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上班。”
姜矜终于清醒过来，脸上不再是那种吓人的茫然，她这时候抬起头来，又问：“你为什么在这里？”
她这么一问，越云堔方如梦初醒一般，一下子松开了手。
就是这骤然间一抽离，姜矜却忽然意识到，刚才在握住自己胳膊时，越云堔的手竟然有几分颤抖的感觉，因为自己胳膊裸露，所以那感觉也十分的清晰。只是她一时间还是有些拿捏不准，是不是自己感受错了。
“我吗？”
越云堔很快用行动打碎了姜矜那一点儿狐疑，他英俊眉宇间氤氲了说不清的情绪，极其年轻的打扮看起来比平时要好相处的多，声音在雨中却冷的出奇。
“我当然是来凑热闹的……你还不知道吧，一个关于你的、很有趣的东西，现在已经被传开了。”
他定定望着姜矜，嘴里这么说，眼睛里却全无一丝笑意。
姜矜心里忽然有了些预感，只是这念头一起，就让她油然感受到了一阵翻天覆地般的眩晕。她几乎是强打起精神，才能语气平静的问越云堔，“原来如此……是视频吧，她们发出去了？发给谁了。”
已然不需要越云堔说出口，姜矜自己心里悄然有了一个答案。
“难不成你的室友还能联系到我吗？”
越云堔笑了笑，好像在嘲笑姜矜这样愚蠢的问题一样。他上前一步，陌生的打扮里，却蓦然透出一丝熟悉的压迫感。
“如果不是头发挡着看不清楚具体的面貌，你现在上街应该都能有人认出你来。”他打量着姜矜，语气轻蔑，“当然，那些只是不认识你的罢了。认识你的人，自然是无论什么时候，都能看清楚你这张脸的。”
真的得到了答案，姜矜却莫名觉得疲倦，甚至连想要辩驳的力气也没有。
“所以呢？”
她倦怠的侧过头，不再看越云堔的面孔，“您日理万机，这点小事儿也没必要特意跑过来跟我说吧？”
姜矜这么说，却一下子激怒越云堔似的，他眼神骤然锐利了起来。
“小事儿？”他道：“看来我还真是低估你的脸皮了。”
姜矜忽然低低的笑了一声。
“越先生……您了解我什么呢？”
“你不会以为，这样一个视频被公之于众，就能让我羞愤欲死，才特意跑来看我如何羞愧的吧？”
“那您真是误会了，”她缓缓道：“像我们这种人啊，能吃饱饭已经是不容易了，区区一个视频，我还真的不在乎。”
她没有去看越云堔脸，如果她有那么哪怕一瞬转过头来，都能看到越云堔眼神当中那种仿佛什么被颠覆了一样的震惊。
“一个活着都艰难的人是不会在意脸皮的。”
暴雨声中，姜矜的声音仍旧清晰可闻，透出难以言喻的冷酷。
“对您这种人来说，被人拍下这样的照片，可能自杀的心都有了吧？可是对我来说又算什么呢，我在监狱里承蒙你们的照顾，两天才能吃一顿也许已经馊掉的饭菜，被打的骨头错位却许多天没人搭理，求着别人救救我都没有人伸过手。”
“我是挣扎着才能活到出狱的。为了让我这条贱命活下去，一大一小两条命替我去死，至今做梦还会在梦里面看到当时的情境。”她冷冷道：“当我出来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这个人，只要活下去，什么都可以忍。”
气氛陡然压抑起来，姜矜没去看越云堔的神色，却敏锐的感受到了他压抑着的怒火。
姜矜却忽然不在意这些了。
“越先生，我不知道你对我到底是什么印象，竟然可以这么一厢情愿的认定我是一个什么自尊自爱的人。”
“可是你从来不了解，像我们这样走过来的人，下限到底可以低到什么地步。”
“如果今天，您是来看我如何懊恼痛苦的话，那您恐怕要失望了。”
这些话像是持续了昨夜蒋珊珊等人暴行的一个个耳光，一次次拉踹，姜矜声音平静的对越云堔这样说，心里却是哭也哭不出来的麻木。
她当然不是这么豁的出去，为了生存什么也可以干的。在发现蒋珊珊他们在拍自己的视频的时候，姜矜也猛然感觉到了愤怒与羞辱。
可是那又怎么样？
自己本来就是孑然一身出狱，除了洋洋的病再也没有什么可牵挂的了，她又怎么会惧怕这些？唯一在乎的薛家只是为了钱财，自己有没有挨打，会不会被什么视频暴露在舆论之下，谁又在乎呢？
除了她自己之外，其他人只会把这件事当成笑料，当成饭后悠闲的谈资。没有人会产生一丝一毫的同情愤怒，也没有人会替她觉得难过。
在这种时候，如果还要当着这些人的面表现出自己的痛苦，那才是真的可笑。
“……如果没别的事，您请回吧。”
姜矜最后说。
她几乎是咬牙说完了这些话，在说完的一刹那，她竟然诡异的感觉到了一丝报复的痛快。她一直知道，越是想要看自己笑话的人，她越不能在那人面前表现出痛苦来，只是姜矜在这一刻，却也搞不明白，自己到底是不是出于这样的心态，对越云堔说这样的话。
而越云堔呢。
姜矜一字一句仿佛和血吐出，带着说不清的冷酷。他在这一瞬间，便忽然失去了什么力气，松开握住伞柄的手。
那伞一瞬间被风吹到地上打了几个滚，越云堔冷冷的望着姜矜，只是满身的愤怒中却似乎又带上了什么其他情绪，在暴雨里连绵翻卷，同雨帘模糊了界限。
他的眼神中带着雨夜独有的阴冷，却又带了被雨水浸润过的漂亮。他冷冷的看着姜矜，姜矜便难以与他对视，偏过了头去。
雨下的很大，没有了伞的遮蔽，兜头浇下来。两个人却似乎全无所觉，一味的在暴雨中僵持着。气氛在这一刻悄然凝固，明知是无谓的僵持，姜矜不肯动，而几乎从没淋过这样大雨的越云堔却也不肯动。
他的眼神浸润了寒气，带上泥泞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