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那现在……”大徒弟捧着手里的针灸图册,手都有些颤抖了。
老军医捋了捋胡子,道:“来来来,先给为师针灸一次,试试这小丫头的医术如何。”
虽然嘴里还是叫着“小丫头”,但老军医的表(qíng)已经不是之前的那般轻蔑与不屑了。他虽是老顽固,可是对于真正有本事的人,也是由衷敬佩的。
纵使他心中还有疑惑,可是对于苏瑾瑶只凭着观其外貌就得出的结论,也是认同了。
苏瑾瑶没借着手术的工具,但总算是拿到了药。她也不再耽搁,叫上小五,直奔耿彬和十七休息的营帐。
一边走,小五递给她一个包袱,道:“柳姑娘,这是给你换洗的衣服。都是崭新的兵勇服,不过没有外搭的坎肩,就不算是士兵。”
小五说的那件外搭的坎肩,就是前后都写着一个大大的“兵”字的。如果不穿那坎肩,就是普通的短衫和长裤而已。
苏瑾瑶谢过一声,将包袱暂时背上,又问道:“哪儿能找到匕首?军营里有没有专门的铸造师父?或是随军修理兵器的工匠?”
小五点点头道:“有啊。每十二营有四名工匠,专门负责弓箭和长短兵器的维修。柳姑娘有兵器坏了吗?”
苏瑾瑶摇头道:“我还没有趁手的兵器呢。我只是想要打造几把合适的手术工具,就比如是小刀、锯子之类的。等到真正上了战场,伤员多了就需要这些的。”
小五听了摇摇头,道:“那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可以帮柳姑娘问问,看看哪一营的工匠手艺最好。”
“好,谢谢你了,小五。”苏瑾瑶说完,已经来到了一顶普通士兵的帐篷外。
小五先上前,隔着帘子问道:“柳姑娘来了,想见见里面的伤患。”
里面传来脚步声,然后就见十七撩起帘子迎了出来,道:“柳姑娘,耿大哥已经睡着了。刚才还有两名军医来看过,说是他的(qíng)况暂时还算是稳定。”
苏瑾瑶道:“那我先给你看看吧,你的伤也(tǐng)重的。”
十七有意推脱,估计是顾及着主仆、君臣之义。毕竟现在不是非常时期,他不敢让太子(diàn)下在乎的女人给他治伤。
苏瑾瑶却全不在意,看出了十七的心思,就道:“我已经和其他的三名军医说过了,你们是我带来的人,你们的伤也不假他人之手。所以除了我之外,就没有人给你们治疗了,要么忍着,等伤口严重恶化,要么老老实实的让我坚持。”
十七这才乖乖的让苏瑾瑶检查。一边还道:“柳姑娘医术高明,我的伤口已经好了大半。我也年轻,(shēn)子骨底子也不错,总能挨得住的。”
苏瑾瑶听了就笑了,“都能挨过去,还要大夫做什么?我既然来了,就是要做好自己的本分,我是来给古学斌帮忙的,他(shēn)边的人、手下的兵,任何一个受伤了,我都要好好的医治。”苏瑾瑶的话让也跟着他进来的小五听到了,表(qíng)有一刻显得特别的严肃,而且感激。
等到苏瑾瑶给十七检查完毕,小五毕恭毕敬的问道:“柳姑娘,需要我帮什么忙,请尽管说。如果你要在这里多待一会儿,我现在就去问问,哪一个工匠的手艺好?”
苏瑾瑶看着小五,微感诧异的道:“怎么显得如此严肃?我哪句话说错了吗?”
小五却摇头道:“不是柳姑娘说错了,而是你的话让我觉得,士兵也是人,也该好好的活着。你对我们的好,我们会记在心里的。”
这次倒是换成苏瑾瑶发愣了,她从来不知道,杀手出(shēn)的她,竟然会被别人当成好人。
不过看着小五那感动的样子,苏瑾瑶也明白,(shēn)为最底层的士兵,他们也一样有家人、亲人和(ài)人,他们更加渴望活下去的希望。
苏瑾瑶点点头道:“那就麻烦你,现在去帮我问一问,哪一个工匠的手艺最好。主要是问问哪一个能够打造精细的刀具,我会要一些很小的刀,或是弯针。”
小五答应着,转(shēn)出去了。
十七等到小五走了之后,看着苏瑾瑶道:“柳姑娘,谢谢你。”
“你怎么……也要谢我?”苏瑾瑶笑着道:“让我猜猜看。是不是你也觉得和这些士兵有相同的境遇和想法?你也渴望家人,希望自己能够活下去,好好的普通的(rì)子,对吗?”
十七却摇摇头,道:“柳姑娘,我从记事那天开始,就在影卫阁受训。我们只有号码,没有名字;我们终生只有一个主子,主子生、我们生,主子死……我们不得好死。”
说完,十七摇头笑了笑,道:“太子(diàn)下成为我的主子,他却让我来保护着你,我便猜想你应该是个与众不同的女子。如今看来,真是不假。”
苏瑾瑶耸了耸肩膀,道:“古学斌也是我最重要的人,如果我们能够成为朋友的话,我希望以朋友的(shēn)份来托付你。请你,好好的保护他,谢谢。”
“朋友……”十七愣住了,喃喃的重复着这两个字,重复了好多好多遍。
苏瑾瑶不再打扰他,她最清楚人心什么时候最感(xìng)。她相信经过此番之后,古学斌的安全更多了一份保障。
苏瑾瑶来到耿彬的铺前,蹲下(shēn)轻轻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微微有些发烧,但是温度不高,属于白细胞正常的反应。如果发烧症状不持续,耿彬就算是渡过危险期了。
又给耿彬诊脉,耿彬昏睡中“哼”了一声,显得特别的疲惫与痛楚。
十七这时候也回过神来,来到苏瑾瑶的(shēn)边,问道:“柳姑娘,耿大哥他怎么样?”
“暂时没事。不过,我还是想要给他再做一次清创手术。”苏瑾瑶皱着眉头,道:“可是没有合适的工具,也没有好的助理,恐怕会很难。”
“那我能够帮忙吗?”十七道:“我在那个树林外等着柳姑娘的时候,耿大哥其实已经发现了我。他虽然没有跟我说话,但是给我留下过吃的,暗示我在原地等候。我想,如果没有耿大哥的暗示的话,我可能……就直接自尽了。”
苏瑾瑶拍拍他的肩膀,道:“以后别总是拿自己的命诸咒发誓,谁的命都是命,没有轻生的道理。我需要的帮忙你恐怕不行,比如在他断了的手臂上拉锯子?”
“啊?”十七吞了下口水,问道:“耿大哥受伤这么重,为什么还要再伤他?”
“清创。他的手臂明显是被砍断的,但是砍断他手臂的刀不干净,砍的手法也不够果断,伤口不平整的话会影响愈合的时间,而且长好了之后也不美观啊。”
苏瑾瑶解释完,十七的眼睛都快要突出来了。
美观!为什么一个(jiāo)俏可人的少女,说起锯子锯伤口的时候,不是在乎他的生死,而是在说他的伤口会不会美观?
苏瑾瑶看十七那一副囫囵吞鸡蛋的表(qíng),就“呵呵”的笑道:“你现在的样子,和你刚才看到蚕蛹的时候一模一样。算了,我再考虑吧,现在让他好好休息一下,不然真的动手术的话,他也未必能够挨的过去。”
说完,苏瑾瑶一边往外走,一边道:“你们两个是不是就被安排在这儿休息了?如果需要换药的话,我就会过来的。两个时辰之后我会来检查耿大哥的(qíng)况,如果其间有什么突发状况你都要立刻去找我。还有,不管他是不是醒来,都给他多喝点水。十七,拜托你了。”
十七点点头,表示他会照顾好耿彬的。
苏瑾瑶这才出了帐篷,站在门口等小五回来。
没过多久,小五就回来了,道:“柳姑娘,打听到了,有两位匠人手艺很好。但是一个擅长打造大刀,刀锋极其锋利,虽然他造的刀还不能算是神兵利器,但说是所向披靡也差不多了。另一个则是擅长制作弓箭,他做的弓极稳,箭矢锋利而且准确。就是不知道柳姑娘你觉得哪一个合适?”
苏瑾瑶想了想,道:“造弓箭的那个吧。弓和箭都需要极为精确的左右平衡,否则就(shè)的不远、不准。而我需要的刀具虽然也要锋利,但因为小巧精致,所以形制上也很重要。”
小五听的似懂非懂的,但苏瑾瑶怎么说,他就怎么做,并没有任何的异议。因而就道:“那我现在带柳姑娘过去看看?”
苏瑾瑶摇摇头道:“等一下,我先回去把图样画好,再去找那位匠人说明就会更容易些。现在去了,说的不清不楚的,对方也会很困惑。”
苏瑾瑶说完,便准备回去找古学斌了。她手里的药还有一部分都是给古学斌准备的,算算时间,他也该换药了,得提前把药给他配制好才行。
却没有想到,苏瑾瑶还没回到古学斌所在的中军营帐门口,就见楚祥带着一小队士兵追了过来,拦住苏瑾瑶道:“柳姑娘,给您准备的专属帐篷,已经搭好了,请您移驾吧。”
苏瑾瑶心知,这是楚祥对自己还存有意见,不想让自己和古学斌过多接触啊。这个楚祥还真是够多事啊!苏瑾瑶和古学斌小两口好不容易聚在了一起,可是他偏偏就要在中间插上一脚。
如果不是这个楚祥对古学斌毕恭毕敬的,古学斌对他也是公事公办的样子,苏瑾瑶都怀疑他们是不是好基友,而楚祥在吃自己的醋?
不过,苏瑾瑶看看小五给她准备的衣服,又摸摸自己一直饿着的肚子,道:“那好吧,就先回我专属的帐篷去休息一下。我也确实累了。”
楚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把苏瑾瑶直接带到了军营后面的一座独立的小帐篷外。
苏瑾瑶看过古学斌的中军帐篷,也去过军医们的办公帐篷,后来又去了安置十七和耿彬的帐篷。虽然(shēn)份不同,帐篷也都不一样,但大致都还说的过去,没有太让人觉得别扭。
可是看看现在楚祥给自己准备的帐篷,苏瑾瑶差点笑出声来,道:“这是过家家吗?这里面最多只能摆得下一张简易的(chuáng)铺吧?这么小的帐篷,难为楚副将你怎么找来的。”
楚祥道:“柳姑娘,行军在外,实在不比在京城的府邸里舒服。何况军营里的物资有限,士兵们拔营起寨的时候都是分担带着帐篷,每十人为一营。算起来,一营士兵分摊下来的地方,还不如柳姑娘你独占的这个帐篷大呢。所以,还请柳姑娘您多委屈委屈吧。若是实在住不惯,倒是可以让太子(diàn)下送您回京。楚祥愿意亲自点派人马,一路护送。”
“是啊,大家睡通铺,地方确实都不大。我没有挑剔什么,也没有觉得委屈。既来之则安之,比这再艰苦的条件我都住过,实在不行还可以天为被、地为铺嘛。”苏瑾瑶说完,就掀起帘子走进帐篷看了一眼。
里面确实小,除了一张简易木板(chuáng)之外,就只是在角落里放了两个小板凳。这两只小板凳还不能并排放,因为地方不够大,所以是摞在一起的。
估计要是来个什么访客,苏瑾瑶就得搬着小板凳请客人出来,在门口静坐闲聊了。
苏瑾瑶看了一下又出来,对楚祥道:“这个帐篷我要住下完全没有问题,毕竟军营里都是男人,能够给我单独准备一个地方也是优待了,谢谢楚副将。不过,我还要给太子(diàn)下治伤,给他配药总得有个地方吧?你看看要么给我在这帐篷外面摆一张桌子,再搭个顶蓬,要么我就把药拿到太子(diàn)下的帐篷里去,现用现配吧。”
楚祥的表(qíng)看起来不是很乐意,但还是摆摆手,示意(shēn)后跟着的几个士兵:“你们几个,再搭个小棚子,让柳姑娘在下面制药。不要让太阳晒了。”
苏瑾瑶一笑,又道:“桌子最好准备好点的,起码要四条腿具备。”
“那是当然。”楚祥说完,留下负责搭棚子的士兵,他带着其他的几个人走了。
小五一直跟着,看到这一幕略微有些替苏瑾瑶抱不平,可他毕竟还是个小兵,不能越权说楚副将的不是,只得对苏瑾瑶道:“柳姑娘,你有什么吩咐就对我说吧,我尽量帮您做好。实在不行,我还可以去找陈副将说说。”
苏瑾瑶摇摇头道:“军营之中最讲究的就是团结、和谐,我若是把楚副将的事(qíng)去找陈副将告状,不管陈副将怎么反应,都有些不合规矩的。没事,这里其实也(tǐng)好的,我只是担心配药的事而已。”
苏瑾瑶是识大体,所以不想和楚祥计较。若是放在平时,她只要悄悄的让她袖子里的神蛊王出去溜达一下,保证就让楚祥吃不了兜着走了。
小五对于苏瑾瑶的大度很是欣赏,苏瑾瑶打算留下休息,他也没有离开的意思,还道:“柳姑娘放心,你休息的时候,我可以在外面把守,不让人惊扰就是了。”
苏瑾瑶再次谢过了,就抱着衣服进去了。不过这小帐篷的设计倒是(tǐng)好,帘子里面都有挂钩,从里面将钩子扣紧,风吹不开帘子,来人也推不开。
不用小五守门了,苏瑾瑶就麻烦小五去给她找点吃的回来。小五爽快的答应一声,转(shēn)走了。
苏瑾瑶这才把帘子扣紧,将衣服换下来,才觉得舒服了许多。
可(shēn)上毕竟穿着血衣太久了,加上战蟒的血更加腥臭,所以总有一股子难闻的血腥味儿。估计这味道不痛痛快快的洗个澡是去不掉了。
可苏瑾瑶也知道,现在的(qíng)况别说是洗澡,估计要好好的把(shēn)子擦一擦也有些困难。除非去找古学斌,让他安排。
但这样一来,不就显得她还是(jiāo)气了吗?
苏瑾瑶索(xìng)不予理会,臭就臭吧,反正军营里的大男人多的是。加上天气炎(rè),其实路过哪一间营帐,都能够闻到里面传出阵阵臭味。
不过,没法洗澡的话她还是洗了头、脸,让自己尽量看起来清爽一些。
等到苏瑾瑶出来倒水的时候,小五已经端着一碗面汤回来了。
也不知道是因为小五这人大咧咧,还是军营里没那么精细。小五也没提食盒、也没用托盘,就是捧着一只大碗跑回来的,筷子还被他攥在手里。
苏瑾瑶看了微微一梗,但最后还是没说什么,只是接过碗筷道了声“谢谢”,就蹲在帐篷门口吃了起来。
小五看到苏瑾瑶蹲着,就进帐篷拎了个小板凳出来,苏瑾瑶这才坐了,捧着碗安安稳稳的吃。
“柳姑娘,你,你真的和其他姑娘不一样。”小五看苏瑾瑶吃的很香的样子,道:“我以为你会嫌弃我呢。”
“嫌弃?为什么要嫌弃?”苏瑾瑶其实是明知故问。
小五看看自己的手,道:“其实这面汤……是我做的,味道并不怎么好。但是军营里有规定,只有开饭的时间才有东西吃。除非是副将以上的将官,才可以在三餐之外宵夜的时候吃到一碗面汤。伙夫说太子(diàn)下的午饭已经送去了,就不再开火了,我只好自己给你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