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季。”
允季的名字像是被皇上含在口中了一般含糊得说出。允季立在原处,神情淡漠,好像什么都没有听到,也对围在身边的数十人毫无察觉一样。
“真是了不得啊。在朕的面前,为朕的皇后抵抗朕。”
“谬赞了。”
“谬赞?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好好……给朕拿下!”
前一秒还满面笑容的皇帝下一瞬就变了颜色,大内密探和死士们听从圣上号令,没有给允季留下任何反应的时间就扑了上去,一时间刀剑碰撞与利器没入体内的钝响声不绝于耳。
皇帝在发出号令后就后退几步站在一旁看着,几个侍卫持刀剑围成一圈将他松松得护住并警惕四周。他看着刀剑碰撞声的来源之处,脸上带着笑却只能让人感觉到后背发凉。
允季此前受了重伤,因此连腾起黑雾将自己隐藏于其中都无法做到,只能与大内密探和死士们舞刀弄枪得厮打。他虽成魔尊许久,但这些手上功夫也并未抛到脑后,与数十人相对一时也并未落于下风。但死士毕竟不同于常人,在以命相搏也要将允季留下后还是有一人成功将长剑插进了允季的右肩。
“行了,”皇帝看着那支有鲜血慢慢滑落的剑的剑尖,终于懒洋洋得开了口,“别把人真给朕弄死了。废了他的四肢,别让他死了。”
“是!”
允季看着面前那个被天下所共知的苏慕言的丈夫、这渊月国的皇帝,好像没有感觉到自己的四肢被人干脆利落得卸下、也对自己肩上插着的剑不为所动一样。他面色惨白得盯着七垣,嘴角却溢出一道鲜血流过的痕迹。
“不过因为你投了个好胎啊,皇帝陛下。”
“随你怎么说,朕确实命不错。”
“恩,也是。不过人一旦命好,在其他方面多少也会失去点什么作为代替……毕竟,这天道有公啊,哈哈。”
七垣转过身,面色如常,甚至还扬起了一抹笑容。他抬手拍拍护在自己身前的侍卫,在他们错身让开路后提着剑走到了允季的面前。他也不说话,就那样笑着和允季隔着三步远的距离相视,不过他是站着的,而允季是跪着的。
“天道有公,天道有公。”
七垣重复这四个字两遍,突然叹了口气,看着面色惨白如纸的允季,甚至还想上前去拍拍他的肩膀,只是这样的举动被周围的侍卫们拦住了。七垣倒也没有一定要走到允季身边,他向着允季点点头。
“你说的对,天道有公。”
允季嗤笑一声,喷出了一口的血沫。他能感觉到自己四肢关节处传来的疼痛,也能感觉到随着肩上伤口处不断流出的鲜血而失去的生命力。他目前的能力仅能护住心脉不会因为失血过多而衰竭,但更多的也只能听天由命。
听天由命,他实在是讨厌这四个字。
“啊对了,”七垣往回走了两步,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转过身来。他挥挥手示意让大内密探把允季肩上的血止住,像是想要和允季分享秘密一样压低了声音,甚至凑近到了和允季仅隔两步远的地方,“你要不要猜猜你们的三皇子殿下现在在哪啊?”
允季没有给出任何反应,只是面无表情得目视前方,像是根本不屑于同皇帝陛下进行哪怕眼神的交流,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因为失血过多而造成的疲惫已经让他眼前一阵阵发黑了,只怕要不了多久就会昏倒在这里。
七垣也并没有介意允季的失礼,他饶有兴味得看着面前这个强撑着不肯示弱的男人,心中既讽也怒。他就像是正面对着自己心爱的人儿一样露出了怜惜的眼神,看上去像是如果没有侍卫们围着下一秒就会走到允季身边给他一个安抚的拥抱一样。
但也只是一个眼神而已。
“如果不想猜测三皇子的下落的话,你要不要猜猜朕的皇后——苏慕言,现在又在哪啊。”
“你!”
允季听到苏慕言的名字,原本快要消散的神思又重新聚拢,他努力睁大了眼睛,试图在眼前彻底变黑前看清七垣的脸,但他竭尽全力想要怒吼,脱口而出的也不过是一个虚弱的你字。
七垣看着允季这副模样哈哈大笑了几声,接着又突然收敛了所有的表情,冷冷得发出一声不屑的气音。
“啧,真狼狈。”
允季被七垣挑起波动的情绪,即使大内密探在皇帝并不在意的要求下帮他止住了血也没能阻挡他陷入因失血过多而造成的昏迷。允季眼前最后的情景是七垣的脸,他站得笔直,手中随意握着剑柄,看向自己的时候目光目光冷得像是要把他千刀万剐。
“压回去,找太医给他续命。要是让人死了,你们用命来偿。”
允季遭受的这些,甚至他被七垣压回了皇宫,我都不知道。
我能想到的是,允季一定不像是他所说的那样能够轻松离开七垣的包围,即使他是魔尊,即使他看起来无所不能,但之前此前暴露在我眼前的那满身伤痕就足以另我胆战心惊,更不用说听起来七垣似乎毫不在意允季的突然出现与我的离开。
就像是他笃定了我们只不过是猫爪下的老鼠,再怎样的谋划与拼杀在他眼中和树上落下了一片叶子没什么两样。
但我别无他法。
允季以命换命留在了七垣的包围圈里,我将轻功发挥到了极致竭力逃脱。身后树叶摩擦发出飒飒的声音,我不敢回头,也没有时间回头。
飞刃从我的脸侧擦过,我没有停下脚步,只能感觉到在短暂的无感后,由脸部的痛觉神经传导至大脑的疼痛。
七垣的狗追咬在我的身后。
我意识到这个问题,脑海里再分不出任何间隙去思考允季的现状,只有一个念头支撑着我不断穿梭在林间。
快,再快一点!
逃出去,去救三皇子,去完成计划!
我不敢将身后之人引到暗线所在的地方,只好在城中小巷里不断穿梭。或许是他们不如我了解这片区域,也或许是七垣有意要放我回来看看我还有什么后招能拿出手来反抗他,总之我在又绕了一圈后终于确定七垣的狗已脱离了能追咬到我的范围。
“您家今天还有血豆腐吗?”
“血豆腐我家前几天就没再做啦,怎么着小姐,您要买啊?”
“是,我之前一直吃您家的血豆腐。最近家中有事没能过来,没想到就不做了。”
“嗨呀,主要是我家那个做血豆腐的老师傅啊人家不干啦……这,掌柜的说人家告老要回去颐养天年,咱们也不好强做人家的买卖不是?”
“这样啊,那谢谢你了。”
“哎哎小姐,我家黄豆腐也好吃,您要来一块儿吗?”
“不了,改日吧。”
“那行,您要是想吃,记得再来我们家啊!”
我维持着微笑冲店小二点了点头,但转身离开后却觉得嘴角的肌肉重逾千斤,竭尽所能也无法再保持之前那样看上去极为自然的笑容,只好收回笑容低头匆匆走进人群中。
怎么办,怎么办?
血豆腐是我与暗线约定的暗号,现在店小二却说血豆腐前几天就已经没再做过了?前几天我还在皇宫里,但并未收到暗线断了的消息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闪身掩在小巷的阴影里,努力拉长了呼吸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负责的暗线前几天的断了,如果这是真的就说明这条线早已被人追查到,之前送到宫中的消息被人截断,自己的计划被人悉数了解;如果这个消息不是真的,那也说明这条线已经成了明线,没有太大用处,万幸的是之前的计划还有可转圜的余地。
不,不对!
我紧靠在小巷的墙面上,从我的角度能清晰看到之前面对我时一脸热情笑容的店小二在和路上行走的某个人对视上时目光闪动。那个人是谁?会是挎着篮子的大娘吗?不,不是,如果刚刚他们有对视脑袋偏转的角度不会这样完美;那是买糖人的男人?也不是,不对不对,周围有好几个孩子,如果他们有对视孩子们不会这样顺从;那是那个推着车的大伯?好像也……
……等等,等等!
我的视线猛地收回来落在了那群孩子身上,之前还乖乖围在买糖人的男人身边的孩子们举着糖人一哄而散,我的视线只来得及捕捉到其中几个的表情就再无法看清,而这时那个店小二放下了代表干活的肩上巾步匆匆离开了豆腐店。
这会是一个圈套吗,对我、对三皇子、对这个庞大计划的圈套,会吗?
我将自己隐藏在阴影里,之前看到的孩子们的笑容和允季身上深可见骨的伤痕在我眼前不断闪过。我咬紧了牙,而店小二匆忙的身形已经几乎要被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所淹没了!
拼了!
我向前一步踏出阴影,恍惚间好像听到有人在嗤笑念叨说傻子。
傻子,可不是傻子吗。
只能但愿,傻人有傻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