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宁抹了抹不争气的眼泪,赌气似的一把拔出肩头上的剪刀,鲜血哗的涌了出来,瞬间浸透了她半边衣袍。
可她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一般,狠狠的把剪刀掷了出去,泪水还在止不住的流,终于在活了这么多年,大声质问出心里的委屈:“我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啊!”
女帝被吼的一愣,虽然不明白修宁在说什么,可还是下意识的把头扭开了。
“我是你十个月怀胎生下来的,我也是你的女儿,我也姓钟离!”修宁不停的敲自己的胸口,既悲愤,又可怜。
“可是为什么,到底因为什么你要如此厌恶我?难道在你心里,我不配得到一个真相,不配你一个解释,你甚至疯了都不想告诉我,你和高去闲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女帝似乎被修宁的举动吓着了,小心的觑了一眼,又缩回榻角。
修宁抹了一把又一把止不住的泪水,任凭肩上的鲜血滴滴答答,最后颓废的坐在女帝另一侧的榻边。
她很想冷静,可是终归是太痛了,来自灵魂深处的痛苦,让她没办法冷静下来。
“我曾经求的很简单,只想安稳的活着,我也想有父亲的疼爱,母亲的疼爱,我也想叫你一声母皇,我也想像意晚和想容一般在你身边撒娇……我不是没有过。”修宁抽泣不止,
“小时候第二次见你,就想扑你怀里叫母皇,可你生气了,一把把我拉开,还命人打了我二十板子,那时候我只有三岁吧……呵,记事是挺早的,二十板子打完后,我也差点废了双腿,躺在床上三个多月。”
女帝还是没有回答。
修宁也不停,这些话憋在她心里太久太久,既是说给女帝听的,也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从那以后我就牢牢记着,不能叫你母皇,也不敢和你亲近。
后来长大了,知道有些东西求不来,我永远都不能像想容一样得到你的疼爱。那就退而求其次,安稳度日,保家卫国也是好的……”
修宁看着自己腰间明黄色的带子,象征天子颜色的带子刺痛了她哭肿的双眼。
不是这样的,她不想做这个皇帝。
明明只想岁月静好,她却被一步步逼到今天这个地步。
砍头,重生,生死簿,起兵,夺位,一切都那么顺理成章,却又惨烈的让她不敢回头去想。
这一路上死了多少人,修宁自己都数不清。
可她的初衷,从不是与女帝为敌。
“你知道吗,我曾经以为我能和天下人为敌,能和周边所有国家为敌,可是……我从来都没想过有一天,会与你为敌。”修宁扭头,看向缩在一旁看不清表情的女帝。
月光打在女帝脸上,扫下一片阴影,让人看不清她的神色和目光。
修宁扭回头,抬头看了看房梁,又低头看看自己鲜血已经凝固的左肩。
滚烫的热血彻底凉了下去。
不强求了,不求了。
女帝心里没有她,一点点也没有。
哪怕是潜意识里,她也只唤想容和意晚的闺名,从没有唤她。
“算了。”修宁彻底垂下头去,动了动自己因为失血过多而麻木的左臂。
“真没意思,明知道结果,我偏偏要自取其辱……刚才那些话我也不该说,你既然听不懂,那就当什么都没听到,也当我……从没来过吧。”
说完,修宁缓缓站了起来,头有些晕,眼前一阵冒金星。
一步步往外走,一句句说给自己听。
“我会封你为太上皇,会给你请最好的御医,会让你安度晚年,会给你养老送终,活着的日子,不必再见了,真想见面,那就等以后,皇陵里见吧。”修宁说完最后一句话,出了正殿的门。
蓝皎看到修宁半身是血的出来,吓了一跳:“陛下,出什么事了!”
修宁淡淡推开蓝皎,心气儿没了一大半:“没事,回去吧。”
蓝皎冷肃着脸,继续扶着修宁:“好,快,轿辇,御医!”
修宁一头栽到轿辇上就不想再睁眼了,真想就这样睡过去,一了百了。
可死是最容易的,人总要活下去的。
日子再难,也总要咬着牙过下去。
“陛下还好吗?”蓝皎摸了摸修宁冰凉的额头。
修宁本就苍白,如今流了这么多血,怕是不好。
修宁无所谓的扒拉开蓝皎的手:“没事,小伤而已,记得传御医到北苑,给太上皇诊治。”
一直在旁边不敢吱声的秦敏听到这个旨意,激动的扑通下跪:“多谢陛下,多谢陛下!”
修宁不再说话,任由轿辇轻快的将她抬走。
蓝皎回头看了眼北苑,也没敢多问什么,天色昏暗,别人或许看不清楚,可她刚刚凑近修宁可是看的一清二楚。
她脸上分明还挂着泪痕,眼眶也红红的,刚才肯定是大哭过。
只不过为了皇帝的颜面,蓝皎才没有再多说,赶紧把修宁送回勤政殿,好好医治。
众人离开后,秦敏快速回了女帝寝殿。
刚才修宁身上的伤他看的很清楚,如果不是修宁发疯扎伤自己,那就肯定是女帝伤的修宁。
女帝还缩在角落里,眼巴巴的看着窗外。
盯着修宁离去的方向。
秦敏看着不远处血迹斑斑的剪刀还有地上干涸的血迹,叹口气:“修宁好歹是您的小女儿,您就是再不喜欢她,也不能下这样的狠手啊。”
秦敏跟了女帝五十多年,还是第一次斥责女帝。
不是他想犯上,而是他实在看不过去了。
秦敏一生无儿无女,跟在女帝身边,其实心里大半是把女帝的孩子们当成自己孩子看待的。
女帝对修宁的态度,他一直看在眼里,不满在心里。
这样的母亲,算是一个怎样的母亲呢?
女帝依然盯着窗外,像没听见秦敏说话一样,继续嘟嘟囔囔的。
秦敏考虑女帝已经疯了,也不计较,而是进寝殿给她铺床。
女帝慢慢的靠近窗户,目光直勾勾的盯着窗外,甚至手掌都摸到窗纱上,嘴里喃喃的唤着什么。
秦敏听到女帝说话,赶紧靠近她:“您想要什么?”
女帝礼物自言自语:“……她走了,宁宁走了,我的宁宁……她不会再回来了。”
秦敏一愣,随即红了眼眶。
一颗心像是在油锅里滚过一样。
伤成那样,修宁可不是走了吗,而且这一走就不会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