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景元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躲在赵半衣的身边,怯怯地问道:“你……你想说什么?”
黄如英微微一笑,为了表现自己没有丝毫的恶意,故意将双手背到身边,又向后退了两步,开口说道:“我就是想问问你,牙还痛吗?”
陈景元用手揉了揉肿胀的半张脸,没好气地说道:“痛……又能怎么办,只好打掉牙往肚子里咽。”
“你别生师姑的气,在擂台之上,为了骗过那些看客的眼睛,不得已而为之。”黄如英一脸歉意地说道。
“我明白师姑的处境,拿人钱财,替人消灾。”陈景元说道:“我还年轻,这打掉的牙齿,过几日就不痛了。”
“你这个孩子,真是懂事。”黄如英笑着说道:“若不是静安堂的苏冉先收了你做徒弟,我都想把自己的衣钵传与你。”
“师姑抬爱了。”陈景元笑着说道。
“送你一件礼物,作为补偿吧。”黄如英说着,从腰间的小包中取出一件白色的袍子。送到陈景元的面前。
陈景元认识这件袍子,“断指大会”初赛时,黄如英穿着它,袖子一抖,套住对手的脑袋,对手登时身首异处。
“这个……未免太贵重了,一颗槽牙筹码太少了。”陈景元的眼中露出贪婪的眼神。
“收下这件袍子,原谅师姑的粗鲁吧。”黄如英笑道。
“要不然,您再打掉我两颗槽牙吧。”陈景元一脸贱笑地接过了袍子。
在场的众人一起大笑。
“十分的顽皮。”黄如英轻轻抚摸陈景元的头顶,对曲阳与赵半衣说道:“我还有事与曲头目商量,咱们有缘再见。”
“有缘再见。”曲阳与赵半衣一齐拱手说道。
离开胭脂林之后,陈景元问身边的赵半衣:“师叔,您说说看,我有羊脂玉蟾蜍,护身宝衣,鱼肠宝剑,今日又多了一件袖里乾坤的袍子,四宝在身,我什么时候能成为您二位这样的高手?”
“什么时候,你舍弃了这些所谓的宝贝,距离顶尖高手,就不远了。”赵半衣答道。
“什么意思?”陈景元一时间没明白赵半衣的意思,反驳道:“孙悟空有金箍棒,李逵有双板斧,这些顶尖高手都有自己的法宝。”
“孙悟空的师父唐三藏有趁手的兵器吗?李逵的大哥宋江靠什么样的兵器称雄江湖?”赵半衣问道。
“这个……”陈景元陷入了沉思。
赵半衣对曲阳说道:“这个黄如英做事滴水不漏,怕因为打伤元儿,得罪了咱们静安堂,这才送了一件袖里乾坤的宝衣。”
“若不是这样,我们大头目怎会找她护盘?”曲阳说道。
赵半衣点了点头,开口说道:“不过,你们大头目也是真舍得下本钱,断指大会的酬金才百两黄金,却送给黄如英五百五十两黄金,这等赔本赚吆喝的买卖,也只有他能做的出来。”
“你真的不明白这其中的道道吗?”曲阳眯着小眼睛,问身边的赵半衣:“你可知道,单是这一场元儿与黄如英的决赛,我们大头目就赚了多少钱?”
“赚了多少钱?”赵半衣问道。
“我保守估计,应该在六万两银子左右。”曲阳说道。
“六万两银子?”赵半衣愣了好半天,抬头望天,挠挠头,顿悟道:“是啊,连我这样的叫花子,都给他送了二十两银子。”
曲阳说道:“回来的路上,我把事情的前前后后,想了个明白。元儿与黄如英开始比试前,胭脂林开出了盘口,押元儿胜,一两银子赔一两半,押黄如英胜,一两银子赔二两银子,明眼人都知道,黄如英是打败叶文青的顶尖高手,盘口竟然认为她赢不过元儿。也许人们认为,静安堂的人决赛前一天晚上,毁掉了半个城隍庙,因此,人们普遍认为,元儿能出奇制胜,打败黄如英。
第一场比试,黄如英一招取胜,这是三场比试中黄如英唯一使出真实实力的一刻。这场比试之后,盘口给出新的赔率,押元儿胜,一两银子赔八两银子,押黄如英胜,一两银子赔二两五,原本押元儿胜的那些人,许多开始转向黄如英。
第二场比试,元儿凭借一把鱼肠宝剑,赢得了比试,黄如英故意表现得漫不经心,输掉了这场比试。盘口又给出了新的赔率,押元儿胜,一两银子赔十两银子,押黄如英胜,一两银子赔二两银子。于是乎……”
“于是乎……”赵半衣感慨道:“像我这样,以为自己看穿了比试结果的傻子,心甘情愿地交出了二十两银子的学费。”
“哼哼哼哼……”陈景元立在一旁,笑得阴阳怪气。
“我原本以为,我们这个少族长,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曲阳一脸神往地说道:“没想到,他却是个谋篇布局的高手,这一次断指大会,我们曲氏通过门票,土特产,小姐姐温柔夜,开盘口,等等这些,赚了不下十万两银子。遇到这样的族长,曲氏一族的崛起势不可挡。”
回到静安堂,陈景元将百两黄金与三根断指摆放在桌案之上。
曲阳笑道:“元儿,你是擂主,这些钱是你拼了命换回来的,你想用这笔钱做什么?”
“师叔,这笔钱,我一文也不要,全部交给师父与两位师叔安排。”陈景元答道。
赵半衣惊讶道:“你为何不要?”
陈景元答道:“在没有遇到师父与两位师叔之前,我爹爹一天只给我几十文铜板做零花钱,自从跟了师父与两位师叔,我见到了陈家祖祖辈辈都没见过巨额财富,跟着师父与两位师叔,景元这辈子前程似锦,怎么会缺钱用?现在静安堂处于初创阶段,处处需要用钱,因此,这百两黄金还是交给两位师叔,花在有用之处吧。”
曲阳与赵半衣对视一眼,他们两个同时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惊喜。
“那这三根断指,你想如何处置?”曲阳又问。
“嘿嘿!”陈景元一阵干笑,并不直接回答曲阳的问题。
赵半衣察言观色,瞧出了端倪,于是,抓起断指,送到陈景元的手中,开口说道:“拿着这个,去找你的心上人吧,看她愿不愿意,与你共赴巫山。”
“师叔,你说什么呢,羞死人了。”陈景元双手捂脸,不住扭捏地说道。
“噁……”赵半衣被他的举止恶心到了。
“古语云‘色胆包天’,这句话一点也不假。”一旁的曲阳对陈景元说道:“城隍庙一共四位当家人,大当家周之秋,也就是叶攸安的舅舅,被张君奉剃光了全身的毛发,三当家杜秋泽,被我师姐,你师父用银钉扎成了残疾。四当家自断三根手指,成为了望舒县鬼怪界的笑谈,现在的城隍庙,就像一间填满了火药的小木屋,只要一个火星,就会引发冲天大火,还共赴巫山,若是让叶文青知道你小子半夜去私会他的宝贝女儿,会不会把你的蛋蛋弹肿?”
“师叔有所不知,今日我与黄如英比试的时候,叶攸安曾到擂台下去观战。”陈景元小声地说道。
“你怎么知道,她去观战,不是为了看你的惨败。”曲阳问道。
“……”陈景元一时无语。
“元儿,别听你曲师叔胡言乱语。”赵半衣搂着陈景元的肩膀,安慰道:“男人,一定要勇敢一点,千万不要因为怯懦,错过一段好姻缘。即便是真的情深缘浅,这辈子做不成夫妻,至少将来不会因为没有尝试,而抱憾终生。”
“多谢师叔。”陈景元听得眼圈一红,眼泪差点掉下来。
“你看今日月黑风高,正是不要脸的好时候。”赵半衣用手指了指天,开口说道:“男人,一定要嘴甜,想办法把她睡了,余下的事情,你就不用操心了。”
“多谢师叔。”陈景元说道。
“去吧。”赵半衣在陈景元的屁股上轻轻踢了一脚。
陈景元离开静安堂,走街串巷,一路狂奔,跑到了叶宅的门前,双手叉腰,喘了一阵粗气,从腰间摸出一只千纸鹤,口中念个咒语,千纸鹤抖着翅膀,飞进了叶宅。
陈景元找了一处隐蔽的黑暗处,隐住身形,一双眼睛目不转睛地望向叶宅的大门。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叶宅的脚门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一个小小的身影,立在门前,四处张望。
光线昏暗,究竟是不是叶攸安,陈景元竟然看不真切。一时间,不敢露面。
只见那个身影找寻了一阵,坐在叶宅门前的石阶上,低着头,好像很沮丧的样子。
陈景元壮着胆子,学了两声猫叫。那个身影猛抬头,身形一闪,竟然消失不见。
陈景元伸着脖子,寻觅那个身影,只觉身后恶风不善,还没来得及躲避,屁股上重重的挨了一脚。
陈景元一个狗吃屎,摔倒在地。
袭击他的那个人,一下子跳上了他的背上,伸出双手,抓住他的两只耳朵,摁住他的脑袋,在地面上不住的摩擦,摩擦……
一盏茶的功夫之后,鼻青脸肿,披头散发的陈景元坐在街角边,瓮声瓮气地安慰身边的叶攸安:“你别哭了,打了打了,骂也骂了,你为何还要哭呢?”
“我愿意哭,你管不住。”叶攸安哭得梨花带雨。
“我不是心疼你吗?”陈景元捂着腮帮,好言安抚道:“听话,别哭了。”
“我以为,我以为……”叶攸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平复一下心情,这才说道:“我以为你会死在今日的擂台之上。”
“我怎么会死?我这辈子,只会死在你的手中。”陈景元安慰道:“别人没有杀死我的实力。”
“你胡说,我为什么要杀你?”叶攸安的小拳头攥得紧紧的,随时准备出手。
陈景元一声叹息,开口说道:“我若是死在擂台之上,你会不会伤心?”
“不会。”叶攸安说得干脆。
“……”陈景元一时无语。
一阵尴尬地沉默之后,陈景元从怀中摸出一只布包,递到叶攸安的面前。
“什么?”叶攸安问道。
“你四叔的三根断指。”陈景元答道:“物归原主,完璧归赵。”
“不是我们自己抢回来的,四叔不会接受的。”叶攸安没有接陈景元递过来的布包。
陈景元一脸的尴尬,送也不是,收也不是,犹豫了半天,小心翼翼地将装有断指的布包放在叶攸安身边的石凳之上。
“咱们两个的事,还有机会吗?”陈景元问道。
“只剩下私奔一条路了。”叶攸安答道。
“你跟我私奔吗?”陈景元双眼放光地问道。
“想的美。”叶攸安白了他一眼。
“相比其他几位,你爹爹,我岳父好像没吃什么亏吧。”陈景元贱兮兮地说道。
“我爹爹说话又不顶用,在我们家,大事小事都是我娘亲说了算。”叶攸安说道。
“静安堂好像没有得罪过岳母大人吧。”陈景元小声地说道。
“别套近乎,谁是你的岳母,我娘亲今日去我舅舅家,看到我舅舅那个奇怪的模样,要气疯了。”叶攸安心有余悸地说道:“我娘亲发怒的样子,太……太可怕了。”
“你都害怕的女人,这是有多恐怖。”陈景元也忍不住恐惧起来。
“我娘亲让我爹爹给我舅舅报仇。”叶攸安说道。
“你爹爹怎么说?”陈景元问道。
“我爹爹答应得挺好。”叶攸安说道:“只是……”
“只是什么?”陈景元问道。
“只是,自从我爹爹从胭脂林回来之后,整个人变得怪怪得。”
“怎么个怪法?”陈景元问道。
“我家有一对童男童女的瓷娃娃,这一日,我爹爹左手一个童男,右手一个童女,不住地憨笑。”
“这是怎么回事?”
“我怀疑,那个蒙面黑衣人,对我爹爹使了阴招。”叶攸安说道:“若不是中了她的毒,我爹爹怎会变成那个模样,手里捧着童男的瓷娃娃,不住地摸……摸那个娃娃的小几几。乐得合不拢嘴。”
“这个事情,相当地诡异。”陈景元也是一头雾水。
就在此时,叶宅的院门再一次打开了。叶攸安吓得赶忙捂住了陈景元的嘴,两个人躲在黑暗的角落里,偷偷地注视着叶宅的大门。
从叶宅的院子里,走出来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那个男人四下张望了一下,从怀中摸出两根羽毛,分别贴在两腿之上,念了几句口诀,迈开大步,好似离弦之箭,顺着大街,一路狂奔而去,眨眼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个男人走远以后,叶攸安这才从黑暗之中,站起身,望着男人远去的背影,自言自语道:“三更半夜的,我爹爹这是要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