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晋成起身要走。
周雷也没拦着,等李晋成出了门,却拉着赵念舟一个劲儿地打量,赵念舟毕竟是姑娘家,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他觉得好笑,沉默半天,问道:“小姐,咱俩没仇吧?”
赵念舟眉头皱了皱,赶紧摇头。
他说:“没仇你跟我较什么劲儿?”
赵念舟心里明白,咬着牙不说话。
他又说:“呦,装的挺无辜,我别的手段没有,就是……”
门突地打开,他的话被生生截断,王秘书一手握着门把,探着身子往里张望,看到周雷,声音软腻腻地向他问好,而后又看向赵念舟,叫道:“小舟,出来一下。”
周雷眉毛一挑,嚷嚷:“咋回事?没瞧见我有话要吩咐她,没眼力劲儿!”
王秘书赶紧赔笑:“不好意思啊周副经理,是李总叫的,我瞅着挺急的,去晚了咱这边不好交代啊,要不,等她回来您再接着说?”
她说完看了看赵念舟,示意她赶紧去,周雷一听是李晋成要人也不敢多加阻拦,咬牙切齿了一番,只好放人。
赵念舟三步并作两步,跟着王秘书出来,王秘书往里面看了看,见周雷没跟出来,便说:“李总让你去一趟办公室,这边我来收拾吧。”
赵念舟点了点头,不敢多留,转身上楼。
李晋成正通着电话,赵念舟敲门进来,他抬眼看她一眼,又低下头继续讲:“……这事不是交给你办了?嗯,那就不用问我了……还没有打探出什么消息?市政府那边盯仔细了,肯定要拿下的,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我不确定,但是在省里听到点风声……先这样,好,好,随时向我汇报。”
他挂了电话,拿起刚送进来的文件看,翻了两页,才又抬头看她,“有什么事?”
“您刚才不是通知王秘书让我来办公室一趟?”
“哦,”李晋成低下头继续看文件,“应该是传错话了,你去秘书那再问问。”随后拿起钢笔翻到最后签字。
赵念舟愣住。
过了半分钟,他再一次抬起头:“还有别的事?”
她抿着嘴摇了摇头,随即背过身,大步出去。
赵念舟出门遇见汪行云,递给她一沓资料让她去整理,回到部门几个女同事便商量着谁跑腿去楼下买咖啡,赵念舟任职以来大部分出劳力的都是她包揽,挨着她的女同事看见她从外面回来便习惯性要使唤,赵念舟现在是总办那边的临时秘书,不可同日而语,自然没必要再像以前那样。她头也没抬神色自若地打开电脑查邮件,旁边站着另一个,平时处事比别人谨慎,一看这情况便拿着钱自己去了。
忙碌了几个月,德国那边终于落实,李晋成原本想去一趟,没成想这边还没腾出空,那边就松了口,他正好省了趟折腾。
下午,代理方便拎着德国方面负责人来交流细节,李晋成提前把陈斌叫到跟前,忍不住问:“不是明天上午吗?怎么临时又改了?你一直在那边接触,他们这么急,知道具体原因吗?”
陈斌说:“我打听了一下,之前犹豫不定,是因为德国那边是看好与咱们合作,可代理方收了不止咱们一家的红包,而且,人家塞的比咱们多,给的条件也更优厚。”
“果然是代理方搞小动作……后来呢?”
“德国那边查出这事来了,您也知道,德国人只看实力不讲情面,而且,那家也吞不下这块肥肉,左右还是咱们合适,他们拖了这么久,之所以着急,是怕夜长梦多,咱们要是反悔了,不就打水漂了?”
李晋成在这行业还没站稳脚跟,机械技术方面刚过了摸索阶段,如果比制药,在东津没谁,论起来化工,还真有几家劲敌,可是只在东津比,目光未免短浅,早有一天要像井底之蛙一样,只能看方寸之地。
这个项目无疑是块踏板,踩好了上一个台阶,踩不好自然摔的不轻,任何机遇都伴随着风险,没有一劳永逸地事。
李晋成上午刚开完会,下午就又要进来,他站在会议室门前,后面跟着研究部一干人,临进去又回头问王秘书:“孙并州怎么还不到?”
“他刚才就说到市里了,这会子应该上来了。”
“资料都准备齐了?”
“李总放心,没问题。”
“嗯。”李晋成满意地点头,正要推门进,孙并州从后面小跑进来,招手说:“李总,吴秘书堵在路上了,怕准时到不了。”
“不是提前通知了?”
“飞机晚点。”
有了上次地事,李晋成这次面上倒是没动气,面色沉静地点着孙并州说:“你现在办事真是越来越不利索,老的不行该退就退吧。”
孙并州脸再厚也碍不住当着这么多人数落,脸难看下来,不知道怎么说。
李晋成思索一番,把陈斌喊到跟前:“吴秘书跟你配合,她的工作你兼顾一下。”
孙并州犹豫了一下,提醒到:“吴秘书这段时间的工作都是赵念舟负责,资料采集整理也都由她和王秘书一同着手,不如让她来,她的水平您也见了不比吴秘书差。”
李晋成现在也没有好办法,眉头皱了一下便去看赵念舟。孙并州做事,让他心头已经有些不悦,可脸上仍带着笑,说:“这可不能拿来试,没有十足把握的事最好别做”斟酌片刻,说:“还是按照原先的计划,没吴秘书也没什么要紧,”他说完转过头便走,孙并州推了赵念舟一下,朝她使眼色。
赵念舟知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来不及思索,张口叫住李晋成:“任何事百分百完成之前都没有十足把握,计划是不变的,变化是随机的,既然,既然是翻译文件那水平,也没什么难度,如果陈经理兼顾,不又多一分风险?”
李晋成推开半扇门,她一开口便停下动作,从半扇门里可以望见会议室一角。
赵念舟觉得有戏,思索几秒,又说:“吴秘书的资料是我准备的,我进去了,讲的好了大家都省力,讲不好了陈经理帮衬也不迟。”
李晋成偏头转了转肩膀,带着几分嘲弄,说:“虽然我想说很欣赏你这种初出茅庐不畏风险的蛮劲儿,不过丑话说前头,成了好处你得,不成责任你担。”
李晋成推门进去,后面站着地人也都打起精神,一个接一个地往里走。
赵念舟往里张望,猜着人不少,心里有些发虚,忙低声问孙并州:“里面多少人?”
他云淡风轻地说:“没多少,况且老外都长一个模样。”
孙并州又推了她一把“出了事你怎么能担得起?进去了有机会就表现,没机会就低头做事,总不能怪到一个哑巴身上。”,赵念舟会意,硬着头皮进去。
这才知道,这次会议是临时决定,不是中规中矩地开会。
其实她有话没讲明白,她还想说自己本来就是救场的,救得了给她记功,救不了也不能把罪过推给她,不过,这话她不敢说,本来李晋成就不想让她进,这话若是说出来,她想进去,那是门也没有了。
她本来不是爱出风头的人,更不想做那露头青,主要还是被逼无奈,现在她替补吴秘书工作,同事明面上对她亲切不少,私下里她管不着,嘴长在别人身上,只要不守着她说三道四。
上次请客不成,这事她还记着。人没钱不成,可是有时候,有钱能花出去才是本事。
有几个德国人过来了解细节,赵念舟开始因为紧张有些接不上,不过底子不差,即使有些生疏,但也不至于应付不过来,后来心跳平缓,越发游刃有余。
赵念舟也不傻,没有一味班门弄斧,德国来的人不光是技术部门专业人员,总要带几个顾问代理之类的外围人员,她专挑这些人下手,反正他们也就跟风凑热闹,只要问题刁钻,确定自个不懂对方也不懂的,便滔滔不绝打擦边球,等对方懵了问题便迎刃而解,一来二去也打发了几茬。
不过注定不会一帆风顺,她被一个说汉语地难住了,到最后已经是黔驴技穷,陈斌正拿着模型边说边比划,无暇顾及她,她三言两语把人哄走便不敢一个人待了,去找孙并州寻庇护。刚才被打发走的那位竟然跟过来,揪着环保问题又是一番狂轰乱炸,她猜想这位找茬挑不是的可能是德国派过来的环保顾问,不过是个德籍华人,对方有些不耐,她也有些急眼,对方继续深究方才的问题,见她答不上来,又说起今后合作面临的环境污染隐患,不过一提这个算是涉足到她的专业领域,她灵光一闪,立马针对这个问题滔滔不绝:“您提的当然需要改进,可不能因为只考虑环保造成经济停滞,其实现在很多人只一味提倡环保环保,根本没有彻底了解一些工艺的重要性,比如对二甲苯,为什么十几二十年前国民再反对政府仍然颁布扶持政策鼓励企业引进技术独立生产?是因为在此之前全世界对对二甲苯的需求中国排第一,而我们没技术生产只能全靠进口。德国为什么撑得住二次世界大战?工业助力有很大部分原因……哦,这个当然是客观分析,没有任何政治色彩。如果按照您的想法,不环保的不引进,往小了说,那衣食住行便是首要问题,我们身上所有的色彩都是合成染料,衣料的百分之六十以上是聚酯纤维,要是不生产,德国那边我不清楚但是就中国的人口,今天我们站在这,首先会赤身裸,体……”
她起初还说英语,后来觉得两个人都会汉语未免画蛇添足,而且有些东西汉语表达更贴切。人有时嘴巴说溜了行动便会先于大脑,赵念舟说道“裸”字的时候顿了一下,“体”这个字便只剩下尾音。
德籍华人已经瞠目结舌,估计是没见过说话这么放的开的员工,赵念舟面红耳赤,手足无措地拢了几下头发,正要给对方道歉,后面就有人用英语赞了一句:“虽然不太懂,不过这位女士很有气势。”
赵念舟回头,就看见后面一帮子人。
有公司研究部的,德国那边几位研究人员以及李晋成。李晋成似笑非笑地看了眼赵念舟又一本正经地对德国人说:“您要是能听懂,会觉得更有气势,当然如果较真儿也有可能气人。”
德国人回头问翻译说的什么,李晋成却领着人回座位:“您刚才从填料到成品都捋了一遍,我们这边在技术上还有些疑问,咱们坐下细说……”
吴秘书在会议室外等了将近三个小时,李晋成与德国代表出来时,她面色仓皇,赶紧避让到一边,大有负荆请罪之意,可惜老板忙着没空理。
李晋成径直往外走,一干人跟在李晋成后面,把客户送到公司外面上车离去才回来。
吴秘书自然要在总办挨训,孙并州去的不是时候,撤身子正要退出来又被李晋成喊进去。
“吴秘书,你出去。”李晋成吩咐完又看向孙并州,盯着他半天,不说话。
孙并州等吴秘书出去便把门关严,主动说:“吴秘书飞机晚点是我疏忽,幸好没酿成大祸,人事部那边按您的吩咐招了新人上来,往后肯定不会再出这事。”
李晋成却特意说:“孙经理你以后少操点心,我也不是不许下属提个把人上来,你中意了我也许了,表现的好了我也不偏袒打压,不过公司规矩在,你也要顾忌,要是都这样谁还会苦哈哈地埋头工作……晚上庆功宴,让赵念舟一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