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司空曙肯定了自己的想法,如冰的脸上,又笼上了一层哀伤:“想必那些宫女,已如我一样,身中剧毒。”
司空曙安慰她:“你不用太担心,我们会有办法让百花夫人交出解药的,而且,雷洪已答应帮我们再赶制一批解药。”
如冰面露喜色:“真的吗?”
司空曙说:“他这样做,是为了救他的妻子。他还跟我击掌盟誓,应该不会有假。”
如冰说:“既如此,你明天就去素心宫要解药,如何?”
司空曙知道如冰在一个月内无性命之虞,他自制的止痛药又令她不再受痛苦煎熬,他想就这样,采药、种田、做饭、谈天,和如冰多处一段日子,如平常人家的烟火夫妻那样。
他知道,一旦如冰身上的毒被解,她就不再是现在与他青梅竹马的如冰,而是素心宫宫主,他就不再能这样近距离地陪着如冰,为她煮饭、煎药,听她说话。
但司空曙的心里很清楚,他不能那么自私,如冰心里装着素心宫,装着那三四百名宫女,她现在心急如焚,也许还度日如年。
想到这里,司空曙说:“此一去,也不知是何情形,我先给你备好几天的食物和汤药。”司空曙的话中,有了些离愁别绪。
这几天,如冰已习惯了司空曙的陪伴,禁不住也有了几丝分别的伤感,低着嗓音说:“我现在好好的,也不急在这一时。”说完,起身匆匆离座,回了里屋。
金乌西坠,玉兔东升,圆圆的一轮,令千户堆雪,万瓦铺银。如冰在榻上辗转反侧,想起小时候,与司空曙一起,夏天戏水,冬天玩雪,真如李白《长干行》中所写:“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那时如冰的相貌并不出众,女大十八变,渐渐长得亭亭玉立、光彩照人,追求她的人多了起来,如冰嫁给了别人……想到自己以前的夫君,如冰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挤压了一下,忽然痛了起来,赶紧转移思绪。
这几天,司空曙的陪伴,让如冰感受到了一种踏踏实实的快乐,可她身负素心功,不能动情,幸而此时,功力尽散,否则如此思绪烦乱,可能会损伤身体;还有那么多宫女,等着她回去。想到这里,如冰的内心渐渐平静下来,进入了梦乡。
看到如冰匆匆离去,司空曙也闷闷地去休息。司空曙一直喜欢如冰,从她还是个五官不甚和谐的小丫头起。记忆中,儿时的如冰,一张小脸上,最显眼的是额头与眼睛,额头宽阔平坦,眼睛又深又大。
及至如冰长成一个文静美丽的少女,还没等司空曙向她袒露心迹,如冰就喜欢上了别人,并很快和那个人结婚。悲痛欲绝的司空曙离开家乡,开始了四处游历的生活,没想到,近二十年过去了,他还能见到如冰。
他还是当年的司空曙,容颜虽老,情怀未变,可如冰已不再是当年的如冰,容颜依旧,却形单影只,成了江湖中赫赫有名的素心宫宫主。
司空曙觉得,如冰离他,还是那样遥远。或许,对于如冰,他唯一能做的,是帮她渡过难关。如此想着,渐渐心平气静,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司空曙做好早饭,等如冰醒来。如冰起来后,简单梳洗过,来到外屋,见几上又有香喷喷的饭菜等着她,有点喜出望外,但想到司空曙为她如此付出,自己无以回报,内心有点不安,便说:“让你这样辛苦,我真受之有愧。”
看到如冰经过一夜休息,又无疼痛困扰,重新容光焕发、光彩照人,司空曙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说:“你心安理得地受着便是了。能照顾你的饮食起居,你怎知对我来说,不是快乐而是辛苦呢?”
如冰听司空曙如此说,内心荡起温暖的涟漪,脸上的线条也变得柔和。
司空曙说:“我今天就去素心宫找百花夫人。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三天的药材和食材,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按时吃饭服药。院子里有两片菜畦、两片花畦,麻烦你同时也照顾好它们。”
如冰开玩笑地说:“遵命!”接着问:“你什么时候又种了花?”
司空曙说:“和蔬菜同时种的,叫长寿花,开时是淡粉色的细碎花瓣攒成一朵,你一定会喜欢,也讨个吉利。”
如冰说:“长寿花,你还真想我们在这依山傍水、绿树环绕的地方做仙姑仙翁啊?”说完,又觉得此话欠妥,慌忙解释,“我的意思是……”又觉解释不清,只好说,“我最近老说错话,可能是受毒药的影响。”
司空曙禁不住哈哈大笑:“哈哈哈!这么说,这毒药药坏了你的脑子!”
如冰假装恼怒:“好啊,你取笑我!”
司空曙深情地说:“好了,不闹了,赶快吃饭。”
司空曙看着如冰吃饭,想:“这几天,如冰非常开心,常常忘了自己身中剧毒,每当两人交谈时,如冰会在不知不觉中卸下防备,回到那个最本真的她。她所谓的错话,也许是她潜意识里最渴望的生活,只是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可惜,往昔像一副无形的枷锁,时时戴在她身上,不知如冰能否彻底打碎它。”
看到司空曙不动筷子,看着自己出神,如冰还没说话,早已乐不可支:“嘻嘻,我负责吃你做的菜,你负责看我,此所谓‘秀色可餐’。”
听如冰如此说,司空曙有点不好意思,说:“有点放心不下你。你此时功力尽失。”
如冰安慰他说:“你放心地去吧。这里地处荒郊野外,不会有人来。”
司空曙掏出一个装着黄色粉末的药瓶,递给如冰,说:“这是我自制的*——菊花黄,如果遇到险情,就将药粉撒向敌人,吸入药粉的人会昏迷一个时辰,你可利用这段时间逃生。”
如冰收好药瓶,从袖中掏出一张纸,说:“素心宫地处偏僻隐蔽,一般人很难找到,这是我画的一张地图,你可按图去找。记得早点回来。”
司空曙接过地图,收入怀中,然后深深地望了一眼如冰,说了声“嗯”,像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站起身,大踏步向外走去。
如冰也站起身,不由自主地跟在司空曙身后,走到门口,望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心想:“倾城帮人多势重,众宫女肯定已被毒药控制,司空大哥这一去,不知是凶是吉。”
司空曙不敢耽搁,按照如冰图上所指,取道向素心宫而来。
百花夫人入主素心宫,更改了如冰以前定下的所有宫规,生活方面,男子可以自由出入素心宫,宫女们也可以谈情说爱;饮食方面,以肉类为主,素食为辅。
初来乍到,便大摆筵席,拿出如冰珍藏的花酒,与芍药七仙等人举杯庆祝。宫女们分侍两旁,不停地斟酒布菜。素心宫内喧闹吵嚷,直到夜阑方静。
第二天,宿醉还未醒,百花夫人就命小菊等几个宫女带她去熟悉素心宫的环境。宫女们虽不情愿,但迫于百花夫人的淫威,只好从命。
百花夫人先去了如冰的书房,见壁上挂着几幅画,一律是风情万种的女子,眉眼间与如冰颇有几分相似。百花夫人咧了咧嘴角,脸上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
案上放着纸墨笔砚和一摞手稿,百花夫人将手稿翻了翻,无甚兴趣,见最上面的便是她看过的什么“梅标清骨,兰挺幽芳”一文,就说:“把这些东西都拿去烧掉!”
众宫女闻言,都怔怔地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这些都是她们宫主在练功之余亲写或抄录前人的诗文,舍不得丢掉,积攒至今。
百花夫人看到宫女们个个站着不动,怒道:“让你们拿去烧掉,听到没有?”小菊赶紧上前,抱起手稿走了出去。
小菊并没依百花夫人之言去烧手稿,而是将它藏在了宫内一个隐秘的地方,又耽搁了一会儿,才返回书房。
书房的一角,放着一张琴。百花夫人走过去,用一根手指在琴上划了一个,琴随着她的手指发出一阵悦耳的声音。
百花夫人的脑海中浮现出那次如冰操琴的情景:这琴,衬着如冰那洁白的衣衫、如云的秀发、俊俏的脸庞,美得无法言传。想到这里,百花夫人一挥手,说:“将这琴扔到柴房里!”
小菊有了上次的经验,赶紧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抱起琴走了出去。
出了书房,百花夫人来到如冰练功的密室,见中间摆着一张冰种翡翠榻,晶莹剔透,光亮润泽。她伸手去摸了摸,顿觉一股凉爽从手掌传至脚心。
百花夫人想:“怪不得如冰能练成那样神奇的武功。只是走了一遭,却没发现素心功法放在那里。”
百花夫人复回到如冰的卧房,叫小菊留下,其他人都出去。如冰的卧房里,睡榻洁净,座椅舒适,几案别致,罗幔轻摆,妆奁泛光,香气隐隐,令人神清气爽。百花夫人在座椅上舒服地坐了,问小菊:“素心功法放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