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目的无影灯悬挂在空间的正上方,父亲站在神送旁边,没有说话,没有表情,在仅仅只是用手指示意他去手术台那边之后,就刹那之间消失在了神送的回忆里。
“没关系的,反正一切都是噩梦而已!”神送努力让自己不断的相信,自己不过是在和碌葛的战斗里陷入了昏迷,先前发生的事情,只是一场梦吧,自己怎么可能不是川上家的少爷呢?
说什么自己已经死掉了的胡话,有哪个死人可以明目张胆的站在阳光里,在树荫底下和同学一起喝汽水。
人有一个共通点,就是遇到难以理解的事情时,首先想到的就是接竭尽所能想方设法的否认一切。神送也是如此,父亲会用枪指自己的亲生儿子,活着的人又怎么可能在过去死掉。
神送看着来来往往的穿着手术服的人员,那些人的样子,神送见过了不知道多少遍,川上家的医疗人员,专门为家族受伤的侠行,提供最快捷最全面的治疗。
神送还认得这些房间,那是家族里只有医疗人员和患者才,可以进出的特殊地点。神送跟着医疗人员凑过去,看见了一个用绷带缠的严严实实的人。看不到容貌,有一股烧焦的尸臭味从绷带的夹层里渗透出来。从轮廓看,应该是个孩子,但看不出是男是女。
神送的母亲美莱拉近了无影灯,把光投射在这个浑身是绷带的孩子身上。让神送惊讶的是,站在自己母亲旁边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的姐姐。蒲月的身体也裹在了医疗用的手术服里,站在手术台的边上,手里多了一把不应该属于手术室的匕首。
“已经开始腐烂了吗.....”蒲月也闻到了那股恶臭的味道,混合着烧焦味,一阵说不出的恶心。
美莱小心的揭开了缠在孩子腹部的绷带,脆弱的外皮在揭开绷带的一刹那扯开了血肉。更加浓烈的恶臭随着绷带的拆解,汹涌从孩子身上传来。
“呕!”有个刚刚参与的医疗人员,忍不住干呕了一声,匆匆的退了出去,再次穿过了神送透明状的身体。神送也因为受不了那恶心的臭味,捂住了鼻子,退到了一边。
神送是见过人类的尸体,但是却没有见过腐败成这样,有烧焦的尸体。当神送看到有几条蛆虫掉在了母亲的脚上后,再也忍不住肚子里的翻倒,呕吐了一片酸水。
尽管美莱注意到了那些恶心的东西落在了脚上,却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那手术刀利落的沿着骨头的痕迹,切开了这具尸体的腹腔。
“把这些腐烂的内脏都尽量切掉,要想蒲月的力量恢复他的肉身,就尽量减少器官上的负担。”美莱的刀子还在不停的在无影灯下切割着。
“三分之一的肠子应该不能用了,胃部切除一半,总之没法勉强的器官统统摘除下来!”美莱把这些内脏垃圾一样的丢在了托盘里。
“蒲月,肉体的恢复交给你了,内脏,可以复原的话就全心全意的完成,知道了吗?”美莱把尸体的腹腔合上,胸腔里的器官并没有过多干涉。那里是心和肺,不能摘除,只能尽量去修复。
神送听出了母亲吩咐蒲月时的颤抖,不详的预感随着对刚才发生的事情联想开来。母亲做手术向来都是最冷静的一个,她没有道理要在一个尸体面前如此失态。除非那个人.....是母亲重要的,甚至于无法释怀的人.....
哈哈,怎么可能是我吗?对不对....
回忆里的神送干巴巴的笑着,哪怕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不到这个人的笑声。
“妈妈,这样真的好吗?”蒲月的手中,有绿色的光芒泛起了涟漪,退下了左手的手套,放在了乘着手术刀的盆边。伸出了左手的小指,右手拿起了匕首。神送好像猜出来了,自己的大姐接下来要干出什么事情。
蒲月看着医护人员,一点一点的拆下捆在孩子尸体脑袋上的绷带,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嘴巴大张着,头因为惯性,稍微偏离了一下。神送没敢去看那张烧焦后的脸,生怕给自己留下什么不愉快的回忆。可惜,即便他躲开了目睹尸体面容的机会,接下来的对话和动作让他坠入了无限的绝望深渊。
“没关系,神送,再忍耐一下,你马上就会变回以前的样子了。”美莱说着,掰开了尸体的嘴巴,蒲月一声尖叫,左手的小指在匕首的切割下,掉到了尸体的嘴巴里。
十五岁的神送听到手术台上的母亲,这么称呼那个躺在手术台上的尸体后,脑袋像是炸到了一样,靠在墙边,剧烈的喘息着。依然没有人看到这个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一个本不应该存在的神送。
“亲生母亲的眼泪,亲身父亲的头发。”蒲月把怀里的瓶子掏了出来,一瓶是装着泪水的头发,另一瓶则是黄色的油。
蒲月打开了两个瓶子,把里面的东西和刚才掉进去的手指泡到了一起。美莱抵过一张纸,蒲月用它裹住了自己受伤的部位,道,“亲身姐姐的骨血,还有自己身体萃取的尸油.....”
这是.....
神送觉得背后一阵恶寒,那可是川上家曾经研究课题里面明令禁止的法术!这是复活亡者的第一步,修复亡者的尸体,还让肉体保持生前的活性,让灵魂得以再次注入其中。
这个法术,由于涉及到了违反自然规律和伦理道德,被川上家摒弃,可是现在,神送看到眼前放过的过往,妈妈和姐姐在做的事情,居然说是为了自己。
“来吧,蒲月,让大家看看你的力量,一个从来没有人涉足过的奇迹。”美莱退到了一边,医疗人员们跟着夫人的动作,也给蒲月让开了地方。
蒲月的手心里,层层涟漪传来,运转的灵力默默地握住了手术台上尸体的手,蓝色的荧光包围了手术台上面目全非的尸体。
“那是.....”神送站在后面,被眼前自己的大姐做出的行动惊呆了。他的印象里,大姐从没有展现过她自己的灵陨,没想到,她的能力是.....
“息壤。有生命力的土壤,刚才的东西,只是给蒲月传达给息壤复苏肉体的信息而已。”美莱说道,“很抱歉瞒着本家的各位,蒲月的灵陨特殊,容易被邪道觊觎,所以一直没有外传。”
正常的情况下,如果只是修复断肢,息壤直接可以依靠附近的活性皮肤为蓝本复刻出新的肢体,可是现在这个七岁孩子的身体全部烧毁了,借助的,只有刚才蒲月丢进去的那些材料。
用亲生姐姐的骨血,用亲身父母的泪水和头发在结合现在烧毁的皮肤,重新拼接起这个孩子的信息,修复所有的肉体。尸体的嘴里那些材料慢慢的灵力的滋养下,变成了丝状的东西,缠绕起了孩子的身体,和刚才的绷带一样,把身体包裹的密不透风。
在这个时候,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了那股从未接触过的灵力,汹涌着涟漪在这个身体里来回循环,这种力量的压迫感,在现任家主文昌后,还没有第二个人。如果这个灵陨具有攻击性的话,也许继承人,真的可能会给蒲月这位长女吧.....
可惜修复肉体的息壤,注定没有直接攻击的力量。也许这就是蒲月和神送被抓住祭祀的原因,小孩和年轻女子,没有可以抵抗的能力,再加上麻药,根本没有逃出生天的可能。
灵陨的涟漪渐渐的黯淡了下去,丝状的束缚慢慢的退了下去,神送忘不了那个时候,孩子的身体完完全全暴露在手术台上。神送的呼吸窒息了,那是他自己七岁时候的脸,明明身体已经烧焦的面目全非,现在就这么完好无损的复原了.....
神送听到了妈妈跑过去的声音,抱住了自己儿子复原的尸体,一动不动的把后背留给了众人。七岁神送的眼睛轻轻闭着,像是熟睡了一样。
“不,不会的,怎么可能?!”神送转过身去,冲出了手术室,没有人看见他,没有人发现他,更没有人关心他的感受。弥生的嘲讽再一次响彻起了耳畔,他记得弥生丢给自己的人偶,还曾经以为那只是一个无聊的玩笑。
神送听见了长廊里很多人推着盖着白布的自己走出来,听见了母亲和旁人的对话。
“肉体复原看来进行的并不困难,接下来的灵魂填充我们要怎么办?”
灵魂?
神送站了起来,灵魂,灵魂不就是他自己吗?还能是谁来填充?哼,就算是这样,神送还是以前的那个神送啊!既然肉体,记忆,灵魂都是一样的,那么自己还在这里纠结什么。
神送这么想的时候,突然看到了门口有一个熟悉的男人出现在阳光里,拦下了母亲推着的病床。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父亲——川上文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