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的轨迹随着黑洞的漩涡,一点一点的吞噬着神送的意识。神送瘫软在透明状的地面上,手去抓回忆里的自己,手指在接触到身体的一瞬间,空气一般的什么也摸不到。
“我死了,开什么玩笑......”神送颤抖着在自己脑海的回忆里,背后传来了更加撕心裂肺的咆哮声。蒲月崩溃在神送的身后,眼泪蒸发在极度干燥的地面上,死亡的气息那么近,发生在这个这个女孩十七岁的盛夏,痛彻心扉到这样的天地。
“混账,你们这班混账!”蒲月的眼泪和鼻涕划过骄人的面庞,愤怒扭曲的不仅仅是心灵,还有一个女孩的容颜。这是怎么样的残忍,无缘无故去远方和家人进行一场看似很无聊的调查,没头没脑的卷入了这场完全搞不懂的仪式。
这片宗教的土地上,即便烈日当空,依然似乎可以听到死在这片大地上的所有灵魂,正在去不了天堂的角落,撕心裂肺的悲鸣着,鲜血和破碎的肢体,却连简单地理由都没有。
“咚!”蒲月的肚子上挨了男教士的一脚,头发被扯住,按在了地上,一阵不服气的喘息,相信那份愤怒不多时就会冲胸而出,睚眦俱裂。
“我们的村庄遭受了可悲的旱灾,已经一年多颗粒无收。”祭祀当着蒲月的面,冷笑着,把神送的尸体像是牲口一样丢到了火里,看着眼前在火里扭曲的肢体。在火里,有些肢体会在躺着的姿态做起来,因为关节的扭曲,这种事情时有发生。
蒲月的泪水模糊了双眼,闭着眼强迫自己不去看弟弟在火里渐渐被破坏的容颜。她听到了世界崩塌的声音,一切都是虚无的回响。祭祀的声音嘶哑着,响彻着那一片再也没有温度的天空。
落后的地区如若不明白科技的重要性,难免会在所谓崇拜神明的信仰中,走上迷信封建的道路。洛水镇,曾经那个美丽的,富饶的宗教小城,竟然也在灾难面前化成了妖魔的样子。
呵呵,蒲月现在除了嘲笑,哪知道该如何面对来自神灵的嘲笑。空气很热很干燥,蒲月前所未有的清醒过来。她不知道那个享受献祭的神灵,是哪门子大仙。可是选用他保佑的子民来用自己的生命献祭,他就没有作为神的资格。
蒲月并没有立即被处死,她的身体被绑在了架子上,另一个法坛在日落时分建了起来,说是法坛,却摆满了分离肉类的刀具。蒲月的心灵随着日落沉入了水底,眼泪已经留的干净,心还在不住的滴着血。
神像附近的火堆终于燃尽了所有,日落时分的余晖终于沉到了山下,蒲月被架子勾的很高,看着那一个个烧成黑炭的肉体,焦黑的扭曲在一起。神送的尸体放在最边上,也几乎快要认不出来。
蒲月作为侠行,没少见过被妖怪杀死的人类,自然也包括被妖火烧死的人类。可是,蒲月从没有这样天旋地转的呕吐感,尤其是闻到了那份焦黑味道还混在着弟弟的那份后。
教士们戴着口罩,把尸体成堆丢在了拉来的马车上,当搬到神送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时,蒲月的双眼忽然恢复了狂怒的神采。
蒲月的贝齿咬着朱唇,牙印在下唇上再次混合着眼泪流下脸颊。“你们这帮畜生!放开我们家族的人,别用你们这帮畜生的烂手,去碰我弟弟的身体!”
话音刚落,三团火焰在半空中落了下来。爆裂在法场的正中央,落在地上,落在教徒的身上。
搬起神送尸体的教徒在火焰里扭曲着,火焰活生生的炙烤在这个男人身上。男人的身子在地上痛苦的打着滚,半空之中,又有几团爆裂的火焰炸裂在法场里。
火焰轰鸣着,咆哮着,甚至超过了在法场燃起尸体的温度。他们炙烤在这个积累着不知多少条人命的法场上,死亡的味道混合着绝望的叫声又一次席卷而来,但这次的对象并不是那些连命运都没有主宰的祭品。
“天谴吗?!”可悲的虫子们在蒲月的眼皮子底下,对着神像跪拜,不知道在叨咕着什么,蒲月冷冷的看着一切,并不害怕自己被火球击中。死掉也无所谓,自己受到了这样的屈辱,还让弟弟活生生的惨死在自己面前。
死亡并不可怕,只要接受了无法抗争的无力现实,人类还是非常愿意吞下这份轮回的苦果。
明明川上家只是打算调查一下旱灾是自然所为还是妖怪所为,为什么要受到这样的对待!川上家来调查旱灾的原因,可不是来把自己的儿女拱手相让,像个牲口一样任人宰割!
火焰之中,蒲月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身上挂着铁链,从高温度的红黄色中出现在蒲月的目光里。蒲月的眼泪放肆的开了闸,爸爸妈妈.....
火光下,两个成年人的脸上挂满了狂怒,那还是蒲月从没见过的恐怖脸色。爸爸是一个很少表露自己真实情感的男人,此时此刻,这个男人的面庞却比蒲月还要扭曲。
女人甩下铁链,在神送焦黑的尸体旁边跪了下来,呆滞的看着自己儿子,容颜早已经被火焰灼烧的面目全非。
男人转过身去,手中默默地运力,勾着蒲月赤身的木架瞬间分解,蒲月扑到了父亲的怀里,像个孩子一样大哭起来。眼泪里,她明显的感觉到这个男人的手,此刻正因为极度的愤怒燃烧着最后的理智。
“川上家唯一的继承人,就是你们杀的?!”
在几秒钟的深呼吸里,这个叫文昌的男人推开了女儿,把其中一位吓瘫的教徒抓在手里,另一只手握着他的脑袋,以从来没有展现在家人面前的凶残,在这次的仇恨里暴露无遗。
川上家?!
教徒刚刚反应过来自己惹到了多么可怕的存在,不敢说一句话。那个被祭祀杀死的孩子?是川上家的继承人?虽然从没有离开过洛水镇,但是奇门八家的名号,他们还是有听过的。
百年历史的家族,是人类对抗妖怪的前线。如今,他们惹到了这个家族最不可触及的雷区。
“早知道啊,早知道啊!要是我儿子会遇上这样的不幸,我这辈子都会让他离开房间一步的!”文昌手里的力度加紧,爆裂的声音从头颅的方向响起,教徒被举起的双脚下的阴影已经摊满了流淌下来的鲜血。
另一个教徒以为没有引起两个大人的注意,悄悄地打算从神像后面迂回过去,逃离这片突变的是非之地。正要奔跑的一瞬间,双脚被不知哪里的一条白色的蜘蛛丝切断。
“跑啊,混蛋!”叫美莱的女人走了过来,身上还蹭着从儿子表皮上脱离的皮肤。鞋跟踩在那个男人脸上,深深的凹陷了下去。男人睁大了眼睛,嘴巴颤抖着动了动,想说些什么饶命的话。
美莱的眼光一闪,五个手指缠绕着的,是蜘蛛丝一样的线。从美莱的手里面弹指而出,绕上了男人的脖子上,刹那间,鲜血喷流!
蒲月站在一旁,看着弟弟扭曲的躯体躺在地上,身为侠行,爸爸妈妈居然杀人了?!为了自己的儿女,可是神送再也回不来了!死了就是死了,人的灵魂是不可能重来一次的。
太阳又从东边升了起来,神送的尸体被母亲亲手装在了胶袋里。蒲月看着赶来的族人们,身上裹着父亲的外套,无神的望着渐渐亮起来的天边。
蒲月的手指握紧了爸爸的外套,心里有一种的说不出的酸涩感,有一份沉甸甸的空虚装在心里,眼角的洪水再也无法滴落出来。
母亲伏在自己儿子变形躯体的胶袋上,泪水打湿了半透明的胶袋。七岁孩童面目全非的尸体被抬走了,族人们带着口罩,表情同样凝重的把神送的尸体放上了车。
明明一天前,美莱还掐着神送的鼻子,明明一条前,蒲月还和神送因为那一盒仅有的草莓讨论不休。
应该不出差错的话,尸体应该是运往本国的殡仪馆。
“那个时候,我听到的哭声,是你吗?”神送走到母亲旁边,同样的跪下来,想要去擦妈妈的眼泪,可是手指还是透穿了过去。
“我在这里,一直都在,没关系的........”神送安慰着哭泣的妈妈,但是回忆里的她或许什么都听不到。
一只手搭在了神送的肩膀,神送转过头,那个人不是别人,而是自己的父亲。那个样子,看不出任何表情。
“父亲.....”十五岁神送的手被父亲拉起来,还没有弄明白父亲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回忆里。
“父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我脑子里会有这种东西......那些回忆到底是什么?”神送握紧了自己的衣领,自己还活着这件事情,绝对无可辩驳啊,活着的这件事,在呼吸的这件事。
“到了。”神送听到了父亲的声音,眼前已经是另一番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