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方冠中带着文件进了政府大院,在五号小楼前下了车。办公大楼虽说时年已久,倒是十分大方敞亮。接待处见来的是方冠中,也十分客气,忙通知秘书处,安排着去见赵市长。方冠中上了楼,来到赵市长的办公室,见里面套间里,迎出个人来,一看正是电视上见过的市长赵扶林,中等的身材,花白的头发,架着一付老花眼镜。
赵扶林让了坐,摘下眼镜,将报告看了看,笑道:“冠中,你这次举动不小呀。”方冠中道:“赵市长,说句实话,这次去南方开会,我的感触很大,一个桌上九位兄弟地市的局长,叫我叔叔的能有六个。人家发展快,关键是观念新,所以要向人家学习,而且要有新东西,不然,我们只能跟在人家后面当小学生。”赵扶林道:“我问你一个问题,别的部门都伸手要编,你却压缩,为什么?”方冠中道:“现在机关工作效率不高,关健在于人浮于事。增加编制的目地,不外乎人情难却。”赵扶林笑道:“这个问题就不说了。大的方面我没意见,有关人事上的事,最好和牛部长通一通气。别的方面我也帮不了你,给你两百万,希望你能带个好头。”方冠中道:“谢谢赵市长对我们工作的支持。”
赵扶林又问道:“冠中,巨业招标的事,你怎么看?”方冠中略一思索道:“这么多年的经验告诉我们,许多事情都流于形式,基建标招也不例外。现在企业负担很重,竞争迫在眉睫,应该多给企业一些实惠宽松的政策。一要认真审核预算,二要不影响企业的工程进度。再者,六建也是我市的大公司,为什么还非要这个形式哪?”赵扶林本担心方冠中不松口,见说笑道:“形式还是要讲的,你掂量着办吧。我市今年的工作重点还放在招商引资上,经济委那边,赵振先初步定了一百个项目。我看你牵个头,同有关部门商量一下,也拿出一百个城建方面的项目来。”
二人正说着话,秘书长崔永年走了进来,瘦高个,架副金丝眼镜。赵扶林笑道:“你来的正好。我正同方局长谈下一步的工作,准备安排一百个城建项目,你看,会对工业经济有影响吗?”崔永年道:“我市的工业已稳步渡过危险期,正在快速发展。城建方面的投入,只会进一步刺激工业品消费,负面影响应该没有。”赵扶林笑道:“那就好,冠中,我等你的好消息。”方冠中笑道:“我回去就安排。”一时告辞而去。
送走方冠中,赵扶林问道:“振先那边的工作进展怎么样了?”崔永年笑道:“这几天正发脾气哩,他在开发区埋头苦干五年,不如方冠中稿纸三张。如今名报纸上,都在谈论机关企业化,鲜有人提起开发区,还能有个不生气?”赵扶林笑道:“三年不鸣,一鸣惊人,等他开始办公,我们去看看。”崔永年道:“我记住安排。”又道:“依我看,方冠中有志在必得之志呀。”赵扶林笑笑不语。
没过几天,方冠中就定下一百个招商项目,城市建设、公共设施改造、土地征用都在其列。方冠中将材料报到市里,赵扶林当即同意。方冠中又将张云青叫来道:“招商预算六十万太少了,追加到二百万,各媒体上大力宣传。再组四个招商团,大凡有招商会,我们的人员必需到,一定要赶在赵振先前面,无论如何要拨个头筹。”
方冠中回头又和李玉隆道:“你我合作这么多年,还真舍不得你们走。你和徐局长走后,机关事务正忙,位子不能空着,这位子谁来当合适,你再考虑一下。”李玉隆笑道:“人都退了,再议政就是乱政了,你推荐就是。”方冠中叹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推荐的,老牛一准反对。”说了会子话,送了李玉隆出来。又过几天,李玉隆等提出申请,方冠中报请批准,当晚与众人送行。
方冠中见一切顺利,心暗喜道:“这头一把火,买的就是影响。”与关锦萍来往也渐渐密切,已是无话不谈。这天,关锦萍又约着吃饭,方冠中笑问道:“下面都有什么看法?”关锦萍笑道:“这些人文不能安帮,武不能定国,关心的就那三样事,都给了,还能有什么说法?”方冠中问道:“哪三件事?”关锦萍道:“一是面子,二是房子,三是票子。该提的提,不该提的也提了,面子就有了,一百六十平方的住房,比经济委的还多十个平方,房子就有了。到了下面,虽说是下属企业,实惠也多,票子也就有了。”方冠中笑道:“房子的问题,还亏你提醒。”
二人喝了几杯酒,关锦萍笑道:“杜经理又来过两回了。”方冠中道:“哪个杜经理?”关锦萍笑道:“杜如海,牛部长的亲戚,要包我们南郊植物园的那个。”方冠中点点道:“你一说,我倒想起来了,还有没有他们的报告?”关锦萍笑道:“我存着档,昨天调出一份来,放在包里备着来。”一边说,一边打开随身女士包,将报告拿给方冠中。
方冠中看罢,就道:“你说说,该同意还是不同意?”关锦萍笑道:“要在私,牛部长处处和我们做对,就该不同意。要在公,我们眼下又在招商,而南郊植物园又在其中,又该同意。”方冠中道:“说来说去,还是应该同意。”关锦萍笑道:“方局长就别问了,我一个大头兵,说多了反生嫌疑。”方冠中虽知其意,却有意不言,仍一同吃了饭。
方冠中有心要交好牛得贵,心道:“凡事皆可放,独牛得贵的事,再不能迟了。”这天草草安排了工作,就叫了车去见牛得贵。走到大楼前,心想道:“方冠中与牛得贵向来不和,如今到人门前去,免不了受几句寒碜,我须如此才可。”想到此,方冠中将脸皮厚了厚,将心黑了黑,推门下车。上了楼,有相识的,也都打过招呼,问了秘书,恰好牛得贵也在。
方冠中也不敲门,竟自推门而入,表情十分严肃。牛得贵正埋头整理票据,见方冠中进来,十分意外,又见其表情严肃,知是有事,也不让坐,抬起脸来道:“伙计,有事吗?”方冠中道:“来牛部长的办公室,自然找牛部长有事。”牛得贵冷笑一声道:“在你的三尺门里,你说了算,在我的三尺门里,你就说了不算了。有道是山不转水转,饿不死人。”方冠中却不以为然,笑道:“我今天转到你的三尺门里,牛部长又欲何为?”
牛得贵听方冠中的话不软不硬,更是来气,怒道:“有事就说,没事走人。”方冠中笑道:“牛部长,你这话可就过点头了。你要找我谈,我来了你又不谈,反要送客,这也太不尽人情了吧!”牛得贵素知他认真,也猜出何事来,就道:“你就直说吧,植物园是包还是不包?”方冠中道:“他们送来的报告我看过了,包也符合精神,但不彻底,我准备卖了它。”
牛得贵一惊道:“这么大园子,哪个买得起?”方冠中笑道:“从招商的条件看,也不算贵。市里规定,凡未开发土地,三十年免租金,已开发土地免五年,五年后按百分之五十收取。植物园占地三百亩,虽说这些年来先后投资了几百万,可长期闲置,风吹雨淋的,也值不了什么钱了,一次付清,可再优惠百分之二十。款嘛,可以赢利以后再付。”牛得贵闻此大喜,笑道:“这样最好。”方冠中却话题一转道:“只不过我还有几个条件。”牛得贵道:“你先一等,我叫如海过来,你说的我也不懂那么多。”方冠中道:“我还有事,等杜经理拿定主意,可以找我再谈。”说着去了。
牛得贵坐在那儿如坠云雾,愣了半响,一时秘书进来道:“牛部长,可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牛得贵笑道:“我也说那,你怎么看?”那秘书道:“想必是碰了几回钉子,碰改了,也难说。”牛得贵笑道:“我看他这次去南方,收获大得很。”两人说着,就笑起来。
过了两天,杜如海就过来请,由牛得贵做陪。席间,杜如海问道:“方局长,不知道有哪几个条件?”方冠中道:“只有二条,其一,北郊植物园一向对市民开放,所以,开发以后,不得另收门票,但里面的设施可以收费。其二,绿化面积不得少于百分之六十。”杜如海听了道:“这些都没问题。方局长,我向你保证,假如一条做不到,所有的投资我一律充公。”方冠中道:“但愿如此。你的报告己批了,你可到园林处定合同,抓紧立项开工。”喝杯茶要去,众人留也留不住。
见方冠中走了,牛得贵道:“他提这些条件,有什么为难的没有?”杜如海笑道:“姑夫有所不知,方局长提了如同没提。其一,门票上不挣钱是大娱乐场的惯例,其二,没有绿地,还叫什么娱乐场。”牛得贵点点道:“如此,他是一箭三雕。”杜如海道:“哪三雕?”秘书道:“第一,做为招商项目,谈成了是政绩;第二,解决了一部分人的饭碗,是他的面子;第三,借此机会,讨牛部长高兴,化解过去的不是,是他的心机。”牛得贵道:“我早就说过,这人不能小看,小看了你就要上他的圈套。”杜如海则道:“姑夫,话虽如此,只是以后还少不了用他,借此机会来往一下也没坏处。”牛得贵笑道:“俗话说,多个朋友多条路,总比树敌好。你找机会请他一请,我陪着,正好,他还有事求我。”杜如海答应了。
不出几天,杜如海的工程立了项,又过来请方冠中,邀着往张长岭乡打猎,方冠中一口应下。张长领乡离市里有六、七十里的路程,地处南丘县,因路远地偏,漫领山林,又无什么特殊的景致,一向鲜有人至。几位乡负责人也十分忧愁,常在一起商量,反复论证,出外考查数次,才定了主意,都道:“眼下城市人多地少,有文明之风,无原始之趣。我们可依据本地资源,辟地为园,上个狩猎场,工作之余,休息之日,可极尽山林之趣。”
由政府出资,从外地购进山鹿、羚羊、灰兔、野鸭、山鸡之类,又发下通知,鼓励村民兴办饲养场。一时饲养之风盛行,闻名远近六百里。牛得贵去了数趟,十分满意,有意叫杜如海来请方冠中。
众人见了面,牛得贵笑道:“方局长,今天杜经理做东,我做陪,有不周之处还望海函。”方冠中笑道:“只怕杜经理又要破费了。”路上,牛得贵道:“如海不是外人,是我内堂侄。”又道:“如海,一会选个肥壮的山鹿,我们打了,到个酒馆烤着吃,请方局长尝尝鲜。”方冠中道:“眼下牛、羊肉多,鹿肉少见了。从前,牛羊肉舍不得吃,要留着下崽种田,山鹿倒吃的多,味道很香,丝毫不逊牛羊肉。”牛得贵听了大喜,忙问道:“方局长也来过?”方冠中笑道:“没来过。小时候,老家在乡下,那里的山鹿很多,吃过几回。”说着话,一时到了乡里。
乡里几位负责人齐迎出来,就要安排吃喝。牛得贵道:“今天来打错,专为吃山鹿,打完了再吃吧。”乡里的闻说,忙让人准备去了。这边来到营地,换了衣服,带了猎枪,又有人牵出几条猎狗在前面引路,一行几人就进了山。
才走没多远,杜如海就跑上来,给牛得贵、方冠中每人送来一块表。方冠中道:“杜经理,我有一块。”杜如海道:“方局长那个不带指南针,进了山辩不清方向。这表有指南针,钻石架的,一年误差不超过一秒。”牛得贵大喜,即接了过来,方冠中也只好接了。
沿山路走了半个时辰,放了些空枪,试试枪法。又到一处,看见一只山鹿,几个齐举枪射击,一阵乱枪把山鹿打倒在地。牛得贵就道:“先弄下去,洗剥干净,一会回去好下酒。”两个人答应了,上前捆住,抬下山去。几个人又打了一阵,却收获甚微,一只山鸡、一只野兔而已,也一起带回山下。
当晚,就在乡招待所里,把山鹿、山鸡、野兔洗剥干净,一时烧的烧,吵的吵,煮的煮,弄出十来样菜来。牛得贵,方冠中入了席,就着好酒,美美享用了一回。席间,牛得贵、方冠中二人皆是豪饮,酒至将酣,二人谈笑投机,皆言道:“你我打了半辈子的仗,皆是不知之过。”杜如海也起身敬酒。
一时说到上报的材料上,牛得贵道:“老伙计,材料我看了,定的年限太低了,下届换届岂不要错过机会?十多年正职了,也该动一动了。”方冠中道:“我早想开了,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官,该退的时候就要退下来。晚年享受享受田园风光,也不错。”牛得贵道:“虽说如此,小凡的工作还没安排好,你一退,岂不是块心病?”方冠中道:“俗话说,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与儿孙做马牛,就叫他自己闯闯去吧。”牛得贵又道:“方局长这次局机关改革,全市第一,影响很大,又是一个典范。要我说,就论工作能力上,老魏比你就差了一大截,连我都不服。”
方冠中道:“魏市长为人谨慎,不似我们这般莽撞,他自有他的为官之道。”牛得贵“哼”道:“他表面什么都好好,给别人办事糊涂,给自己办事却一点也不糊涂。两个闺女大学才读完,先后都出国了,无声无息,连我都不知道,还是后来给千叶提亲才知道的。”方冠中道:“你不说,我是一点也不知道。”
酒将尽兴时,牛得贵又道:“方老兄,过阵子我再给你介绍几个亲戚,有赖方老兄处处照顾,好歹赏他们一口饭吃,有些重活让他们干去。那个规划院的装修,也就别招标了,我叫人干就是。”方冠中笑道:“不招标可不成,一百五十万的工程谁干还不一样,挣不了多少钱。”牛得贵再劝,方冠中只是要招标。
散了席,送了方冠中回去,牛得贵道:“说是这伙计可交,却处处不给面子,一口把我回绝了。”杜如海笑道:“姑夫,人家把标底都给了,还能怎么样哪?”牛得贵闻言笑道:“这厮准是老鬼托生,又多喝了几年墨水,肠子七拗八拐的,和他说话,要多绕几个圈子才行。”言罢,众人又笑起来。
过了两天,牛得贵来请吃饭,方冠中欣然应约前往。方冠中本想邀关锦萍同去,见其脸色不快,也知其为了何事,还是有意不提。关锦萍推说有事,起身回家了。方冠中从此和牛得贵常请常会,再无隔阂。这天二人谈到城建局的人事安排上,牛得贵问道:“李、徐二人下去,老兄看谁更合适?”方冠中道:“办公室主任郑少宾多年来工作认真,年纪又轻,早该提起来,另一个尚无人选。”牛得贵道:“你看文化局的朱永亮行不行?”方冠中道:“我不太了解他。听说这人才考上公务员没几年,说话长篇大论的,难免有轻浮之嫌。”
牛得贵道:“实不瞒老兄。朱永亮年青有学历,是市里的重点培养对象,赵市长早有心提起来。去年想要安排开发区副主任的,因出了点小事,耽误了一年。”方冠中道:“过个我也听说了,他和几个人去东海县,路上遇到病危百姓,坐视不理,开车就走,被曝了光。我还听说此人,不能善待老父老母。古人云:不忠父母,必不忠朋友;不事百姓,必然不事国家。我看此人不可大用。”牛得贵道:“赵市长基本定下来了,到我这也就是走个过场。你考察也有贪官,不考察也有清官,人心隔肚皮,谁能认得清。”方冠中道:“既然赵市长定了,我也不难为老弟,我同意就是。”牛得贵笑道:“海能纳百川,故能成其大。这事老兄做得对。”
那关锦萍见了方冠中,这阵子常冷着脸不大说话。这天,临到下班时,关锦萍突然走进方冠中的办公室,言道:“方局长,我来和你汇报一下工作。”方冠中笑道:“什么工作?”关锦萍道:“这么多年来,我工作兢兢业业,又有学历,为什么总提不起来?”方冠中本有勾搭之意,依旧笑而不答,笑道:“后天上海有个招商会,你打前站,我随后就到。”关锦萍这才不说了。接下来的事不再细表,二人回来后,关锦萍被提为办公室副主任,暂时全面主持办公室的工作。
且不言方冠中在人间如何。单言万里之外,有座大山,隐于红尘之外,仙家称之为坠云山。坠云山有位老神仙,人称游仙翁,乃地仙之祖五庄观镇元大仙师弟。这天游仙翁正在归元洞内闭目养性,突然心血来潮,掐指一算,即吩咐左右弟子道:“有贵客来也,快开山门。”两位童子急开山门,果见门外,有一老道立在山风之中,黑白发须,忙道:“老神仙,家师正等着哩。”这位道长走进洞内,笑道:“好一个自在所在。”游仙翁也道:“风云道长也好游性,自彼及此,尚有万里脚程,实是难得。”边说边让了坐,童子献上香茶。
风云道长道:“仙翁可还清闲?”游仙翁道:“每天不是打座,就是看经,倒也清闲。”风云道长道:“最近阴间出了大事,仙翁可知?”游仙翁笑道:“你这老道,最好热闹,什么事瞒不了你去。出了何事?”风云道长道:“前些日子,我路经南海,拜会了观音,正遇着地藏王菩萨也在,地藏王菩萨正为一事烦恼。因当年石怪大闹三界,阴阳法门浇铸的急,不想留下个破绽,被六个阴间小吏看了去,吃了化魂丹,窜入了红尘世界。为首一鬼,性恶计奸,试想,这滚滚红尘岂不又多一劫?”游仙翁道:“观音怎么说?”风云道长道:“如今三界不通来往,观音也摇头无计。”游仙翁道:“道长有何计?”风云道长道:“我正有意向仙翁求计。”游仙翁摇头道:“可叹一人为害,祸及千家呀。你这老道,莫不是又将闲事揽了下来?”风云道长笑道:“这岂是闲事?”
二人正叙话间,小童来报道:“师父,山下上来一位仙姑。”游仙翁道:“仙长,我们可迎下山去。”二人走出洞门,迎到半山腰,见一仙姑正拾阶而上。那仙姑看上去年纪不过二十四、五,面似桃花,十分美貌。游仙翁认得来者正是华山三圣母,忙上前笑道:“圣母从何而来?”圣母道:“特来拜会仙翁。风云道长也在这里,甚好。”各自见了礼,让至仙洞中,重新上了香茶。
游仙翁道:“圣母一向足不出户,今天来访贫道,定有要事。”圣母长叹一声道:“不过是为些红尘琐事,前来打扰。西王母膝下有两位公主,长公主龙吉公主曾助子牙伐纣,后受封为红鸾星君,与夫婿龙德星君洪锦各镇一方。小公主龙贞却非西王母所生,是玉帝东游之时,私会百草仙子所得。王母一向不喜,常软禁在玉霞宫内。龙贞公主性喜游山玩水,常常偷出瑶池,私自外出。后来被王母发现,受到重责,罚至雪山峰顶抄写金刚经。龙贞公主面服心不服,不久前又偷偷下了雪山,投往人间为女。按人间时间,已有二十多年了。”
风云道长道:“算起来,龙贞公主当呼圣母为表姐。”圣母道:“不错。我近闻阴间有六鬼入世,必定扰乱人间,生出许多恩怨是非来。况天庭四灵二十八宿近来异常,恐不久将要下界练兵。我有意让表妹斩鬼立功,王母面前好代为说情。又怕表妹年纪,恐为世情所困,不但无功,反遭毒手。”游仙翁道:“圣母即有此意,想请何人前往相助?”
圣母叹道:“我本有意使沉香儿前往相助。可惜,我儿随金灵圣母血战北海,身死异处,只留下一张神弓、一把利剑。我想待时机成熟,亲往人间传艺表妹。”游仙翁道:“沉香大神神功盖世,龙贞公主若得此技,必能功德团满。”圣母道:“我恐表妹一人力单势孤,难达心愿,愿得一人相助表妹。”游仙翁道:“何人?”圣母道:“锦袍怪石正。”
游仙翁捻须道:“此怪现虽思改,但仍压在万劫洞内,有山神地精看守。没有玉帝的圣旨,外人难近。”风云道长道:“依我看,能当四灵者,还非此怪不可。”圣母道:“此怪若去,还有一个好处,如今三界轮回阻断,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从无处去,再从无处来。”
两位神仙听了,深思一阵,见识相同。风云道长道:“无声无息,不必惊动三界,正好了断此事。”游仙翁道;“只是如何才能将石正偷出万劫洞?”风云道长笑道:“此事不难。请圣母稍等数天,我连夜催开山间桃花,仙翁与圣母可同赏桃花,若遇三山正神柄灵公,可邀着同赏桃花。仙翁再置酒宴请圣母,请柄灵公相陪。柄灵公若不在,最多三个时辰,我必盗得石正出万劫洞。”圣母笑道:“一切有劳道长了。”
那风云道长连夜催使和风,山间桃花一夜盛开。一早打开洞门,游仙翁陪着圣母出来,见满山桃花,红粉二色争艳、白淡两色斗俏,不觉满心欢喜。二人举步观赏桃花,走到一处绝壁下,游仙翁暗道:“绝壁下就是万劫洞。”圣母点头,故意行到洞前,见两旁高大山神数人,灵巧地精若干,死守在洞前。
山石上走来一个年青将军,正是三山正神柄灵公黄天化,见了圣母施礼道:“圣母从何而来?”圣母道:“我从北海而来。”黄天化也知圣母是往北海祭沉香,并不疑心。圣母又道:“坠云山桃花突放,仙翁邀赏桃花散心,不好拒绝。”黄天化道:“愿圣母开心。”圣母遂邀黄天化同游。看了桃花,游仙翁又备下水果、美酒,请二人同饮。
风云道长借着这个空儿,使个碍眼法,化成一个小飞虫进了万劫洞。万劫洞深有千尺,四周都是冰冷的岩石,潮湿异常,终年滴着水珠,上头开着头大的天窗。风云道长下到深处,见一壮汉躺在地上,穿着一身虎皮衣服,打着补丁,正是石正。风云道长现身低声道:“石正,还记得贫道吗?”
那石正被困在万劫洞内,以饮石壁滴下的水珠,食墙上青苔为生,每天望着天窗,看云去云回、日升月落,正万般无奈,见是风云道长,喜道:“你怎么到现在才来看我?”风云道长道:“这趟还是偷着来的。”石正道:“带吃的没有呀?我天天不停吃着这青苔露水,从没饱过。”风云道长道:“带得多了,都放在游仙翁的洞里。贫道问你,愿不愿意出去透透风?”石正笑道:“你老道冒险来找我,不会就是为了带我转一圈吧?”
风云道长道:“都说你这怪傻,有时倒也精怪。削去顶上三花,荡去脚下五元,让你单凭着本事去人间拿几个鬼来,你敢去不敢去?”石正道:“善鬼恶鬼?善鬼不去,恶鬼岂有不敢?”一时又言道:“我知道去者不善,必定是恶鬼。”风云道长道:“即如此,我再使个碍眼法,带你出去。”石正笑道:“你这老道,最好胡闹说笑话。你化成飞虫,有多大力气,能背得动我?”
风云道长一笑道:“不必我背,你自己上去就可。”说罢,取出一颗白色蛋黄大小的珠子,托在掌心道:“此雪山千年白猿元神之核,你服下它,虽无其形却有其能,翻崖越涧,易如反掌。”石正大喜,服下元神。风云道长道:“不必在意山神地精,随我走便好。”又变成个小飞虫,向洞外飞去。石正纵身一跃,借着岩壁,势如灵猿,疾如穿梭,攀向洞外。
游仙翁宴罢圣母,送走了黄天化。风云道长从后面转出来笑道:“仙翁可速备下饭食,与石正饱餐一顿,然后可以议事。”回身道:“石正,出来吧。”圣母抬头一看,见走出一个年青壮汉来,发乱衣破,四方脸,浓眉大眼,泛红脸膛,威正神扬,正气袭人。上身穿着件虎皮小袄,露着半片胸膛,两臂肌肉,鼓如凸石。游仙翁道:“可喜可贺。石正,可认得华山三圣母否?”石正将圣母看了两眼道:“不认得,听说起过,和她小儿沉香曾有一战。”游仙翁道:“圣母正是为你而来。”让了坐,叫小童送上饭菜来。
石正看了看,几盘水果、一碗稀粥、六个馒头、两碟咸菜,叫道:“这如何能吃饱?”风云道长笑道:“先将就一顿,晚上我出去打几只山兔,由你饱餐一顿。”石正三口两口,干的湿的都吃个精光,将嘴一摸道:“何时动身?”圣母道:“不忙。我先问你,如何降那六鬼?”石正道:“抓了来,倒吊在树上,用鞭子来抽,直到认了算罢。”
圣母见其说起话来,憨憨痴痴,叹道:“若如此,不仅难降六鬼,你尚有性命之忧。”游仙翁道:“如今人间是文明世界,行事需依法律,抓人需遵章程。一定要拿住真凭实据,才能降那六鬼。”圣母也道:“此六鬼窜进人间,或混于官场、或混于商海,若得一官半职,财产百万,必受人间法律保护。稍有闪失,你反受其制。”石正笑道:“六个小鬼,不过碌碌之辈,能有何本事?”
游仙翁道:“此番去,不比从前,人间削尽三花,尽去五元,腾不得云,驾不得雾,使不得身手,与六鬼只能斗智斗勇。石正,你可想好了,万一叫六鬼伤着了,可误了你一世英名。”石正笑道:“什么英名、鬼名,都是些骗人的话,我素爱此道,道长不用多虑。”圣母道:“今玉帝小公主龙贞公主投胎人间,已二十余年,望能助之,早降六鬼。”石正道:“本是仇家,不见最好。”圣母也不再劝。
一时,圣母告辞,两道长送至山下方回。晚上,风云道长打了几只兔子,叫石正饱餐一顿。石正道:“我这会想起来了,中华地域广阔,东西南北过万里,我步行寻六鬼,岂不是大海捞针一般?拖个十年八载的,岂不叫百姓遭殃?”风云道长道:“我已观察一阵了,离此一万三千六百里外,有座中州城,在乌金江畔,自古繁华,近来有妖气浮于其上,我料六鬼定是在中州落了脚。”石正道:“这就好办了。可有六鬼的画像?”游仙翁道:“贫道根据风云道长所言,连夜画了六鬼的画像,只是贫道笔拙,不过有三分相象罢了。其中一鬼,还骗走老君的九转还金丹,变成什么模样,可就难说了。”取出画像交给石正。
石正看了看道:“别的人都没什么特点,就这在个大个鬼生的甚丑,好记。他叫什么名子?”风云道长道:“此鬼身高两米,好持强凌弱,专好在人群中称霸。我因来时太匆忙,也没注意问,好象有个混号叫大个黄。其余几个,就说不清了。”石正收好画像,就准备下山。游仙翁又找出一身锦衣叫石正换了,叮嘱道:“化来的钱不多,仅够你路上用的,若一时难降六鬼,要速想办法吃饭。”石正道:“我拿了六鬼,即刻回来交差,必不叫两位道长为难。”风云道长道:“我哄一时还无碍。”言罢,借着天黑,石正一人下了山,直奔中州而去。
长话短说,石正一路往南,翻越群山,渡过大河,来到中州。进了城,见两旁高楼林立,店铺兴旺,人群往来,车水马龙,热闹非凡。石正在城中走了近一个中午,未见城市大小,心中暗道:“这城市好大,虽是一城,要寻这六鬼,也如大海捞针一般。”
石正心眼不多,站在路边,手里拿着画像,叫住来往行人乱问道:“可见过这几个人?”行人见是画像,纷纷留心去看,却都摇头不知。如此转眼过了三天,石正一无所获,因食量又大,钱也花的将尽,心道:“怪不得来时叫我想办法找饭吃,果然寻着不易。”
这天晚上,石正还宿在街边长椅上。这边街叫文长街,地处西城区,也是条老街,街上两旁百十家小吃店。一早,有位陶老伯出来晨练,见清冷的早晨,一个壮汉躺在石椅子上,好心问道:“年青人,怎么睡在这儿?受了凉可不是闹着玩的。”石正道:“我在山洞里睡惯了,不怕凉。敢问老伯,我怎么才能找到吃的?”陶伯见人说话带着憨声,就道:“吃的地方很多,住的地方也有,但要先有钱才行呀。”石正道:“怎么才能有钱?”陶伯笑道:“出去工作自然能挣到钱了。”石正道:“这个容易,我有的是力气。老伯,哪儿有招人的?”陶伯笑道:“你有多大力气?”石正也有意卖弄,起身跃到树上,一个倒裁葱又下来,将石椅就地拨起,举过头顶。
陶伯见了大惊,就道:“你要不嫌弃,可暂住我家,我给你找份工作。”石正忙谢了。一路上,陶伯问了些话,到家叫了老伴出来。陶伯老两口看着一个大院子,儿女都在外地,见石正憨厚,也都甚心喜。在西边一间屋里,铺好被褥,叫石正暂住。
到了中午,陶大娘叫石正道:“还没吃饭吧?”石正道:“前天晚上吃了,到现在还没吃过。”陶伯就叫老伴道:“老婆子,多炒两个菜来,叫石正吃饱。”陶大娘应道:“好哩。”陶伯让了石正进屋,说会子话,一会端上来四个菜,一大碗面条。不想,石正饭量惊人,连吃了五碗才搁下饭碗。石正见那两位老人吃惊,就道:“家里有什么活,就说一声。我无别的长处,就是有几分力气。”陶伯道:“石正,我送你到人力车行拉车可好。虽说是风里来雨里去的,可钱不少挣。”石正道:“天天走路,我最好这个,现在就送我去吧,省得晚上没饭吃。”陶大娘笑道:“十天半月不干也有你的饭吃。”
陶伯领着石正到车行,代签了字,交了压金。车行经理见石正身材高大有力,有意试探,就道:“你有什么长项?”石正道:“有几分力气。”那经理道:“你试一试。”那石正见门前有棵碗口粗小树,上前一猫腰,将小树连根拨起,看得众人大惊。石正也不在意,接了车,拉着陶伯回了家。
从此,石正每天早出晚归,一边挣饭钱,一边寻人。不想这一天,怀着揣着画像,突然下起雨来,为着送个老大娘回家,没顾许多,回来才发现,怀中的画像已淋的稀烂。无奈,石正只得耐住性子,慢慢寻找,无聊之时,做些子善行义举,打发日子,不知不觉已过了一月有余。欲知后事结果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