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二)
洛天阳将映儿送回房中,映儿躺好后,洛天阳转身离开。
见洛天阳脸色不悦,映儿下意识的抓住他的衣袖。“他娇纵无礼,出言不逊,我才伤他的。”
洛天阳拿开映儿的手,摆好。才道:“他容貌,心智,武功皆属上等,只是年轻气盛。无大碍。另外,我向你保证他永远不是你的对手。”
洛天阳的话让映儿一头雾水。两个人,先动情的那个,注定是输家。洛天阳正是看出这一点,或许连唐熙旡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若我说不嫁唐熙旡,你会如何?”映儿试探道。
只见洛天阳沉思了好一会儿道:“是因为那个姓萧的小子?先不说他武功如何,他性情优柔寡断,妇人之仁。他根本没有能力保护你,若你执意和他一起,我会先杀了他。”
见洛天阳目光如炬,语气中丝毫没有转圜的余地,映儿知道再多说也无益,洛天阳虽然恶名在外,但是他本性不喜杀戮。他宁愿动手杀人让自己的手上染血,也要促成这桩婚事,可见他不会回心转意。
映儿假装入睡,等洛天阳关门离开后,才放心掉下眼泪。
而她的每一声啜泣都听在门外洛天阳的耳里。
唐丰庄的夜从来都不是静的。飞鸟走兽的叫声,下人巡夜的脚步声,就在这些嘈杂的声音中,映儿的低泣声,洛天阳却听起来格外刺耳。
这天晌午,司徒静诗命下人端来一碗藓草甲鱼汤给映儿补气。
映儿拿起勺子却想起洛天阳曾给自己做过,当时因为自己的顽皮,还险些酿成大错,不禁出了神。
周老鬼突然出声道:“如此美食面前,想什么这么专注?”
只见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倒挂在房梁上,他的蓝色丝绸腰带垂下,映儿竟一直没有发觉。
周老鬼翻身而下,趁映儿不备,将汤碗夺去得意洋洋道:“真香啊,你不喝我就替你喝了?”
只见周老鬼从怀中取出一个黑色汤匙。汤匙的把手是一条盘旋的蛇,蛇的两只眼睛上左右各镶了一枚红宝石。他津津有味的喝起来。
映儿不解道:“你这是何意?”
周老鬼一边品尝着藓草甲鱼汤,一边回答道:“我这可不是一般的汤匙,这是龙涎匙,用这匙喝不会破坏这汤的精华,真可谓汤之伴侣。这汤入口滑而不腻,真是上品。这唐夫人对你这准儿媳可算煞费苦心了。”
映儿闻言感到不快,但看他喝汤仿若扑食的恶犬一般,不禁觉得好笑。
周老鬼擦擦嘴,一屁股坐在茶几边,又倒了碗茶仔细品起来,也不打算离开。
“不愧是天下第一庄,连平日里喝的茶也是高级品质。”周老鬼慢条斯理道。
“不用拐弯抹角的,有什么想说的就直说吧。”映儿也是心直口快。
“丫头,做人就像这吃饭一样,你喝完这样大补的汤,势必要喝这样的茶中和一下,否则对你自身没有什么好处。”
“听不懂”映儿扭过身子,不去看他。
“丫头,聪明如你,怎会不知我在说什么。唐家能在武林中有如此地位,自然有他的手段。唐熙旡又是唯一的继承者,你屡次……额……”周老鬼话音未落,突然捂着肚子十分痛苦的样子。
映儿起初还以为他在捉弄自己,后来见他疼的在地上打滚子才唤人过来。庄上的人都闻讯赶来。
大夫翻看了他的眼睛,又查探了他的口中,诊断出他是中了毒。
中毒?在场的人闻言一片骚动,人心惶惶。
锦南夏刚想到映儿跟前询问详细情况,锦西秋却突然拉住了他,并且用一种十分恐惧的目光看着映儿。
这一个微小的插曲被司徒静诗看在眼里。
映儿站在洛天阳身后,双手抱着他的一个胳膊,就像一个孩子似的半躲在他身后。
“老头子,他会死吗?”看着床上
嘴唇发紫,因疼痛而呻吟着的周老鬼,他刚刚明明还活蹦乱跳的在自己面前。从懂事起,映儿的身边只有洛天阳一个人,她从未和人交往,未曾得到,也从未体验过什么叫失去。
洛天阳反手抚着映儿的头道:“别害怕,他只是睡着了。”
映儿看着洛天阳,只见他的目光停在周老鬼的身上。他的眼睛是墨色的,明亮而深邃,就像一个巨大的黑洞,看到的就会被他吸引,吞噬。
映儿将头靠在洛天阳的肩膀喃喃道:“你说谎”。
“他没撒谎,有我在,他当然死不了。”一个悠远的男人声音从门外传来,寻声望去,空无一人,当人们的目光转到躺在床上的周老鬼时,却见一个素色麻衣,束着一个简单的发髻男子坐在床边。
锦南夏叫到:“你什么人?”刚想上前,却被大哥锦东春拦住:“他在为周老鬼号脉。”
只见男子将将一条丝线宛在周老鬼的手腕,抓住一头。
一会儿功夫,素衣男子慢慢起身,语气缓慢道:“他中了藓草果实的毒,去找钓鱼蛛方可化解。”
这钓鱼蛛可是剧毒之物,因其喜活动在潮湿的湖边,经常有垂钓者中此毒而死,因而得名。众人将信将疑。
“悬丝诊脉,莫非阁下就是六绝人间正道苗夲?”湛洚讶异道,十分恭敬的样子。
只见苗本漫不经心转身,仿佛没有听到,独留湛洚在原地作揖,场面十分尴尬。
苗夲来到洛天阳面前,面露怒色道:“好你个洛天阳,我真真是上辈子背了你的孽,我苦心设计死局,如今你在众人面前把我叫过来,你让我如何向她交代。”说着正要假意向洛天阳动手。
映儿立刻拦在前面,洛天阳却露出了浅浅的微笑。
“你若是碰老头子,下次我就在红娘子的身插一百枚银针。若你真的不想现身,只怕也没人能逼你,只怕是你自己觉得没有了红娘子的怨恨,日子过得无聊,便又想和她纠缠,我可有说错。”映儿言语犀利。
映儿的话句句说到了苗夲内心的真实想法,没了红娘子,日子过得了无生趣。苗夲也不恼,一副怕了你的样子。
“本来刚进来的时候看你气血两虚,现下看你说话这般刁钻看来我是多虑了。”虽然苗夲嘴上这么说,还是拿起映儿的手腕替她诊脉。
“他竟然给映儿诊脉,传言他从不给人触诊。”锦东春只觉得难以置信,同时,也暗叹,初见映儿就应该知道,她小小年纪武功却非凡,心智谋略更是自愧不如。但知她是跟着洛天阳长大,这一切也就不足为奇了。
“你又和人动手了,你这样……这样不好。”苗夲刚想说什么又止住,只是看着洛天阳。
映儿见状,怕他对洛天阳胡说什么话,马上插话道:“你那个丝线好有趣,你也用那个帮我诊脉。”
“那都是凡人贱命用的,你自然不必。”苗夲向来恃才傲物,能让他触诊的这世上没有几个。
说话间,唐丰命下人取来了钓鱼蛛,下人跪在唐丰面前,恭敬作揖道:“回唐庄主,属下领庄主之命前去抓取钓鱼蛛,且确保此全身而退,得庄主圣德之……”。
“啰啰嗦嗦,麻不麻烦,等你说完人都死了。”苗夲接过下人手里装有钓鱼蛛的袋子。
苗夲虽然和唐丰同为六绝之一,可丝毫没有把他这个主人放在眼里,进来这么久只顾着同洛天阳和映儿说话。苗夲生性放浪不羁,自由散漫惯了,而唐丰确是完全相反。若不是当年打赌输给洛天阳,应承他保护司徒静诗无痛无病,康健一生,二人也不会交往。
只见苗夲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鼎。只见他将钓鱼蛛导入鼎中。
“你这是做什么?”映儿好奇道。
“我在练药啊,别急。”只见苗夲发动内力,鼎中开始生烟。传出一缕香草的味道。
待到香草味慢慢消退,苗夲才打开药鼎。
映儿马上上前查看道:“蜘蛛呢?怎么不见了。这鼎里只剩下一些灰烬,你该擦洗了。”
苗夲含笑道:“原来还有你不知道的事。这就是良药。”说着苗夲用手在要壶里一抹。
苗夲将灰尘混入茶中。走到床边,本想让周老鬼服下。
“且慢,这药是否管用还是先试上一试。来人,把林儿叫来。”唐丰突然道。
若是平常,苗夲一定会将茶药打破,索性就让患者毒死,也决计不会受这等气,但碍着洛天阳,映儿又似乎很担心这个病人,就没有多说,但面色已然不悦。
林儿是唐丰庄的九岁小斯,他养了一只狗,
唐丰命人给那狗服下了掺有药鼎灰尘的藓草果汁的水。只见那狗先是萎靡不振,过一段时间又生龙活虎起来。
“好医术,不愧为当世第一神医啊!”众人赞不绝口。
“旺儿,旺儿,我的旺儿怎么了,乌……他以前一看到骨头就会高兴的冲跑起来的,现下……”林儿手拿着一枚大骨头突然大哭起来。
下人人赶紧上前喝止。
“他没有错,凡是中了钓鱼蛛毒的人九死一生,而就算侥幸活了下来,也会失去味觉和嗅觉,终身不能恢复。”苗夲缓语道。
林儿听了大哭不止,被下人带了下去。
苗夲将药放到周老鬼嘴边,只见周老鬼挣扎着坐起身,将药茶接了过去。
“映儿,丫头,你过来。”
“周老鬼,你会死是不是。”映儿早已知晓,若是让他失去味觉,那活着比死还痛苦。易地而处,若是失去洛天阳,那她决计不能独活。
“哈哈……这世上只怕也只有你最懂我。我这辈子已尝遍了天下美食,就算现在死去,也比普通人活的够本了。相识一场,我送……送你个小礼物。”说着周老鬼从怀里掏出龙涎匙交到映儿手中。
随后将药茶打翻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