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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第 47 章(1 / 1)

江崇律这三个字,很魔性,顾栩在黑暗中闭着眼却怎么也没能睡着。或多或少的,他不得不去想以后。

去哪里,住哪里。要离他远一点,远一点又是多远。

门被轻声的打开,顾栩瞬间睁开眼,等那被刻意放轻的摩擦声在他床边沉淀下来,他又把眼睛闭上了。

他那只折断的手指被包的很厚,被谁从身边拿出了被窝,顾栩忍着,没挣扎,落在软软的手心里,能感觉到被轻柔的碰了碰。

“小羽..”

顾栩顿时更不想睁眼了。

温屿大约是真的不太好了,他又乖巧又温柔,被人宠了三十年,要说这世上竟有人恨他入骨,大概也就是顾栩了。

“小羽,你要过的好一些。”

他似乎是这么说的,顾栩听得不清晰,因为温屿听起来实在是太虚弱了,身上有着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拉着自己的手很凉。但即使这样,当时的顾栩心里想的仍然是“有你在一天,我都过不好”

顾栩闭着眼,温屿就没有再说话,像是怕吵醒他似的,可顾栩觉得那视线在自己脸上停了非常久,甚至朦朦胧胧中听见温屿低低轻轻的笑声。他决定不管温屿今天要说多少话,也不睁眼。

可他一直没有再说话,他也一直没有走,但顾栩却真的睡着了。

天还没亮的时候,他才突然醒来,走廊那株红色的海棠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枯败的绛紫色成了灰黑色。

他是被急匆匆的吵闹声吵醒的。后来他听说,温屿自杀了。

冷怡婷的尖叫声,像小时候开水壶煮开后发出的刺耳鸣叫。炙热而急促。他一个白血病人,不知道是没有力气,还是太痛太怕。拿水果刀在手臂上上下下划了五六刀,凝血凝不起来,把整个床单都染成了深红色。

江崇律不是来谈生意的,顾栩也没有见到许景行说的什么叫不值。

温屿这几刀下去,打乱了所有的计划,冷怡婷甚至在顾栩门口安排了几个人专门看着门怕他跑了,这会儿竟然再也没人注意他的动向。

手术室门口的两群人剑拔弩张,江崇律坐在手术室的门口的长椅上双手抵眉,冷怡婷丧失了全部力气靠在许景行身上。

顾栩静静的倚在不远处,直到手术灯关闭,看见江合的医护团队直接接手了那医疗车上去检查,再到那所有连在温屿身上的设备都被撤去。

顾栩看见了江合高级疗养院的那个院长,他冲江崇律摇了摇头。

江崇律便伸手从那车上抱走了温屿。

医院的人很乱,尖叫的,沉默的,吵闹的,安静的。

顾栩坐在无菌室的另一张床上,那血迹深红深红的,这颜色把整个空间都变成了无间地狱。顾至远死的时候,也是这样的血迹,又深又红,那只小白狗死的时候,也是这样的血迹,又惨又烈。

他终于忍不住的跑去卫生间开始疯狂的呕吐。

吐到眼泪直流,吐到胆破口苦。

这世界上如果再也没有人需要他的骨髓,明明该笑的。

“总有这么一天的。”温屿总会这么说,他不想温屿总说这种人,却又不可控的早已在私底下把这一天排演了上百遍。

江崇律以为自己会很难接受,可事实上,他崩溃的很平静。他所不能接受的只是温屿选择了这样的死亡方式。

“你带我再..看一看南京吧。”

“好,去哪里。”

那脸上一深一浅的酒窝旋起,他努力从后座上支起上半身,江崇律扶着他,温屿便放肆的靠了上去,他从小爱哭,爱哭的孩子有糖吃。

温家有糖,江崇律也有糖,乃至于冷怡婷能给的,也是糖。他们爱着他,宠着他,保护着他。他长了三十年。最终也只不过是命不好够而已。

温家的老房子,温屿曾经住的地方,江崇律以为他会想去看一看,那里离南京总是很远,到郊区要接近三小时,温屿听罢窝在江崇律身边摇摇头。

于是江崇律带他去看中山北路的梧桐。车流不息,高大的梧桐树只是片片阴影,盘旋的落叶一片片的落地。车子饶着一圈又一圈。

“把窗子降下吧。”

让我再看一看吧。看看这细细碎碎的日光,记一记这世间的气息。

江崇律揽着他,蹙着眉头,望着窗外,温屿没有力气,也不敢向那蹙起的眉伸出手去。他不想哭,怕再多往外流一些带着温度的液体,自己就会凉的更快些。

已经不记得江崇律小时候是什么样子,他和江崇叙总是不大相像,江崇叙任他闹着哭着便哄着陪着,江崇律却只会冷着脸,像个小大人,这个人啊,从小就是个精致的贵公子,总是又得体,又让人不敢靠近。

当世间突然只剩下他们俩时,温屿庆幸过,偷偷的开心过,只剩下了自己,江崇律怎么也会放进眼里的吧。

怎么也会护着爱着的吧。那好看的眼睛,他多想住进去啊。

他总会问陈蒙,自己的名字好不好听,有没有好听到能放进去他的心里。但他自己又觉得是好听的,温屿温屿,他想成为这个人的岛屿,成为他的栖息地。当他听说他的身边有了别人,当他明白,时间只是时间的时候,他怕赶不上,他开始害怕死亡,他要回来见一见他。

见一见江崇律,见一见他的心上人。

那个久别的江崇律,仍是他心上的岛屿。可江崇律的心上人……

温屿微微挪了挪身体,颈脖间的温热一定很快就会散去,江崇律疑惑的看了看他,温屿便把酒窝笑给他看看。

“去一去莫愁路的大教堂好不好。”

海中月,是温屿的天上月。眼前人,却是顾栩的心上人。

都说临死前的回光返照是走马灯般的记忆,可此刻涌上来的却是零零散散的酸涩苦痛。其实也很好,顾栩,小羽。

他拖着这副身体,本是多求一点疼惜,哪怕是耍赖过分的要一点偏爱,江崇律也不会不给。可是,他却知道了顾栩。

是顾栩,他死到临头,就不敢再向江崇律伸伸手了。

他是小羽啊,小羽,小羽。那个和自己名字读起来相似的小羽。

那个从来没有得到过糖的小羽,那个看一看他都会指尖泛麻心里发痛的小羽。

他多高兴啊,这世间有个小羽,他原来是有个弟弟的,好看,优秀,从头到脚都会叫他喜欢的小羽。

那一夜里,温屿看啊,想啊,要是早知道二十年,早知道有个弟弟,他会让像江崇叙和江崇律一样,要把世间最好的东西都给他,要把所有的糖所有的甜都给他,他会当个世间最好的哥哥,他的弟弟,要骄纵的无法无天,不会露出难过落寞的眼神,也不会疼痛的隐忍,不会弹出悲伤压抑的曲子,谁也不能欺负他,冷怡婷不能,江崇律也不能。

可偏偏,他却是罪恶的,因冷怡婷罪恶,因江崇律罪恶。他不能获得原谅,也终不能忍受建立在顾栩疼痛之上的苟且。

莫愁教堂门前一辆黑色的车,停了很长时间。

那灰白相间的穹顶庄重严穆,温屿却再也没有力气将眼睛睁大。

“小屿,我抱着你进去吧。”

鼻腔一酸,那怀中的温度不敢期盼,温屿笑一笑,沿着胳膊下来,是江崇律骨结分明的手,干燥,炽热,他颤着胆子,去握上一握。

“我不去了,你在这门口,答应我一件事吧。”

“好。”

“你发誓,我弟弟顾栩,你...你会照顾他不受苦痛,你会…爱他…不受非议。”

“好。我发誓。”

温屿的眼睛灰蒙蒙,他剩余的力气都用来眨眼,试图眨一次,就看清一点。许久,才感觉江崇律用力握了握自己的手,温屿点头,却好像看到江崇律的眼睛有些泛红。他不由又想到小时候江崇律从来不会哭,他竟从未见过江崇律哭的样子。

可是他却见不到了。思及此,他的眼睛竟更模糊了。

他多想再看看这个人,多想啊。可是却再也睁不开眼了,从四肢,神经纤维的最末端开始,感觉像丝线一样慢慢的发麻,发冷,这些冷意从各个角落往心、脑、眼睛输送。

最可惜的是,他这辈子也没见过江崇律哭,也再也没看得清他的眼。

最难过的是,这辈子唯一爱着的人,没有过张口说爱的机会。

最遗憾的是,这么好的江崇律,下次见面,终于还是要按辈来算了。

温屿安安静静的睡着。两只酒窝剩下极浅的痕迹,余温散去,江崇律把衣服给他盖好,盖住那极瘦的手腕,就看不见厚厚纱布掩盖的痕迹,那些伤口不再会流血,江崇律心中的那个坑也终于等到了陨石落地,它落得深,留下重重的痕迹。

抬手摸了摸温屿尚有泪迹的脸,长睫已经再无触动。

许久,那辆黑色的车终于缓缓的开走了,再次经过中山北路的大道时,窗外飘进了枯黄的落叶,梧桐喜光,便一百四十七年,趋向于光。

江崇律抬手,将叶子收进了温屿的口袋中。

“小屿,我们要下次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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