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感觉就像是他久行在黑暗之中，踏过无数荆棘与烈火油烹，他以为自己一生都要在黑暗之踯躅独行时，陡然有一束光亮从天边倾泻而来，驱散黑暗与阴冷，照亮他未来的所有的道路。
而一个人一旦拥抱过阳光，就不愿在一个人再在黑暗中独行。
沈湛低头摆弄着萧宜词的手，那一双手细嫩白净，软若无骨，若是可以真想一辈子都放在手中把玩，好好珍藏。
似察觉出沈湛的情绪不太对，萧宜词摇摇他的手，好奇道：“你在想什么？”
沈湛抬眼，将眼中有些阴翳抹去，恢复了寻常的冷淡平和：“在想，下次若是遇见那些人，你可得走远些。”
“不过，是我那次在茶楼中遇见的那人吗？”
萧宜词没想到沈湛还记得那次的事，她微微发愣后，便点头说道：“是那人。”
“他是晋陵侯府的世子，江慕。”
沈湛颔首，提醒道：“他不是晋陵侯府的世子。”
“可是晋陵侯府就这么一个嫡子，以后自然是他袭爵，袭爵之前，不都该请旨封为世子的吗？”萧宜词好奇道。
“晋陵侯府还有一位公子，多年前失散。”沈湛说道，“晋陵侯府的人，一直都没有放弃寻找这位大公子，世子之位许也是为他留着。”
萧宜词压根没想到，其中还有这么一回事，不过听见沈湛寥寥的几句话说来，倒是勾起了她的兴致。
她又道：“晋陵侯府的大公子，为何会失散？”
“像他们这种勋贵人家，不都是排场大得很，出去时都有无数仆人跟着的吗？”
说话间，清欢捧着干净的汗巾进来，恭谨的递到了沈湛的手中。
沈湛接过后，便将萧宜词从床上扶起来，让她靠着迎枕后，就将手中的汗巾塞到了她的手中：“替我绞发。”
“好啊。”萧宜词正闷得厉害，见着有事可做，自是欢喜得很。
沈湛背转过身，挥手让清欢下去后，才又接着刚才的话，继续说道：“这事说来也有些久远了，不过咱们今儿也没什么事，说与你听听，也正好。”
“嗯嗯。”
“前朝时，咱们的这位陛下虽是嫡子，能力手段也算是几兄弟中最为出众的，却因其母，不得圣宠，以至于东宫之位空悬。尔后先帝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大臣们着急，就天天上言，让先帝赶快立一个太子。”
“夺嫡之争日益加重，整个朝堂被分裂的厉害，先帝那时候属意的贵妃之子，也就是已故的浔阳王，浔阳王的母族，也是我大周数一数二勋贵之家，与陛下的母族，不相上下，不过是一个掌控兵权，另一个统领百官。”
“就在先帝准备立浔阳王为太子之时，浔阳王因为心急，暴露了自己的野心，因手段过于毒辣，令先帝失望。先帝虽不太喜其他的儿子，但那也是他的儿子，自然是不愿看见手足相残之痛，所以临时改了立太子的人选，准备重新考察几位皇子一番。”
“陛下在那时候，恰好立了大功，得了个良善的名声，先帝已知自己支撑不了多久，便唤了百官来，昭告立储一事，后浔阳王见东宫之位被陛下夺去，心头不甘，于是逼宫造反。”
“据前朝流传下来的史书记载，那一夜宫内宫外血流成河，浔阳王丧心病狂，残害手足，逼死后宫众位妃嫔，晋陵侯与长公主护送陛下出宫，在逃亡过程中，为了保护陛下当时唯一的子嗣，便用了自己的孩儿替代，如此等着陛下在西北安定，带着众人反杀回了京城，坐稳了皇位后，晋陵侯府恩宠如山，可他们当时唯一的子嗣，却不知生死。”
“……”
萧宜词听着他将这件事平淡的直叙而来，虽不曾有任何的惊心动魄，却也觉得唏嘘不已。
“所以，换而言之晋陵侯府能有今日的风光，全是因为上头那位对着自己的妹妹妹夫愧疚呗。”
沈湛颔首：“也可以这般说，要不然，晋陵侯府何以得掌兵权。”
“那如今京城中，可还有陛下的手足？”萧宜词好奇道。
沈湛道：“自然是有的，当然不曾参与逼宫一事的几位王爷，都尚在人世，只是际遇不同，有些去了封地，有些则留在京城。”
“那参与逼宫谋反的那些王爷，都被杀了吗？”
“自然，陛下当年回了京城的第一件事，就是肃清朝堂。”沈湛淡淡道，“那些参与逼宫谋反一事的王爷、官员，都被满门抄斩，一个活人都不曾留下。”
“咱们陛下，也是个手段厉害之人。”
“想要坐稳那个位置，手段不厉害些怎么行？”萧宜词笑道，“所谓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他若是留下那些人，谁又敢保证，他们余生会安安稳稳的守在那方寸之地，再也没有任何为王为帝的念头。”
“这个权利呀，一旦沾上，想要放手就很难了。”
“就像一个人见过了山河锦绣，又如何会为一条溪流动容。”
听着她的话，自自己身后侃侃而起，沈湛纤长的眼睫扑簌着垂下，他搁在膝上的手指不太自在的蜷着。
他能明白她的意思。
就好比他，见过了阳光的温热，又如何再去拥抱那冰冷阴暗的黑夜？
“阿宁。”他转身，轻轻唤着她的小名。
萧宜词不解的抬眼，看着他的长发从自己的指缝间溜走：“嗯？”
“没什么，就是想喊喊你。”沈湛道，“总觉着，如今这日子，不太真实。”
萧宜词噗嗤一笑：“有什么不真实的？”
“我在想，你到底是哪家的姑娘，你的父母竟然将你养的这般乖巧懂事。”沈湛温热的手指抚上她的脸，将她鬓边垂下的碎发挽到耳后别住，“阿宁，你若是恢复了记忆，就会离开这儿对吗？”
他声音温温和和如同三月春风轻拂耳边。
可萧宜词却觉得这人十分的不对劲。
她没有立即回答沈湛的问题，只是眯着眼冲着他笑，半响才轻声反问了句：“你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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