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姜矜一颗心仿佛也随之骤然沉没，犹如一个被洪流猛然卷入、难以张嘴呼救的人。
那双眼睛沉沉如湖水，她什么也看不出来。只是越看不出来，想到先前越云堔对自己的所做作为，就越让姜矜感到绝望。
“……你来，是又要我做什么？”
淋了雨之后兴许是有些发烧了，喉咙里像含了一口沙子没能滚下去，姜矜勉强开口，心里油然生出了一阵苦涩。
她想的没错……越云堔果然不会这么轻易就放过自己。
“谁让你乱跑的？”
她这样的问法似乎是激怒了越云堔，他脸色沉下来，开头强硬的语气也顿时变得包含嘲讽之意，“我只是让你暂时滚回来……有让你随便乱跑吗？”
说完，也许是发觉自己的话很可能会被姜矜解读为担心她的安危，越云堔紧跟着眼神恶意的打量姜矜，又道：“你要是跑没人了，我偶尔再记起你来，忽然想折磨你玩玩儿怎么办？”
姜矜抬起头，脸上犹有疤痕，她眼睛却还是很漂亮的，黑白分明，瞳仁又足够大，睁大眼睛看着人的时候，看上去带了倔强的无辜。
“我难道是你养的一条狗吗？”她的声音忽然近乎冷淡。
只是说出来的话，显然并不动听。
“姜矜——”
越云堔忽然伸出手来，钳制住姜矜的下巴，逼迫着她更加的抬起头来看着自己。也因为视线的抬高，他的高大也随之猛然带来了更上一层的压迫力，完美的五官轮廓完全映入姜矜双眼之中，眉宇间蕴含着堪称带煞的怒气，自然也落入了姜矜的眼里。
“难道没人跟你说过，只够资格当缩头乌龟的时候，就去给我学会夹着尾巴做人吗？”
一个前不久才伤害过自己、有如此有压迫力的男人生气起来，难免让曾经的受害者心惊胆战——她忽然就有些瑟缩了。
只是，如果她的耳朵这一刻能够贴近越云堔的胸膛，就能听到里面一颗跳动迅速的心脏，砰砰、砰砰，像是刚刚解除了警报，还带着心有余悸的余韵。
“这会儿胆子倒大了？”
越云堔嘴角又勾起那种隐含嘲讽的笑容，“你倒是对过去忘了个一干二净，轻松自在，不会就真当过去的账也能够随之一笔勾销了吧？”
姜矜这次并没有反驳。
不仅仅是这群人都执意认为自己是他们口中的“姜矜”，怎么辩解都没有办法摆脱这种混淆……更重要的是，其实姜矜自己也一直都隐约察觉得到，事情恐怕不是她最开始想的“认错人”那么简单。
毕竟，从越云堔这类人的口中，姜矜完全可以得知，他们口中的那个“姜大小姐”，竟然跟自己一样也毁了容、也相当年龄、同时也都是在这样的年纪锒铛入狱……年纪相仿、容貌相似、经历也差不多，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巧合？
她只是潜意识里抗拒着承认罢了。
“……你想怎么做。”
姜矜这次的语气却出乎意料的平淡了，她直视越云堔，近乎冷静的问。
毕竟，以越云堔先前对自己表现出来的憎恶来看，他显然也不太可能就这么让自己好过。虽然还抱有几分侥幸心理，但是其实……姜矜也早有准备了。
“没有什么我想怎么做。”越云堔俯首看她，居高临下似的，“而是我让你怎么做，你就得怎么做。”
“姜矜，你记住。”他的声音透着一丝冷酷，“这都是你欠我的。”
姜矜僵在原地，四肢像是她微微发烫的额头一样，沉甸甸没有力气。
“我还能说不吗？”
僵持了一会儿，她最终嘲讽似的勾了勾嘴角。
细雨又不知道什么时候缠缠绵绵的落下来，这时候越下越大，雨珠浸润了姜矜裸露的肌肤，透出刺骨的寒意。越云堔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西装显然没有考虑到淋雨的可能，将细雨全盘接受，很快浸湿了越云堔内里的衬衫。
他头发本来全部向后梳理，露出额头与英挺的眉峰，这时候被雨水打湿，渐渐缕下来，竟然透出一丝孩子样的学生气来，精英派头少了些，倒像是学生时代青春些的校园男神那样，蓦然一眼看过去，惊艳的让人怦然心动。
就连他一直冷峻的眉眼，被细雨浸润了，仿佛也跟着柔和下来。
“越、越总……这伞您要是不嫌弃——”
王姐看在眼里，竟然也一瞬间感觉到了挥之不去、又有别于平时他英俊男人的惊艳，一颗心蓦然称得上老鹿乱撞。只是她老练得很又见多识广，面上一丝不显。这时门童跑过来递伞，她忙撑开往越云堔那边打过去，然而身高悬殊，她还得踮起脚尖来才能越过越云堔，看起来未免有几分滑稽，又谄媚的过分了。
“不用。”
越云堔有些不耐烦的推开王姐的手，反而是这时候，一辆suv很快开到了越云堔身后，司机快步下来，也撑开伞过来了，看来是早就在一旁看着这边的情况。
这次越云堔便不再理会了，他看向姜矜，她还在雨中淋着，跟没知觉似的，脸色是一种全无血色的苍白，发梢都在滴水，透出一种正常人都看得出的憔悴，以及与年龄并不相符的沉沉死气。
他抿了抿唇，似乎要压抑住什么几乎要脱口而出的话，紧跟着一把有些粗暴的拉开了身后的车门，对着姜矜抬了抬下巴，示意道：“进去。”
短短两个字，真要执行起来，姜矜却怎么也迈不出这个步伐去。
“你倒是进去啊！”
一旁王姐看得焦急，马上往前推了姜矜一把，让她一个踉跄，堪堪撑住打开的车门才没有头磕在车门上。姜矜这次反应迅速些，撑在车门那里，其实心里早就清楚得很，自己再怎么挣扎，也是胳膊拧不过大腿。
不……对越云堔来说，捏死她，还真不比捏死一只蚂蚁费多少劲儿。
她心里也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只是忽然感觉到心如死灰，撑着车门，慢慢坐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