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已近年关,因为云月刚去世不久,故而这一年的紫禁城,并未浓墨重彩。
这日莼兮出门散心,不知不觉到了梅园中,看着朵朵盛开的各色梅花,莼兮又想起了那个爱屋及乌,对梅花格外重视的女人。
站在梅树下,伸手折下一枝梅花握在手中,思绪飘到很远很远。
“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断魂。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须檀板共金尊。”不远处,传来吟诗的声音,令莼兮回神不由跟着这细润的声音望去。
“敏嫔好才华,林逋的诗念得一字不差,这首诗可真是应景儿呢。”静好的声音由远至近,大约也是听见有人在梅园吟诗,跟着声儿来的吧。
章佳初珍回眸,见到静好行了平礼,微微笑道:“不比静嫔多才多艺。”
这是章佳初珍近来刚学会的一首诗,那日在乾清宫,看见玄烨的桌案上有一幅梅花图,上面的印鉴是莼兮的,便想着自己既然不会画,学几首咏梅的诗词也是好的。总也能在与玄烨相处的时候,有个话聊,以免显得自己才疏学浅,上不得台面,惹得玄烨厌弃。
静好翻了个白眼,走到章佳初珍跟前,轻蔑道:“只是,敏嫔大约不知道,这林逋是个怎样的人儿吧。”
“林逋爱梅植梅,日日与梅花相伴,才能写的出这样的好诗啊。”章佳初珍也略微了解了一下诗作者,也是避免玄烨问起来,自己搭不上话,便尴尬了。
静好冷笑,脸上满满都是鄙夷,她讥讽道:“林逋爱花惜花,把梅花看做自己的妻子,一生未娶。隐居山林,孤独终老。莫非,敏嫔也喜欢这样的生活?”
章佳初珍脸色铁青,似有不悦,却又不想表露出来,咬牙道:“他才华横溢,却不为世俗所扰。他一生淡泊名利,纵然清贫,却怡然自得。多少人羡慕不来呢。”
“既然敏嫔觉得这样的生活很好,也同样向往,淡泊名利,不如我回了皇上,成全了敏嫔,让你隐居山林,与花鸟为伴?”静好掩嘴嘲讽,看着章佳初珍气得牙痒痒,心里颇为痛快。
章佳初珍气得双手都在颤抖,回击道:“静嫔顽笑,这话我听了便罢,若是被别人听见,还以为静嫔容不下我,想送我离宫呢。话说回来,我好歹也是紫禁城里的女人,是皇上亲封的敏嫔。若真被你三言两语送去了山林之中,岂不是被世人笑话,也污了皇室名誉。”
“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静好收敛了笑容,瞪着章佳初珍。章佳初珍接连从小小常在晋封为贵人,后又晋封为嫔,与她一样乃是内庭的主位。一个小小奴婢,怎配与她平起平坐?
章佳初珍见静好动了怒,心里舒坦了些,嘴上却不饶人:“不是谁都如静嫔一样,损了皇家名声,还能获宠晋封的。我出身卑微,可不比你们家室好,有族人护着。若真被送了山林,怕是连命都没了。”
静好脸色铁青,极其愤怒。她自然知道,章佳初珍说的是什么。那是静好一辈子的痛,她永远无法释怀。本以为此事早已经过去,却不曾想今日被章佳初珍揭了伤疤。
莼兮无心再看她们争论,转身走开了。
出了梅园,莼兮的脑海里仍旧回响着方才那两个人的对话。莼兮自是明白静好的过往,当初被佟若华设计,险些丢了清白。
那时候,静好被打入冷宫,多亏了自己,她才能完好无损的从冷宫里出来。
等等,冷宫?
当时,静好在冷宫里,瑾瑜也在。而且,瑾瑜那时候还能说会道,脑子清醒。待静好从冷宫里出来,就变了个人似的,疏远杜若,后来与她们也撇清关系。甚至被索额图说动,也曾依附佟若飞。
只是,静好为什么要这样做?
莼兮停下脚步,抬头望向天空,恍惚间,她好像看见了云月的脸。是太想她了么?竟然也出现幻觉了。
“让杜贵人来翊坤宫,立刻。”莼兮大声吩咐,上了小辇,命人匆忙赶回了翊坤宫。
莼兮刚坐下片刻,杜若便紧赶慢赶的来了。
“本宫让你紧盯着静嫔,为何你都不知道她去过冷宫,与那贱人勾结,更害了贵妃?”莼兮见了杜若,心里的怒火更甚。
杜若茫然失措,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却也猜到云月之死,或许与静好有关。
杜若跪在地上,带着歉意道:“是嫔妾疏忽,没察觉此事。”
沐卉见莼兮动怒,忙安抚道:“前阵子八阿哥骑马受伤,杜贵人一直守着八阿哥。静嫔虽与杜贵人同住在长春宫,可毕竟静嫔是长春宫主位,宫内一切事情都是静嫔做主。杜贵人便是日日让人盯着,也未必有用。”
见莼兮神色缓了缓,沐卉又道:“之前依着娘娘的旨意,让顾公公送了茯苓到静嫔身边侍候。茯苓也算得了静嫔的信任,却也对此事毫不知情。或许,静嫔与此事无关也未可知啊。”
“但愿她真与此事无关了。”莼兮怒气消了大半,又对沐卉道:“去把顾问行叫来,本宫有话问他。”
沐卉出去以后,莼兮便对着杜若道:“起来吧,坐下同本宫说话。”
杜若落了坐,又听莼兮严肃道:“八阿哥的伤可好些了?”
“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且娘娘之前送了周柔过去。那丫头伶俐,把胤禩照顾得很好。”说起儿子,杜若倒是放松了很多。且莼兮没了怒火,令杜若也自在不少。
莼兮又问:“可知他为何受伤?”
提起此事,杜若也十分难受,她叹道:“马儿受了惊吓,导致胤禩从马上跌落,摔断了腿。幸好救治及时,才没落下病根儿。”
莼兮心中深感不妙,对此事有疑,忙又问道:“可有查问过马为何受惊?训马之人不可能将一匹不易驯服的马交给八阿哥,本宫更是从未听闻宫中的马匹有过受惊跌落主人之事。何况,早从阿哥们六岁起,皇上各自为他们挑选了最合适的坐骑,一直都有专人照看,如何会出这样的事儿?”
杜若也焦心道:“妾身曾派人查问过,说是之前照看马匹的人重病,故而换了新人。这人没什么经验,重新安装马蹄铁的时候伤了那马儿而未说出实情,导致胤禩坠马。”
“天底下哪儿有那么巧合的事儿?”莼兮冷哼,心中的猜想更接近真实,她道:“倘若八阿哥没有坠马受伤,你也不会疏忽了静嫔那边。如今想来,八阿哥坠马一事,也没那么简单了。你回去再细查一遍,有任何的蛛丝马迹都不要放过。”
杜若明白其中利害,更后悔自己疏忽大意,令事情一发不可收拾,间接害死了云月。她心中有愧,却只能在往后的日子里拼尽全力去弥补今日之过。
若真是静好暗中摆布,那么下一次或许胤禩也不只是受一点伤了。
还未离开翊坤宫,就见顾问行匆忙赶来。
“本宫着你安插在静嫔身边的人,为何一点消息都没有?静嫔当真什么都没做,一点儿差错都没有么?”莼兮一针见血,见到顾问行的那一刻,便怒斥道。
顾问行慌忙跪下,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力:“奴才有罪,请娘娘责罚。”
“说说,哪儿有罪了?”莼兮靠在榻上,看着顾问行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怒意。
顾问行道:“之前安排进长春宫的那个茯苓,失踪了。”
“你说什么?”莼兮愣住,有些不信:“好端端的怎会失踪?你身为敬事房首领太监,掌管宫中太监宫女,怎的有人失踪了也不知道?”
“奴才也是今晨刚刚得知的,茯苓或许已经失踪了近半个月。只是长春宫瞒得密不透风,之前又一直说茯苓惹怒了静嫔,被静嫔罚跪半日,伤了腿脚,一直还在休养。可今晨,却传出茯苓失踪的消息。”顾问行眼中带着疲惫和后悔,他现在也很纠结,不知该如何是好。正追查茯苓之事,便被莼兮叫来了翊坤宫。想来,是长春宫出了事,否则莼兮也不会无端问起茯苓了。
“给本宫仔细搜查,便是翻了整座紫禁城,也要找出茯苓。她必定知晓些什么,才会突然失踪。”莼兮冷静下来,看来此事无论如何都与静好脱不了干系了。
茯苓的尸体很快被找到,却是在乱葬岗的死人堆里找到的,是被人从背后一刀毙命。
“好一个静嫔,本宫素来与她为善,从不挑起事端,她竟然敢背着本宫做了这么多事。更害死了云姐姐。”云月之死不言而喻,必定是静好勾结瑾瑜所为。为掩人耳目,不被人察觉,谋害茯苓,导致胤禩坠马,令杜若疏忽。
“此事是僖嫔谋划,又过了近一个月,证据怕是很难找到了。倘若没有证据,静嫔在朝中又有索额图保驾护航,根本动不了她啊。”沐卉很是失落,好不容易锁定了真凶,却又因为找不到直接证据,定不了静好的罪。
莼兮冷笑:“没有证据又如何?王恬如被打入冷宫的证据还是本宫为她造的呢,静嫔既然开了头,同本宫作对,本宫又怎能轻易饶了她?来日方长,她总有落到本宫手里的时候。她同本宫玩儿阴招,本宫偏要明着取了她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