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有壮士一去不复返,今有柒挽封印再不回。
白司霂站在骑射场外,看着渐渐恢复原状的场内,结界在慢慢消逝,哪里的一缕幽魂也在消散,柒挽死了,真正的死了,他长眠于地底,在那个有着他最爱的人的珍贵的地方,那里埋葬的不仅仅是亡灵,还有回忆,一切的欢笑和汗水,一切的苦恼和眼泪,他们曾在那片遥望不见边界的骑射场上挥洒过时光。
不知谁去追寻,不知谁去悼念,缅怀的不是逝去的人,悲壮的是他殉情的意志,或许,那不叫殉情。他是妖不是人,人的殉情都是白痴的做法,前人已死,何不留着剩下的时光尽情挥霍?柒挽那叫解脱。
对的,解脱。
有他身为契约使的职责,更多的是追寻。他一直以來的追寻,她不懂,不懂柒挽的执念,他不是人,不觉得柒挽是她一直以來觉得白痴殉情的那类,柒挽的情不是她所能猜透的,当年大彻大悟大悲之后,被困在幻佩中这么多年,他沒有怨怪,沒有后悔,直至今日出來,见到了她的孩子,见到了他一直以为最为牵挂的孩子。
那就,很好了,满足。
……
白司霂终于知道,为什么秦霖要让她进去了,那是,见柒挽第一面,也是最后一面啊,知道他为什么要留自己的孩子在柒挽怀里,因为他知道柒挽真的很容易满足,见见这个孩子,了却他多年以來的寄托与思念。
白司霂带着叶小北回了杞乐书院,她本來是要把叶小北送回家,叶小北死活不回去,硬要去书院里,美名曰:代表郡王爹爹探看受伤的学子。
白司霂想了想,倒也无可不可,去了杞乐书院也不愁沒有玩伴,年希的贴身小四,也和叶小北差不多的年纪。
说到小四,就想起小三,不知道阿尚宁如今情况如何了,这一次她恐怕是避不过了。
白司霂把叶小北带去年希那里,一本正经说着:总院大人说过xxx……的小四,跟白萝卜似的叶小北,两人也算和得來。白司霂把叶小北寄托在年希这里又赶去学子们那边。
如预料一般,学生们虽然都沒有直接性的死亡,却有个别学子徘徊在死亡边沿,白司霂來时便已经拿上了年希给她的保命丹,学子们服下后,性命倒不可担忧了。
倒是白司霂,她一直支撑着身体上的疼痛,当军医给她解开手臂上的绷带时,看着血肉模糊的狰狞血洞时,众人不禁都吸一口凉气。白司霂看也不看,掏出怀中的一瓶药丸,当做吃蚕豆一般一口吞下时,众人制止也來不及了。
“这……”军医颤抖着嗓子。
白司霂咳嗽两声,觉得嗓子有些干,像一把干柴在烈火中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白司霂赶紧抱着桌上的茶咕咕地喝了一口。
“茶解……”军医张张口,还沒有阻止,白司霂已经一口喝干了,他才结结巴巴地道:“解……药性。”
众人默。
“白大人,您也要顾惜身体啊,这么多药要是中和中毒,走火入魔怎么办?”
白司霂却沒有答话,她伸手直直摊在军医面前,军医呆呆的,白司霂把手送了送,看了他一眼,军医才赶紧搭脉。
“咦?”军医的一声把众人的都提在了嗓子眼,“姑娘你这纷乱的丹火已经尽数归位,身上的伤势也稳定了不少。我还以为姑娘你这手从此就要废了呢。姑娘……”军医眼神亮亮地盯着白司霂手中的药瓶,“你这药可否借我研究研究?”
白司霂一把放回怀中,颜墨给她的好东西怎么可能会有毒,既然放都是放在一个瓶子里的,那么意思就是药性不会中和,她喝茶也只是因为太多干燥的药物导致气血有些旺盛,喝茶消火去燥而已。
而至于给军医?沒门。
军医的星星眼瞬间扑灭,便带着白司霂避入旁边的厢房,学子们看着几人的身影松了口气。
白大人总算也坚持下來了。
……
一旁的房间里,军医在给白司霂处理了手臂上的伤,打结的时候看了看白司霂,很有一把将绷带拉紧的冲动,他的逼视丝毫沒有引起白司霂的反应,军医愁眉苦脸士地打着绷带,处理着大大小小的伤口,上药时不少药粉都洒在白司霂身上,军医也摆出一副毫无知觉的样子。
在军医第三次把绷带打得松松夸夸,药粉撒得七零八落时,白司霂淡淡一个眼神过來,眼光锋利如星辰,眸光漆黑若漩涡。
军医浑身打个颤,立马安分下來,也不马虎了,也不手抖了,就是脸上的表情不是那么好看。
旁边的沈彦于憋笑,柳芙哈哈大笑。
这女人,看她不动声色的,实则对主子的东西蛮在乎的嘛,瞧这小眼神,满满充斥这占有欲啊!
白司霂睨两人一眼,沈彦于立即乖乖站好,柳芙仰头不屑,调侃道:“徒弟要做到尊师重道。”
白司霂默然,也不看了,自己走到床边作势要躺下休息,几人立即避了出去。
“嘭”一声,门被带上。
白司霂翻身坐起,倚靠在床架上,半睁眼,半闭眼,倒有几分吊儿郎当的模样。
休息,等。
大概一柱香的时间后,门外传來喧闹的声音,白司霂起身,衣服也不换,出门,出去时还在门边抹一手灰涂在身上。
走在路上,便遇见前來请她的学子,那学子满面通红,不是害羞,是喜悦。
白司霂扯出一抹满意的笑,秦霖还是够义气嘛。
不远处车水马龙道路拥挤,最外围的见到白司霂立马让出一条路,放射着感谢的眼光直对白司霂,一圈一圈慢慢散开,几乎每个学子都以那样的目光看着她,或许有震惊或许有疑惑,挡不住的确实喜悦。
“白大人,您可來了,咱家这给您,给各位道喜了。”一个公公打扮的人满面笑容地看着白司霂。
白司霂点点头,“多谢。”一边招呼沈彦于。
沈彦于从怀中不知掏出什么,悄悄地从衣袖下递给那公公。
公公一颠手中物件,面上的笑容更是灿烂如花。“谢什么?咱家只是领的旨意呢。”公公晃着手中明黄布绢,对着白司霂眨眨眼睛。
白司霂毫无迟疑地跪下去,众学子跟着一起跪下去。
那公公咬着尖利的嗓音传來,“奉天承运,皇帝昭曰:今前任皇家书院编修,现杞乐书院一等助教白司霂,尽忠职守,不畏异兽,带领杞乐书院众学子一同抗争,其势英勇,实乃天霁之大勇者。因其受难,如今特准白司霂带领杞乐书院其名下队伍一同参与二十日后秋考大试,望诸位不负主望。”
特批!
原本众人也觉得其实经历了一场争斗才明白生命的脆弱,固然心中对夏考有些不舍,对秋考有些不甘,但其实什么都已经无所谓了。
此时听见这个消息,众人心中仿佛又一条道路被开放,是通向想要的那个地方的道路,除却欣喜更多的是白司霂的敬佩和感激,如果不是白司霂,众人何來组队参加夏考?如果不是白司霂,众人何來能够直接参加秋考?
众人尊敬拜谢,起身,看着白司霂。
“不用谢我,付出努力的是大家,我不能文不能武,仅仅能够做的就是当一个引路人。”
白司霂说完便转身走了,留下夸赞的众人。
柳芙阴险地笑:“这女人,看起來她说的话是在谦逊,实则已经完美无缺地表现了自己的雄心壮志,并且不动声色地把那思想灌进学子们脑中?”
“嘎?”沈彦于表示疑惑。
柳芙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不屑地道,“当然是:‘我是领导者,同志们跟着我走’的思想啊。”
沈彦于:“……”
沈彦于咳嗽一声,小声地辩驳:“白大人不像你想的这样。”
柳芙耸肩耸得特别无奈而猥琐,“谁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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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日后,已经是入秋了。
秋风瑟瑟,枫红霜落。
二十日里,学子带伤训练,照原來一般,白司霂只是起到监督作用,不对学子们做出的判断加以采纳。
毫不松懈的练习完全沒有被伤患所压倒,众人负伤积极参与,毫不抱怨。这次的训练更加严谨了,并且在形式种类上增添了许多,日不间断地勤奋训练,众人的疲惫被一挥而散,一般的训练都只是当做玩,可见众人这次在基本功力训练得更加活跃努力,所以印象才是尤其深刻。
这次白司霂虽然沒有干扰过,并且屏蔽了外來接收器的打扰,但她也实实在在地参与了训练,这次的秋考对她來说也应该意义非凡,人生第一次,第一参加考试,第一次因为胜利欢呼而感到悲伤。
今天,秋考,决定胜负,决定将來,决定一生。
或许通过考试从今以后走上入朝为官的道路,或许失败从此再无缘通过考试來谋得职位和荣耀,一切一切都是有因有果的。
看今朝一场,定下浮屠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