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坤鼎在怀中,跟个烫手山芋似的,傅灵佩一时间竟然近乡情怯起来,不敢探查。。し。
“道君的意思,是将凌渊的神魂……炼,化了?”
傅灵佩从未感觉喉咙如此干涩,话几乎是粗粝地磨着舌头蹦出来的。
云涤哼笑了声,不承认亦不否认,按着小腹找了处干净的地方坐下,欣赏般看着傅灵佩青白的面色,道:“本尊得了这鼎,自然是要认主的。偏认不了主,鼎内又有这么一团东西在,总要炼一炼找些理由。”
狐九卿上前,拍了拍傅灵佩肩,就差说“节哀”两字了。
傅灵佩按着乾坤鼎,“我不信。”她喃喃道,“我不信。”
可不由的她不信了。
乾坤鼎身的气息,再无当日的熟悉,冰冷而坚硬,一如初见。
傅灵佩拈指,鼎盖轻易便被揭开,不如当日那般掩得实实的,露出圆肚似的鼎腹,一切一目了然,空落落的。
她怅然若失,继而又心如刀绞。
恨意前所未有地爆发出来,傅灵佩长臂一舒,从一剑便被紧紧握在了手中,锋利的剑刃横在云涤喉前,没了护体元力的道君如一只待宰的猪:
“你、该、死。”
傅灵佩咬牙切齿,云涤挑了挑眉诧异地道:“居然是真的。”
“本尊还以为你大费周章是为了仙宝,没料想竟然真是为了个早已魂归地府的男人。既如此儿女情长,还修什么仙,不如早先下山去做个田家翁,抱着男人过逍遥日子。”
从一剑往里又进了一寸。
云涤几乎能感觉到锋利的剑刃触着喉管了。只要再进一点点,他云涤便可以告别这万里红尘,得逍遥自在了,不由闭上了眼,嘴角含笑。
狐九卿一尾巴抽到了傅灵佩手上,阻止了她,“你若杀了他,还如何去云昬?其他要入云昬之人,又当如何?”
傅灵佩怔了怔,头也不回道:
“我如何还管得着这些?只要一想到凌渊明明近在咫尺,却又被这人毁了,我便恨不得将其挫骨扬灰,轮回无门。”
云涤的脸色顿时变了。
这阻人轮回之事,为大孽,修真者万万个里面也没有一个豁得出去,否则在下一进阶之时,雷劫必要翻一番,几无人逃得过。
可看傅灵佩模样,实在不像说笑,不由举起了双手,抵着喉间的剑尖艰难地开口道,“凌,凌渊还在。”
血从脖间淋漓地落了下来,他强行开口,横在脖间的利润眼看就要将喉管刺穿。
傅灵佩猛地收回从一,“此话当真?”
“真,比珍珠都真。”云涤吁了口气,墨色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傅灵佩,看上去还有些未散的情意,“就凭本尊到如今,还认不了主。”
傅灵佩这才发觉最大的弊病来。
关心则乱之下,她竟未发觉乾坤鼎从头到尾都没有认主。若云涤当真将凌渊神魂炼化了,他如何不会第一时间认主?
必是凌渊的神魂还在。
傅灵佩的面色渐渐舒缓下来。
云涤此时的心境却大不相同了,若之前还有浪子逐美的意思,此时便有些认真——
他亦对傅灵佩的情感生出了些许奢望来,若有能待他生时不离,死后不弃,想来这滋味必是极好。
他甚至产生了些敬慕,再思不起此前对傅灵佩的一丝一毫鄙夷。甚至对那不知魂归何处的小小元婴起了深刻的嫉妒之心。
狐九卿是什么人?自小在那心比比干干多一窍的天狐堆里长大,云涤眼珠子一转,便知其起了何意,优哉游哉地站到他身前,“云道君,莫非忘了,你如今已是个废人,这身子跟个破布袋似的往里灌水还能漏,便吞了药能将一干人等带到云昬又如何?她——”
他指了指在一旁拨弄乾坤鼎的美艳女子道,“她前程似锦,未来宽广,可不是如今的你肖想得起的。”
云涤嘴角翘了翘,女人堆里的无往而不利让他膨胀,“不试一试,又怎知最终结果不是如我所愿呢?”
傅灵佩心神都浸在了那拳头大的乾坤鼎上,没有分出一丝心力去听旁边声音,更不知那云涤又起了觊觎之心,且这觊觎之意比之从前还真挚深刻得多。
她一点一点地将神识刮过乾坤鼎。
鼎耳,四足,肚身……
没有,什么都没有。
遑论此前感受过的熟悉气息,这乾坤鼎冷冰冰,坚硬无匹,一丝人气也无。
像是想起什么,傅灵佩蓦地将鼎身落到桌面上,又小心地从储物袋里取出丁一的尸骸放到塌上。
几乎是一触及塌面,乾坤鼎便嗡嗡嗡地响了起来,迅疾飞起,绕塌一周,最后在丁一的丹田处停下。
于是,傅灵佩便见到了神奇的一幕。
一只小鼎一口一口地往外吐东西,先是一把紫色的长剑,再是一些杂七杂八的工具,最后嗡的一声,空中仿佛裂了道口子,一把古朴的铜镜从裂缝里像条小鱼一般钻了出来。
明世境!
傅灵佩这才重新感受了那抹熟悉的气息,凌渊的魂魄藏在明世境里,这明世境依托在乾坤鼎内,自成一个空间——
是以,连云涤这个化神圆满的道君都未找出来。便他真的炼化了什么东西,必定不是凌渊的神魂!
这些东西在空中一晃而过,迅速地钻入了凌渊的丹田。
狐九卿踱步上前,在丁一周围查勘了番,突然大笑道,“好!好!这小子有魄力,有决断!不错!不错!”
傅灵佩听得莫名其妙,看着狐九卿前后左右的乱窜,不由问道:“前辈您说什么?”
狐九卿撩眼皮看了眼一旁的云涤,随手施了个隔音罩,这才娓娓道来。
“你可还记得之前骨骸锋利如刀之事?”
傅灵佩颔首,“自是记得。”
“天凰血脉之骨,白骨如玉,指尖有鸾凰之记;而这雷霸之骨,锋利如刀,纯阳似罡,这凌渊,走了一步险棋。”
“此话何解?”
傅灵佩隐约有些明白过来,思及当日衅战之举,陆天行浑身血液都祭了乾坤鼎,本就有些说不通。而凌渊更是血肉皆无,成枯败之骨。
狐九卿面上露出一丝怀念,“便与本尊曾与你说过的,荞这雌凰为了情人试验出了血脉锻融法,但那小情人最终虽转化,却不过是一个二等残凤,依本尊的推断,必是未转化完全。而凌渊置之死地而后生,拼了一把,将自己完全祭炼,成了枯败白骨后,再有破——而后立的机缘。”
“他此前是否得过雷龙与霸下之血?”
傅灵佩点头称是,狐九卿捋了捋胡子道:“这便是了。依你之言,他拔出嗜血藤后,先天不足,气血两失,便你那灵丹的法子再如何有用,也总有些缺憾。加之为了不引起陆天行的主意,他需保持这”虚弱”的状态,手上又并无完全对付陆天行的把握,干脆兵行险招,一举两得。”
“如此一来,他这老毛病治愈了,又得了副比你这天凰二层还进化完全的雷霸之血脉,岂不是大谋划?此后,凭他单雷灵根之体,加这特殊的血脉,只要醒来,进阶便是一日千里,便整个云昬界,亦无多少人能奈何他得。”
傅灵佩脸色却渐渐不大好了。
这一险招,委实是险。
最最关键的是,凌渊并未与她透露过任何一句,哪怕是一句。
傅灵佩知道修仙者各行其是,便道侣许多亦是如此,可她以为丁一不同。他事事妥帖,总为她想在前头,可此事为何丁点都不肯对她透露?
如若乾坤鼎未被她拿回,如若尸骸被她随手葬了,这一切——当如何?
云涤觑了觑她面色,只觉这小娘子周身的气温立时冷得如寒冬腊月,不由搓了搓肩膀道:“便让本尊倚老卖老说一句,此事,还实在怪不了那小子。”
傅灵佩闷不吭声,只觉塌上血膜似的身体万般不顺眼,恨不得立时丢到门外去。
“他心里苦哇。”
傅灵佩冷笑了声,“前辈说笑了,你们男人总爱为自己辩解。”
“不到走投无路,谁又肯做这事?照你之前所说,在你们那什么师兄被制之时,姓陆的便已经在他身上下了禁制,他能如何?你与你那师尊为了同门义气要挑衅那陆天行,焉知他心中痛苦和压力?为确保陆天行不会存活下来伤到你二人,他自然要选择最保险的方式,以命换命。至于此后的安排,不过是听天由命。血脉锻融法并不成熟,在他勉强为自己争一个渺茫的未来之时,那小子必是没甚把握的。”
“那又为何不肯与我说上一句半句?”
傅灵佩对这一点尤其愤慨。
“说了,当如何?若这法子谬误,他当真回不来,说与你,徒让你牵肠挂肚,到时你寻个千年万年最后再死心,倒不如一下子死了来的痛快。”
作者有话要说:狐九卿倒是颇为理解丁一的想法,生平第一次懊恼起他不是天狐一族的后辈来。
“他护你之心,拳拳矣。”
傅灵佩沉默了下来。她承认狐九卿说的有些道理,可这被瞒在鼓里的事实仍然让她憋屈无比。
神魂归体,可看样子,一时半会是醒不过来的。
傅灵佩想到云昬界那丰饶的物资,用来将丁一这具身体修复,一时竟有些急不可耐起来。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