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是兖州徐彦伯,七岁便能作文,特别善辞,诗句清丽沉凝,功力深厚。所作《拟古三首》、《淮亭吟》等词句清新,意蕴幽美,皆是上乘之作。”
“大人过奖了,彦伯见过陈公子。”
陈阳微笑还礼,客套一番。这徐彦伯看上去非常谦虚和善,像个十足的老实人,不像崔湜那般活跃。婉儿接着介绍另一位。只见此人四十上下,他身材魁梧,仪表方正,目光炯炯有神。
“这是蒲州薛曜,字异华,与弟弟中书舍人薛稷以善辞赋名惯朝野。而且,薛君还写得一手好字。他运笔飘忽快捷,笔迹瘦劲,自成一体,颇受推崇。连陛下看了都说异华的字、天下无双啊!”
陈阳心里很是惊叹,没想到这控鹤监里的人物各个都有这么大来头,简直就是文坛的最豪华阵容了。这几个人随便哪个都是诗文大家,还有薛曜这么一个大书法家。自己靠着剽窃来的几首唐诗混在他们中间,真是心里发虚。就跟当年靠考试带小抄一不小心混进了卓越班一样,简直是如坐针毡。几个文人聚在一块高谈阔论了很久,到了晚上,便在殿中摆起酒宴为陈阳接风,让他着实大饱了口福。之前陈阳在都台驿时,已经发现那儿的饭菜不仅可口,烹饪技艺已经是很讲究了。而这宫中的菜肴,无论是色、香、味,都可以用精致来形容了。即使是青菜这么简单的一个小菜都烹调的非常可口,又香又脆恰到好处。几个人推杯换盏,谈天说地,从诗文到音律、从天文到地理,几乎是无所不谈。从此,陈阳便满怀期待地开始了一种新的生活。他们控鹤监学士当前的任务就是全力预编《三教珠英》。作为领衔主编,上官婉儿并不住在迎仙宫,而且经常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几天才露一次面。他们五个学士平日里便待在大殿左侧的丽正殿工作,主要做的也就是评阅各地献上来的诗文,选择其中比较优秀的按门类拆分整理出来,最终再汇集成书。刚开始时,陈阳觉得这份工作还挺悠闲的,整天喝喝茶品品诗,多少人梦寐以求的理想工作。可没过多久他就有些吃不消了,全国各地进贡的诗词文章那么多,汗牛充栋。刚开始时还能一篇篇地看得津津有味,到后面就发现全都是千篇一律,看得他头晕眼花。陈阳心想每年高考时改作文的那些老师不知是怎么熬过来的,怪不得据说他们平均半分钟就能批阅一篇。他转头看看其他人,发现他们一个个都很悠闲地喝着茶,慢悠悠地翻阅着。有时遇到有趣的诗句,还饶有兴致地拿给其他人一起鉴赏鉴赏,一副磨洋工的样子。看到这种情景,陈阳的工作热情一下子就被浇灭了,顿时有些沮丧。
“陈阳贤弟,是不是看得累了,悠着点儿。”
崔湜看到了陈阳的模样,以一副过来人的口吻劝慰道,“我看贤弟评阅的那么用功,这贡书浩如烟海,时间久了就太过辛苦啦!切莫心急,要慢慢来。”
陈阳指了指案上堆得老高的帛书,道:“这贡书这么多,什么时候才能评阅完啊,我能不急吗,万一哪天陛下,”
“哎,”崔湜笑呵呵地挥手打断了他,似乎胸有成竹地给陈阳喂定心丸。
“这《三教珠英》可是一项浩大的工程,除了我们控鹤学士之外,还有一大批文臣学士也都参与其中。比如麟台少监李峤、凤阁舍人魏知古、吏部侍郎元希声等等,皆是当今的文学大家。陛下想要编修的是一部史无前例的浩大诗词精粹类书,那岂是一朝一夕可完成的?贤弟切莫心急,细水长流,自然有一天会水到渠成。”
那宋之问也点头称是。陈阳心里感叹道,原来他们都已经是老油条了,磨洋工都磨出心得来了。不过细细一想发现他说的也不无道理。如此浩大的一项文学工程,自己再心急能有什么用,还不如静下心来不骄不躁地做着。于是,他由衷地点了点头。那崔湜看来也是看书看累了,便凑过来开始闲扯了。
“贤弟初到神都,对这朝中之人可知多少啊?”
这丽正殿里的几个人中,薛曜最为年长,四十左右。徐彦伯与宋之问都已是而立之年。而崔湜与陈阳年龄相仿,都是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却仗着自己先来后到,硬是管陈阳叫“贤弟”。陈阳身为新人,只好默认了这种排名。他谦虚地回答道:
“弟乃山野之人,初来乍到,对朝中之人略闻一二。”
“哦?那你说说看,如今朝中谁的权势最大?”
陈阳略一思咐,回答:“当属魏王。”凭着自己多年的历史积累,闭着眼睛也知道此时权势最大当然要属武则天的武家子侄了。后来在金陵听吴浩南等人谈论朝政时又了解的更详尽一些。武则天还是大唐天后时,以侄子武承嗣、武三思为首的武家子侄就已经鸡犬升天、把持朝政了。改朝换代后,魏王武承嗣因为做了大量的舆论宣传工作——“天授圣图”就是他搞的——没少立功,好像是被拜为文昌左相,是宰相之首。朝廷之中,应当是他权势最大吧。
谁知崔湜听后哈哈大笑,摇摇头说道:“非也,非也。我所言之人,魏王见了他也是五体投地,为其牵马执辔。”
陈阳一听很是意外,他思索了片刻,试探性地说道:“难不成是来俊臣?”
早在金陵时,陈阳就已经听说了来俊臣的恶名。据说他仗着武则天的宠信,大兴冤狱,滥杀无辜。朝中大臣们人人自危。难道崔湜指的就是他?
崔湜又摇了摇头。旁边的宋之问听到陈阳的话,也放下帛书,道:“那来俊臣区区一酷吏,大字不识几个,怎能登大雅之堂?贤弟真是说笑了。”
崔湜也赞同地说道:“来俊臣不过是个赌徒之子,奸盗小人。陛下任用酷吏,不过是因新朝初立、局势未稳,用来威慑天下及李唐旧臣而已。此等小人,早已惹得民怨沸腾,迟早会横尸街头。吾所说最有权势者,断然不是此等不入流之徒。”
陈阳有些懵了,魏王和来俊臣都算不上最有权势的,那还有谁啊?这俩人的情况均是当日在金陵听吴浩南等人所说的,怎么会这么不靠谱。看来十有八九他们那些人也是听别人风言风语再转头拿去吹嘘,男人酒桌上的话真他娘的不可信。武承嗣和来俊臣也算是这时期很牛气哄哄的人物了,他俩都排不上第一,还能有谁呢?难不成是那神探狄仁杰!他刚想回答,转而一想万一再回答错误可就太难看了。于是,陈阳干脆认输,谦虚地说道:
“山野之人,平日里只是道听途说,还请兄台不吝赐教。”
崔湜与宋之问相视一笑,道:
“贤弟初来乍到,没有耳闻倒也无妨,只是今后可要小心从事了。如今有一人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他便是鄂国公、柱国大将军,国师薛怀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