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婷妤平安回宫,昏睡了一日夜,醒后叫饿。精神气稍好之后,就向元统帝请求见居剑庄主。
居剑庄主不住宫内,而李婷妤是无论如何不会被放出去的了。她苦苦哀求,抱着父亲的大腿,从元统帝寝殿拖到正安殿,再拖到永华殿。元统帝实在崩溃,只得命令御卫军长尉大人秦牧保护左右,秘密出宫,一个时辰即得回来。
李婷妤既兴奋又不安地往景瑢住处去,酝酿了许多感激与道歉的话,又想些儿女情长,把自己先给感动了。
可是事与愿违。
锦骑队头领邢风涯拒绝访客。
“庄主身负重伤,不宜见客。公主请回吧。”邢风涯不卑不亢地扬手,不留丝毫商量的余地。
李婷妤愣愣地站着,不甘离去。
秦牧侍立一旁,对邢风涯的态度并无驳斥之意,反而担心临安公主霹雳性情,会对邢风涯不依不挠。
可是李婷妤不叫不闹,对邢风涯显现出温顺谦恭的样子来,“我不吵他,远远看一眼。”
邢风涯坚毅地摇头。她差点哭起来。
秦牧走上前,说:“这就不对了,邢大侠。公主好心来探望,贵派何必如此不通情理呢?”
邢风涯看了一眼秦牧,冷笑:“秦将军是明白人,望见谅。”
李婷妤进退不得,恨不能死在石头一样的邢风涯面前。
秦牧知道这一场会面无望,便劝临安公主回宫。李婷妤倔强,就是不走。
半个时辰后,邢风涯又出现在院子里,向秦牧道:“有请秦将军。”
秦牧愣住,李婷妤要跟去,被挡住了。
“你帮我求求他。”她扯着秦牧的衣袖低声说。
秦牧受过嚣张蛮横的临安公主许多苦,今日见她如此委曲求全,想实在不容易,不知道这居剑庄主是怎么制住她的。
房内弥漫着浓郁的药味,光线明亮,透着四扇窗。几个侍女正撤药具出去。身负重伤的居剑庄主靠在榻上,年轻的脸庞上浮着一层虚弱的苍白。
邢风涯带上门离开,房里便只剩了景瑢和秦牧。
“你怎样?”秦牧走到榻前,在景瑢指的凳子上坐下。
“死不了。听说你们临安公主也来了,她不是重病卧床吗,怎么出来了?”景瑢咳嗽了一声,指了指秦牧的胸口,“知不知道那丫头会把天捅出大洞的。”
秦牧无可奈何笑道:“皇上疼爱她。你就见见人家,在院子里受风呢,不愿走。”
“见什么。你们不锁住她?”
秦牧望着景瑢一愣,“来都来了,先见了,才能拉回去锁啊。”
景瑢不理会他。秦牧知道他无心玩笑,便正经道:“望翎阁真那样大胆出手?”
景瑢面容上浮现淡漠的气息。这个天下已经很少有人认识的面目,更多时候是属于少年郎的。就是那片林子外李婷妤初遇他的模样。
“我低估周溢青了,想不到手段如此阴毒。”
秦牧倒吸了口气,“你的行踪怎么会败露的?那公主的事……”
“我正是为这个找你。千华楼怎么会是展宁玉执掌?我不是让你另安排人么?”
“啊。没有人比她更合适了。你不会怀疑是……”
“周溢青再聪明,也绝算不到我在衢州城。秦牧,展宁玉有你们皇上做后盾,就无所忌惮了。可是你们就这么信任我,不会杀了李婷妤?”
“说什么呢,景瑢?”秦牧冷下脸来,有些局促,“皇上怎么会纵容这种事?展宁玉也没这个胆啊。”
“我要杀了她。”
“不可以!”
景瑢望着秦牧,眼神锐利,使得秦牧坐立难安,只好对这个少时一同长大的师兄咧嘴一笑。
“我理解你在其位谋其职。总之,你必须答应我两件事,一撤掉展宁玉,二无论何时何地都要保全居剑山庄——你可以不顾全我的性命。”
“言重了。”秦牧站起来,“我自小也是受师父他老人家恩惠的,从不敢忘自己是居剑山庄的一份子,守护居剑山庄更是我的职责所在。只是除了展宁玉,你还有合意的人吗?”
景瑢在秦牧手心写下两个字,秦牧大惊失色:“这怎么……”
“你只管去做。今日过后,你我就不要再见面了。”
秦牧点头,正要退出来,不禁厚着脸皮道:“景瑢,那丫头落花有意,你就做个人情……让皇上也高兴高兴。”
景瑢面无表情,动了动手指,秦牧忙躲避到门口。他知道这人能杀人于瞬间。居剑山庄庄主杀人也是不顾后果的,看心情尔。
景瑢除了承父命统领天下大派,居剑山庄,掌控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还需世袭无常以外的东西。秦牧所知道的仅仅是他用八个月时间收天下第一楼为己用。天下人若知晓,谁又不咋舌震惊呢?降服的老楼主展遥山郁郁而终,其女展宁玉继位。景瑢并不相信展氏一族,要更换千华楼的姓。
此外,这位居剑山庄庄主在这三年中还做了什么,秦牧就不得而知了。这次景瑢为公主寻药的事首次出山,大家都在揣度他会为居剑山庄创造怎样的传说。
李婷妤终于被允许去见景瑢。这个少女任性无度十七年,竟有被人制住的一天。不知道她的父兄们该怎么喜极而泣、普天同庆。
无论如何,李婷妤都不敢向景瑢大喊大叫“操你娘的、你个龟孙子”。
相反的,李婷妤一身清丽女装出现在景瑢身前,后者并不动容。他对蛮横无知的临安公主感到反感,无所谓男女之分。
“他们伤到你哪里?痛吗?”她温顺地问,眼睛湿润。景瑢不耐烦应付,自嘲似地笑道:“你要看看吗?”
不想李婷妤认真点头,大眼睛望着他。
景瑢见她毫不避讳,索性解开自己的中衣。李婷妤脸一红,跪到榻前,分明是要看的态度。
景瑢反而顿住了,对着她诚挚的样子。
他点了点她的额头,“不要看了,这里有个大窟窿。”
“哪儿?”
“这儿。”景瑢指指自己肋下。
李婷妤伸手过去,又缩回来,强忍眼泪,“我宫里有药,是溯巫师给的,对刀剑伤非常有效,你等着,我去拿……”她说着就要跑,景瑢叫住她。
“不用了。你回宫,安安静静待着,这样不仅保全自己,也保全令尊。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李婷妤听不懂他的话,瞪着他。
“为什么不见面?你在怪我那日丢下你是吗?”
“不要想当然。以后你就明白了。”景瑢别过脸,恢复了之前的淡漠模样。
李婷妤顿感身心疲乏。
她总算遇上了属于少年人的劫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