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觉已到戌时,司空曙唤来秋石,扶公孙夏与郑侠回房休息,自己也回去歇了。
墨雨来到餐室,将残席撤了,洗刷了碗盏,方去歇了。
眼看着司空曙一日好似一日,公孙夏向他辞行道:“子的身体是没问题了,我也该回家去了……”
司空曙挽留道:“你我难得相聚,多住几日吧。”
公孙夏“哈哈”笑道:“今时不同往日,桑梓还有一大堆人在等着我,咱们后会有期!”
司空曙听公孙夏如此说,便不再强留,郑侠也要与他一同离去,司空曙遂携如霜、秋月,将他二人送出府门。
此后,司空曙的身体一点点复原,如霜便要求与他同寝。
司空曙听了,面露难色,沉默不语。
如霜愤懑道:“我这个要求过分吗?我是你的细君(妻子)啊,难道你忘了吗!”
司空曙始终低着头,不置可否。
如霜觉得自尊心受到极大伤害,遂一扭头,愤然离去。
在门外,她看到了恰巧路过的秋月,面含怒色瞥了她一眼,径直朝自己房间走去。
秋月感觉如霜的目光中,充满了怨恨,回到屋内后,她辗转反侧,一夜未眠。
次日一早,她便去找司空曙辞行,说道:“墨雨暂且留在这里,等你的身体彻底复原了,再遣她回素心宫,我今日便回去了。”
司空曙听了,愕然道:“为什么如此匆忙?”
秋月道:“我此次来,是因为不放心你的身子,既然已无大碍,我便该走了。”
司空曙关切道:“是不是你昨晚听到了什么?”
秋月低下了头,忙否认道:“不曾听到什么。”
司空曙看了秋月的表情,便什么都明白了,撕心裂肺低低喊了声“月儿”,用恳求的目光望着她。
听到呼唤,秋月抬起头,碰上司空曙的眼神,心如蜡烛般融化,却仍喃喃道:“子不用挽留我,我心意已决。”
司空曙痛不欲生道:“你要我怎么做才能明白我的心?”
秋月低首,轻声道:“子的心,我一直都明白,但是,又有什么用呢?”
司空曙不甘心道:“你就不能为了我……”他顿住了,后面的话实在说不出口。
秋月抬起一双泪眼道:“现在的情形,子都看到了……我没有法子。”
司空曙见留不住她,抹了把眼泪,冷冷道:“那好,随你吧。”
秋月本已心碎欲绝,又见司空曙变了脸色,便扭头含泪跑了出去。
秋月离去的脚步声,一声声,如踩在司空曙心上,他痛心疾首,忙追出门外,见她飞身上马,头也不回地绝尘而去。
他感觉自己的生活,仿佛一下子被抽空,只剩下他,孤单、冷清。
是夜,他正昏昏沉沉躺在榻上,忽然听到有人进来,忙问:“是谁?”
黑暗中传来如霜的声音:“是我,如霜。”
司空曙坐起身,将灯烛点燃,问道:“有事吗?”
如霜娇嗔道:“这么晚能有啥事?当然是与你共眠。”
司空曙正色道:“我早就说过,我能给你的,只有名分,其他的,恕我无能为力。”
如霜听了,愣在当地,一时不知如何应对,半晌方道:“莫不是秋月走了,你便迁怒于我?”
司空曙无语低首,承认她猜中了几分。
见他无语,如霜眼中迸出了泪水,委屈道:“难道是我容不得她吗?你都看到了,是她容不得我啊!”
司空曙替秋月辩解道:“他没有容不得你,他容不得的,是我,是这样一个对她不起的我。”
如霜含着泪,无奈冷笑道:“对,你与我成亲,是对她不起,可是,当初,我没有逼迫你啊!”
司空曙道:“一切都是我的错,害了你,也伤了她……”
话已至此,如霜抹抹泪,冰冷而生硬地说道:“对不起,打搅了,就当我没来过。”说完,头也不回地转身出去了。
司空曙复熄灯躺下,黑暗中淌下两行清泪——如此伤害两个女子,他鄙视现在的自己。
如霜回到自己的屋,宽衣躺下,使劲擦掉眼角的泪水,想道:“对司空曙要求太高,是自己错了。如今已是他的细君(妻子),优势明显,一切都得慢慢来。”
又胡思乱想了一阵,方渐渐睡去。
此后,如霜再不提同房的事,只殷勤照顾司空曙的起居,二人倒相安无事。
又见墨雨整日在眼前晃悠,一则因她是二八佳人,二则因她是素心宫秋月的弟子,恍如间谍一般,遂找了个理由,将她遣回宫去了。
司空曙自觉愧对如霜,又见墨雨无非素心宫一普通弟子,遂由着她去了。
墨雨回到素心宫后,秋月向她询问司空曙的情况,墨雨道:“子曙的身体已基本复原,与如霜前辈也相处得很融洽……”
说完,看到秋月已面如死灰,方悟自己说错话了。
小兰正好从旁经过,忙道:“墨雨,你去花房,看那株香水百合开了没有,搬到宫主房里。”
墨雨应了声“喏”,转身去了。
小兰又对秋月道:“她一个小丫头,能懂什么,宫主别往心里去。”
秋月凄然一笑道:“我和子曙的缘分已尽,早没有什么念想了。”
小兰道:“子曙情深义重,这其中有什么误会也说不定,宫主切不可轻易放弃。”
一句话,如点醒梦中人,秋月恍然大悟道:“是啊,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小兰恳切看着她道:“所以,要相信子曙。”
秋月却又心里成灰道:“如今,他已是别人的良人(丈夫),还要我怎么相信他?”
小兰道:“时间会暴露一切真相,请宫主再耐心等等。”
秋月见她说得有几分道理,遂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点点头。
时光荏苒,转眼,如霜在新绛已住了半月有余,管家几次来信催她回去,如霜见实在推脱不过,方与司空曙道:“我出来日久,家中有许多杂事,等着我处理,子曙要不要同我一起回去?”
司空曙歉然道:“真是对不起,医馆也离不开我,他日若有需要我的地方,随时来信,我定会马上赶到你身边。”
如霜听了,仍不免失望,暗道:“若你面前站着的是秋月,你肯定不会说出这番话。”
脸上却仍堆着笑,娇嗔道:“那里也是你的家,愿意时随时回去,何须等我的通知?”
司空曙听了,含羞带怯笑了。
如霜遂辞别司空曙,独自骑马,朝清源镇而去。
话说,长安城章台街上的偎红楼,自男子失踪事件发生后,门庭冷落,鲜有人来,而旁边的十一乐坊,却每日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鸨儿春燕心生疑窦,又听传闻,说掳走那些男子的,是十一乐坊的人,便认为是她们嫉妒偎红楼生意红火,故意使的阴招。
偎红楼中原有六七个男仆,都三十多岁,身强体壮,平日里练习些拳脚,遇到有人闹事,出来给些颜色,震慑下去。
其中有二人,一个叫张松,一个叫刘柏,极聪明伶俐,嘴巴又甜,深得春燕欢心。
是日,春燕将他二人叫来道:“近日发生的事你们也清楚,我听到传言,是十一乐坊的人在搞鬼,我想让你二人去暗自查访,等有了真凭实据,再做道理。”
张松与刘柏听了,对视一眼,张松道:“姊姊,你想让我们怎么去查?”
春燕若有所思道:“如今最有力的证人,便是当初失踪的男子,你们若能找到一两个,定能搞垮十一乐坊!事成之后,我必有重赏。”
张松与刘柏相视一笑,点头道:“此事交给我二人,姊姊就放心吧!”
于是张松与刘柏乔装打扮,每日混迹于市井之间,暗暗查访,没过几日,还真的查到一人。
此人名叫陈仁寿,约三十五六岁,父母双亡,家中原有些薄产,却被他败光,至今没有成亲,自打被掳之后,也再不敢去偎红楼了,只日日在街头闲逛。
是日,张松、刘柏尾随着他来到家中,却见蓬牖茅椽,甚是寒酸。
陈仁寿见来了两位不速之客,稍一愣怔,张松、刘柏便推门而入。
二人进屋内坐下,对陈仁寿道:“如今有一事,可轻轻松松赚到银子,子愿不愿做?”
陈仁寿听了,满脸堆笑,跪坐在二人面前道:“愿意,当然愿意。”
张松道:“那子说说,前几日失踪是怎么回事?”
陈仁寿听了,面露愧色,支吾道:“被掳走的也不止我一人,你们因何偏找上我?”
刘柏笑道:“不因何,因为缘分。”说着,将一包银子放在面前的几上。
陈仁寿见了银子,两眼放射出光芒,“咕咚”咽了口唾沫,忙道:“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张松道:“那就将你所经所历,细细道来。”
陈仁寿双眼盯着银子,说道:“那晚我从偎红楼出来,突然被人从后面打晕,等我醒来后就在一个谷底了。”
张松诧异道:“谷底?”
陈仁寿道:“对,是谷底,上面是高高的悬崖,我去时,那里已有十来名男子。”
刘柏道:“那你现在还能找到这个地方吗?”
陈仁寿迟疑道:“未必,我出来进去时,都被蒙着眼罩,还下了*。”
张松见从他口中再问不出什么,便抓起几上的口袋,倒出几粒碎银子,递给他道:“这些你先拿着,若又想起什么,马上来告诉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