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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番外 绛真 上(1 / 1)

张大郎年少的时节,很是浪荡过一阵子。

他家祖上自开元年间,便在东市开了食肆谋生,至今已有一百余年。食肆离平康坊很近,客人里常常能见到妖冶的娼妓与不务正业的游侠儿,少不经事的张大郎难免耳濡目染,向往着那片风流薮泽。

在那样的年岁,学坏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很快他就结识了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喝酒斗鸡,认识姑娘,还相约去纹了一身花绣。

在刺青匠人的一双妙手下,他的身上从此便盘踞着一条长蛇,蛇头在右手,蛇身绕过手腕、肩颈,蛇尾一直蜿蜒到大腿上。

为此他没少挨父亲的揍,有阵子长安城里风声紧,京兆尹逮着身上有刺青的恶少就杖杀于市,吓得他出城躲了足足一年。

一年后回到长安,从小与他定亲的姑娘已经由父母做主,退婚另嫁。

父亲为此气得一病不起,半年后病逝。他悔恨交加,洗心革面之后乖乖继承了食肆,那一年他刚过二十岁。

张大郎本以为,自己这种金不换的回头浪子,已经什么都见识过,一旦收了心,就再也不会被平康坊的套路迷惑,直到他遇见沈绛真。

关于他们的相遇,此事说来话长——却说长安恶少之中,有个绰号“三王子”的人,力能扛鼎,身上背着几条人命,连京兆府的官差都降不住。此人在平康坊一贯横行无忌,没有哪个人敢不奉承他,除了绛真娘子。

张大郎永远记得那一天,他在街上心不在焉地漫步,忽然一块巨石掠过他的头顶,直直击中他身旁的一辆油壁车。车厢一瞬间就被砸塌,受惊的马拉着残车一路狂奔,四周响起一片惊恐的叫喊声。

就在他以为车里的人必死无疑时,一个白衣少女却从变形的油壁车里跳出来,因为疯狂的车速跌在地上,鲜血几乎染红了半边衣衫。

接着他听见脑后响起一阵张狂的大笑,回过头看见满脸狞笑的三王子,大致就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无非是怀恨在心的豺狼,打算咬死一只不肯屈服的羔羊。

那雪白的羔羊遍体鳞伤,却在逐步逼近的豺狼面前,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双目中迸出凛冽的寒光。

那一双寒意夺目的眼睛,让张大郎的心里忽然窜过一阵悸动,搅得他头脑发昏。

等他清醒过来时,他发现自己竟站在豺狼和羔羊之间,对那豺狼说:“她伤成这样,你一口恶气也该出尽了,何不就此罢休?”

他到底是荒唐过好几年的张家大郎,三王子自然认得他:“我教训一个臭娼妇,要你替她出头?张大郎,你不想活了?”

事已至此,张大郎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撂下狠话:“废话就不多说了,你要动她,我奉陪到底。”他一边说一边将手插-进一旁的围墙里,用每天和百八十斤面粉的力道,生生从墙上抓下一大块坚硬的夯土,当着三王子的面缓缓揉成齑粉。

三王子瞪着眼打量了他一会儿,朝地上吐了口吐沫,悻悻走开。

危机解除,他转过身,望着满脸苍白的少女问:“你叫什么名字?住哪里?我送你回家去。”他以救美的英雄自居,并且自作主张地抓了她一只手腕,准备做护花使者。

不料那少女淡淡瞥了他一眼,竟甩开他的手,捂着伤口靠墙站着,什么话也不说。

直到闻讯赶来的鸨母哭哭啼啼地将她接走,隔天往张家食肆送了份谢礼,他才相信她真的是平康坊中的人,真是一点也看不出来。

随后他留心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她叫沈绛真,人称绛真娘子,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不精通,是文人墨客争相追捧的扫眉才子。

这样的人,难怪会得罪三王子,顺带着也看不起他了。

张大郎把事情想通,倒也心平气和,不再动什么心思,只除了会时常想起那天他握住她手腕的时候,他纹在右手上的蛇叼着她雪白的腕子,就像擒住了这天下最柔软鲜美的猎物。

再一次见到绛真,是他家食肆的屋顶被三王子用巨石砸穿的第三天。

后来每每回想起来,他都会暗自唾骂三王子这脓包不是个东西,竟然耽搁了那么久才来砸他的屋顶。

但那时他正忙得焦头烂额,因为巨石除了损坏房屋,还伤了好几个人。他忙了两个通宵没合眼,满眼血丝、一脸胡渣,昏头昏脑地听人说店外有个绛真娘子找他,一时之间都没反应过来。

等他糊里糊涂地走到店外,看见被侍儿从油壁车里扶下来的白衣少女,瞬间就好像三伏天吃了一碗透心凉的甜雪,整个人都变得神清气爽。

“听说你的食肆被三王子砸了,我就过来看看。”绛真抬头望着张大郎,嫣然一笑,“果然被砸得很惨。”

“倒也还好。”张大郎微笑着回答,心想,至少把你给引来了。

绛真低下头,从荷包里掏出一只小小的金铤,递给张大郎:“此事毕竟是因我而起,请你收下这个,不要和我见外。”

张大郎微微眯了一下眼睛,问:“我若推辞呢?”

“你若推辞,我一个弱女子也没什么办法,总不能勉强你收下。”绛真望着他的眼神依旧淡淡的,甚至很有几分冷意,然而落在张大郎心里却比火种还烫,就像深秋燎原的野火,瞬间燃起他年少时那些轻狂火热的记忆。

张大郎没有再推辞,收下了金铤,只是从此经常往绛真娘子的宅子里送食盒,与她渐渐有了往来。

张家食肆售卖的糕点菜肴远近有名,加上他有心讨好,搭配食盒时更是花了很多心思,可惜绛真对他精心的馈赠从未表现出太多的兴趣。

事关自己的面子和招牌,张大郎忍不住找绛真的侍儿打听,这才知道绛真的食欲一向很差。

“娘子经常通宵饮酒,宿醉后吃不下什么东西,食量比麻雀还小。”因为他的投喂胖了不止一圈的侍儿知恩图报,好心安慰失意的张大郎,“你送来的食盒比厨娘烧的饭菜好吃多啦,娘子多少还能吃一点,你可千万别气馁,要再接再厉啊!”

张大郎点点头,将心疼藏在肚子里,没有对侍儿多说什么,只暗暗在心里给自己定了个小目标:纵是她不能爱上自己,至少由自己喂胖她!

人一旦有了目标,行动力就空前旺盛起来。

张大郎潜心厨艺,在食物创新上投入了无穷的精力,开发出一道又一道脍炙人口的美食。

每天站在厨房里,面对着灶台上水陆杂陈、品种繁多的新鲜食材,他满脑子想的却都是绛真的一颦一笑,于是料理美食亦如对待美人,不但做到材料鲜洁、手法精细;在口感、香味、色泽上,也是精益求精。

为了博得美人欢心,他不断推陈出新,食肆每个节令只专卖一种食物——寒食节卖东淩粥,伏日卖绿荷包子,中秋卖玩月羹,腊日卖萱草面……

天长日久,绛真对他的态度依旧不冷不热,张家食肆倒是名声大噪。

张大郎不急,他对绛真有着烹小鲜一般的耐心。譬如冷月寒梅、空谷幽兰,若即若离令人难以捉摸的绛真,值得他如此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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