔中术,眼前果真昏黑一片,继而便是四肢乏力灵力迟滞,直直倒去。万羡青在牧嗔倒地前将其扣住,又将布在场上的风雪收回笛中。
亓官奉见此情景也收回攻势去到万羡青身旁站定,而原还在远处观望的花自重见到风雪骤停、两人站位,也意识到了后续可能的发生,便也去到了万羡青身旁。
原还在催动术法的月白,周身气势蓦地一沉。
就像是将欲掀起滔天巨浪的海面,忽地云开雾散静了下去一般。原还打得热火朝天的氛围,因着万羡青将牧嗔扣住这个动作的发生,竟就诡异地沉寂了下去。
月白的面上似乎罩了一层蒙月的乌云一般。清寒的愤怒。翻涌的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