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业继续道:“我仰慕三小姐是真,但是二小姐口中所言幽会之事绝不存在。我和三小姐一起长大,早已有倾慕之心,小子自知身份低微,三小姐是云端上的人物,不是我这等下人可以攀附,只有仰慕之心,却绝无亲近之意。”
“如今事发,牵连了三小姐,更令我心煎熬,小子认罪甘罚,老爷或将我赶出府去,或将我扭送衙门,小子绝无半句怨言。只求老爷明察,切勿牵连三小姐。”
宋业说罢,叩头不起。
“糊涂!”宋管家此时老泪纵横,无论是不是真的,宋业这样一说,他这后半辈子就毁了!什么科举入仕,全都是做梦!
祝芊眼泪不自觉地往下掉,心跳得厉害。
祝芊看着宋业不知如何是好,他……为什么愿意为了她作出这么大牺牲。
夫人和祝菽完全蒙了,她们根本没想过,宋业会把所有罪责都揽在自己身上。
一个正常人,当陷入这种境地的时候,应该会把所有错误都推给别人。到时候她们母女一添油加醋,再给祝芊安上一个行为无端,勾引男子的罪名,祝芊就死定了!
可宋业居然摘清了祝芊,宁可把自己赔进去!
祝士友起身,抬脚就要踢宋业。祝芊上前一步,挡在宋业身前。
祝芊说出一句话,震惊全场。
“父亲,那手帕不是我的!”
“如果不信,可以当场验明!”
“一派胡言,手帕已经看过了,就是你的!”祝菽跳出来。
“拿东西来,我当场绣一幅。”祝芊立于中央,掷地有声道,“让我的好姐姐知道知道,我祝芊的绣品,到底是什么样的!”
祝芊端坐刺绣,祝芊仍选了一块方巾为底,手腕翻飞,高超的技艺令人有些目眩。
罗姨娘有的担忧地看着祝芊,付姨娘心中却是无比安心,祝芊的本事她不知深,但是知浅。祝芊最差得作品也甩他们八条街,何况是那样一个粗糙无比的手帕。
沈弘粱本来还有点担心,见祝芊一幅胸有成竹的样子也放下心来,饶有兴致地看着祝芊,想知道她能绣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作品来洗脱罪名。
夫人和祝菽死死盯着祝芊,她们不相信祝芊能摆脱罪名,那块手帕明明就是祝芊的,她们亲眼看见她绣的,她们派人从祝芊的房间里偷来,放在宋业送去洗的衣服里,怎么可能出错?!
哼,夫人冷笑,垂死挣扎!这次你有再大的本事也逃不出去!
短时间内,一个人的绣艺会挺高,但是手法绝对不会变。就像写字一样,必定会有独特的个性和影子。
她们哪里知道,祝芊重生,几乎是脱胎换骨,完全继承了前一世数年的技艺研习,和十二岁时的水平比,自然是判若云泥!
“汪汪!”
“汪!”
屋子里面很安静,只是偶尔能听见几声小藏獒的叫声。
闻针落声,绣毕。
祝芊起身,展开绣帕。
付姨娘抬眼望去,目光触及那绣帕,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谷风山松图!
自端平先生死后,谷风山松图已成绝唱,天下之大,无一人敢绣。世间作品不及端平先生风韵半分,皆是绣而焚之,以免污了“谷风山松”四字。
一颗苍松毅然立于莽莽山间,瑟瑟寒风侵袭,苍松摇而不移,耳边仿佛能听见冷风呼啸,苍松迎着烈风傲然独立,凛然无惧。
古木松针被冰霜覆盖,苍松亦不为所动,无尽沧桑岁月过去,寒风去了又来,冰霜融了又覆,只有苍松于立于天地间,巍然不动。
好一副谷风山松图!
付姨娘不禁为之动容,当年端平先生真迹已无处寻觅,就算仍在,其风骨英姿,也不过如此吧!
右上角绣有一首诗。是魏晋刘桢的《赠从第》其二。
诗画相映,正是:
亭亭山上松,瑟瑟谷中风。
风声一何盛,松枝一何劲。
冰霜正惨凄,终岁常端正。
岂不罹凝寒,松柏有本性。
图是烈烈寒风、巍巍苍松。诗是铮铮铁骨、荡荡本心。
祝芊一抖绣帕,众人神情随之一震。
“父亲、母亲,这两方绣帕,可是有半点相似!”
这就好像问龙虾和小龙虾像不像,虽然都叫龙虾,却是天差地别!就算是真正的大师来,都不敢说这出自一人之手,何况是她们这等普通人。
“怎么……会这样……”祝菽眼前一黑,晕在夫人怀里。
沈弘粱见图一笑,这个小丫头,还真是让人惊喜呢。有意思。
宋业几乎被吸进去了,他此时似乎就像是山中松柏,承受着四处寒风冰霜,却凛然不惧。
祝士友松了口气,“不是就好。”
祝芊道:“我的姐姐,用假的手帕,找假的证人,寻假的私情,来污蔑我,这份假的姐妹情,芊儿当真是受不住!”
“你你你……”夫人手指着祝芊,说不出话来。
祝芊丝毫不让,指着夫人道:“不知道此次祝菽谋害我,母亲是知情不言、恶意纵容,还是本就是幕后主使!”
“芊儿!”祝士友制止道。沈弘粱还在这,这种家丑怎么能往外揭。
祝芊不做理会,刚才她被人指责的时候祝士友在做什么?
“祝菽是你女儿,我祝芊就不是祝家的女儿了吗?”
“就算你毫不知情,也是你教养出来的女儿品行低劣,谋害姊妹!”
“好一位娴淑的母亲,心无纯良,品行不端,教养无方!”
祝芊一连三句,语气极重,却句句在理。夫人气得面色通红却无可辩驳。
“你……”夫人被庶女当场呵斥,更是受到被庶女脱离关系的奇耻大辱,夫人气堵在胸口,面色涨红,呼吸越来越困难,气倒不过来,也晕过去了。
祝芊冷哼一声,横了夫人一眼,不再理会。
祝芊双手捧起谷风山松图,捧到宋业面前,“今天,当着众人的面,芊儿将这方手帕赠与宋公子。”
“宋公子高义,芊儿以此图赠与公子,任雨打风吹、奸人作祟,而我心不转,我身不移!”
宋业动容,接过手帕折好,躬身道:“多谢三小姐。”
“好了,既然水落石出,芊儿清白得证,此事就此作罢,还望诸位切勿外传。”祝士友脸色依旧难看,祝芊被洗白了,但大女儿谋害姊妹的罪名却是坐实了。让他怎么痛快得了?
众人应声。
祝芊看了一眼祝士友,心中不屑,他摆明了是不想追究祝菽的栽赃陷害,不过无所谓了,那道深深的抓痕就够祝菽受的了。
“散了吧,散了吧。”祝士友揉了揉脑袋,派人抬走了祝菽和吕夫人。
让你竖着进来横着出去,祝芊这哪是赴鸿门宴,请鸿门宴的都没这么凶。
祝芊施施然走出屋外,见韩衾正在树下等他。
古木绿衣,美目含情,柔唇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