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来的人不少,那边也没含糊,听陈斌的意思,对方是有脸面的人,不过汪行云事后纠正说,什么有脸面,不过是沾父辈的光罢了。
见了人才知道,对方的老板特别年轻,也就三十岁上下,李晋成很给面子,站起来握手时喊“葛总”。
赵念舟在三厂时没参加过饭局,厂子里就算有领导来,那也是公司出面应酬,人家参观一圈走了,他们顶多是同事间约出去聚聚,放松一下,偶尔也有上司组织饭局的时候,不过都是自己人,图玩乐,很少在酒桌上谈工作,更不用说是动辄几千万的项目。
酒桌上会说的多说,不会说的说多错多,有些话什么时候该说什么时候不该说有讲究,说多了不行,说少了也不行。
李晋成给足了葛天亮面子,这里给面子也是有铺垫,没有三分利,无人愿起早。
李晋成其实顶看不上这种货色,这就像学校里学霸看不上学渣考试偷偷摸摸东瞟一眼西看一眼,职场上靠实力吃饭的看不上空降关系户一般,其中也不是没有点嫉妒的成分,李晋成是怎么成的家,虽说也是靠了父辈的一些人脉积蓄,可自从接手,一路过关斩将稳扎稳打,人都说打江山易,守江山难,他不吹嘘自己头脑过人机智非凡但是经商手腕却是有目共睹。而这位姓葛的,官二代也是富二代,话说钱权相依,钱随权行,有了权便有了钱,他从父辈承了衣钵,又有祖辈照着才走到这步。
葛天亮起初经营些珠宝店,后来房价水涨船高又涉足房地产,不过气运不行,别人都是赚的盆满钵满,他没多久就赔了钱,女怕嫁错郎男怕入错行,他总结了一把,近两年又对中成药感兴趣,打了打算盘,来找李晋成谋商机。
李晋成心里瞧不起,不过二厂生产不单要看市场需求,还要跟着政府走向,他在官场上不是没人,可也没人会嫌弃自己耳目多,以后直接从省里套话总比地方打听准确,一番利害计较,这事也就促成了。
散场后,赵念舟没坐公司的车,自个打出租回来,喝了点酒,虽然不多,可再加上车上暖和,人便有些昏昏欲睡。
快到小区门口时,她让司机停车,想走一段路醒醒酒,刚下车手机响起,一时手忙脚乱,赵念舟把挎包换到另一边肩上,看也没看便接了。
那边先笑了笑:“小舟,听出来我是谁吗?”
赵念舟睡意顿时散个干净,沉默好一会儿才说:“田睿……你,你怎么有我电话的?”
“巧了,我不仅有你电话,还有你家地址。”
“谁告诉你的?”
“有钱就能办事。”
赵念舟闭了闭眼睛,深呼吸了两下,平静地问他:“你想干嘛?”
“不干嘛啊,你是我女朋友,我就不能打电话了?”
“我们分手了。”
“我可还没同意。”
“……”
“什么时候有空,咱们出来坐坐,你不出来也可以,我去你住的地方找你。”
赵念舟叹口气,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又说:“你有空就现在吧?”
“我没空。”
他有些急:“你什么时候有空,咱们有话当面说清楚,你之前说分手我还以为你又耍小孩子脾气,怎么说走就走了?小舟,你总得说清楚吧?你得给我个交代!”
赵念舟不想再多纠缠,狠心挂了电话。她还是满心愧疚的,他们俩的事,她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了,没有顾忌到他,可是,事情既然到了这地步,再心软等于二次伤害。有时候该狠心的时候不狠心才最伤人。
这几天天气暗淡,气温多变,太阳时常躲在云彩里,一躲就是一天,偶尔还零星地落几滴雨。天气怪了,感冒地人自然而然多起来。
晚上在小区湖边的亭子里多坐了坐,吹了会儿凉风,当时觉得痛快,第二天直接体现到身上,也不是什么大病,就是一直咳,遇到冷风怪味便停不下来了。
她最近思虑过重,一直担心田睿来找她,赵念舟觉得自己不笨,可是遇到有些事却很木讷,尤其是感情上,如果田睿来了,她肯定六神无主不知道怎么应对的。不过她害怕了几天,人家那边也没任何动静。
这几天应酬连连,公司上下都攒着一股儿劲似的往前冲,李晋成原本要去香港出差,可惜德国项目迟迟未决,压着他不得不一拖再拖。
李晋成早几天就让人力资源部派个人顶吴秘书的职务,可惜一直没合适人选,再招是远水救不了近火,孙并州想了想,一拍脑瓜子,就向汪行云借人,让赵念舟顶几天,等吴秘书婚假回来再把她调回来,毕竟秘书也不是个多高级的职位,学几天就能上手。
孙经理与赵念舟进李晋成办公室时,他正开着窗抽烟,公司楼层高,开窗风大,孙并州自个瞧着都嫌冷。
赵念舟把带来的文件放到桌上,就听两个人说话。
“今晚的应酬推了不好,还是得去,孙经理你就别去了,连着三天了,有陈斌跟着就成。”
“也成,我这两天瞧着,德国那边像是故意用肥肉吊着咱们,夜长梦多,拖拖拉拉的也不是那么回事,您还得拿稳抓紧。”
赵念舟看了看孙并州,他喊着她一道儿进来的,两人都没说让她出去,她也不知道该不该出去。
站了一会儿李晋成手里的烟味便飘过来,赵念舟忍了忍,还是止不住,压着嗓子轻声咳了两声。
孙并州看了她一眼,头又扭回去。
“八成是这边代理方搞鬼,想从中多捞一点,我准备这几天腾空去德国一趟,直接接触一下,能避开中间人谈妥最好,谈不妥也让他们有点顾忌。”李晋成若有所思地道,边说边把烟掐了。
“二厂现在刚开始运营,走得开吗?”
“我走了还是你盯着,盯紧点……”说到这停下,侧头看着赵念舟,问:“你是还有别的事?”
赵念舟摇摇头,有些羞赧,正要挪步出去,孙并州挥手拦住她,对李晋成说:“吴秘书休假,我专程向汪行云借的人,你先使两天,聘请的秘书不到位,怎么应付德国佬?”
李晋成面上不动声色,吩咐赵念舟先出去,等她关上门便责问:“你怎么办事的,这么多号员工找不出来个外语过硬的?要她来?她资历够吗?”
孙并州神色一僵,赶紧解释:“之前为了二厂启动,公司人手您说紧着我调配,招进来的几个被我用到区域销售这块了……论起来,这几个经验也不多,就是在公司比赵念舟多待了几个年头……”
李晋成笑说:“你塞人塞的显眼了点。”
孙并州惊恐,两手忍不住一并抖了抖。不过这次可真被冤枉着了。李晋成不等他说话便说:“你从前跟着我爸干,应该很了解他,他一向私下的事私下办,最讨厌别人私生活扯到公司来,我别的没什么,就这点最像他。”
孙并州听出点别扭来,前几天的事一联系,心里咯噔一下,尽管他这时候不该说话,仍是问:“李总您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李晋成不答反问:“误会什么了?”
他被憋回来,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回,思虑半天才说:“不管是什么,您都误会了。”
李晋成沉着眼看他,不言不语。
孙并州赶紧撇清:“我私下和赵念舟也是公司上下属关系,至于调到李总跟前,也是人事部安排的。”
他说完盯着李晋成,也看不出来他是信了还是不信,不过孙并州知道李晋成不敢怎么着他,德国项目离不开他,就算离得开二厂也离不开,李晋成在公司用着顺手的人不少,不过像他这样资历深得不多,就算临时培养,没个三五年也不成,三五年之后他也不怕,他那时候已经在家晒着太阳含饴弄孙了。
按说他该得意逍遥,可是想起来李晋成把他私生活与赵念舟扯一块去就忍不住恼火,呸,真当老子像你们这群王八犊子,有钱了就不是东西,他年轻那会儿也不是没有,可那时都藏着掖着生怕兜出去丢人现眼,哪像现在这风气,就算到了现在这风气了,他都一把骨头,孙子该娶媳妇了,还有那劲儿祸害别人姑娘?
越想越愤懑地当头,如果不是他耐力好,有句话真想驳回去问一问他:既然公私分明,那你大舅子这事怎么解释?
从李晋成办公室出来,孙并州便听王秘书说周雷回来了,他起初没当回事,下午,许久不露面地周副经理也去了会议室,孙并州瞧见他心里堵的更难受,陈斌人活络,面上打哈哈的本事也是信手拈来:“呦,周副经理,许久不见许久不见,最近去哪快活了?”
周雷坏笑着说:“当然是能快活的地儿。”
陈斌不正经地说:“下次可别忘了叫上我。”
周雷点头,爽快地表示没问题。
随后李晋成进来,众人不再说笑,都回了各自的位置,孙并州与陈斌一派,坐在右边,与周雷正对,汪行云虽坐在左边,不过谁的人也不是。
这次临时会议,议的无外乎还是德国项目。这样僵持不下,李晋成耐心也用的差不多,免不了要把几个当事人一一拎出来训诫训诫。
陈斌转笔听了几句,觉得没自己什么事,便悄声问孙并州:“周雷这半个多月去哪了?鬼影都瞅不见。”
“度假去了。”
他忍不住感叹:“关系户的确不一般,心可真大,都这档口了,还度假。”
“你当他愿意?估摸着还是小工厂的事,调到总公司天天缠磨,李总烦了,买了机票硬把人押上去了,不过大舅子也不是白当,玩一圈回来这事就作罢了。”
他感叹,“人家诸葛亮会借东风,他周雷会借枕边风。”
……
散了会,里面的人三三两两地出来,有的人嘻嘻哈哈神色如常,有的人灰头土脸满脸挫败,赵念舟低着头等了会儿,看人差不多出来便替王秘书进去收茶水。
到里面看见李晋成才知道还有几个人没走,她只好先从空位置开始收拾。
一位穿着白色西装,领带歪斜地男人挪到李晋成身边叫了两声“妹夫”,还没听见他说话就见李晋成眉头皱起来:“说几遍了,在公司别这么叫,没别的事我走了。”
那人抹了抹嘴,谄笑:“别别,不这么叫多生分,又没外人,”四处环顾了一下,指着赵念舟:“哎,说你呢,就你,等会收拾,没瞧见老板说话呢吗!”眼角扫见李晋成手里的杯子见底赶紧又吩咐赵念舟:“等会等会,出去端杯新的来,没水了。”
李晋成往她这边看了看,垂下眼喝一口茶,周雷又贴过来:“茶凉了吧,热的这就来。”
李晋成沉默片刻,说:“有事说事吧。”
“没事啊。”
“没事我走了。”
“别,有事有事……”
赵念舟再次敲门进来,打断周雷的话,手里端着一杯热茶,往两人身上扫了扫,有眼色地绕过周雷放到李晋成桌前。
周雷盯着她半天,问李晋成:“挺眼生的,她谁啊?”李晋成没说话。他尴尬了一下,幸好脸皮厚,歪着头又问赵念舟:“你谁啊?”
“您好,我是赵念舟,李总的临时秘书。”
周雷一听名字换了副脸色:“呵,巧了……”躬着的身子立马坐直,扯了扯西装下摆,问她:“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周雷,以前只听过没见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