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支遥控器末端很尖,当刺杀武器应该很不错,多利安暗忖,而且它足够长,如果把它从中校的内眼角插进去,应该可以刺到大脑。
多利安想象这样的景象,斯巴克斯中校全身痉挛地倒在地上,血流如注,双手还紧紧地握着插进眼中的遥控器,一尘不染的镶板上溅满了鲜血。
“你说呢?”斯巴克斯吼道。
“长官,你说什么?”多利安答道,他甚至没意识到自己完全没听那个老王八蛋的话。虽然他偶尔也幻想过干掉某个人,但通常不会这么生动。
“我刚刚问你,你的脑袋好不好使,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不把你们这帮废物交给其它的倒霉鬼,让他们决定你的烂命?显然你的脑子不怎么好使。我告诉你吧,蠢货,是因为我这边实在是缺人。你的明星小队要执行什么任务,你猜到了吗?”
“不,长官,我不知道。”
斯巴克斯停下了步子,他一手插腰,一手用食指指着多利安,他的下巴就像食指一样朝前戳着。
“保安。你们的任务就是保护这座基地的第六区,高级研究部门。”
保安?他是认真的吗?给那群穿白大褂的当保姆?照顾他们的狗屁实验?有敌人吗?有威胁吗?有什么可保护的?根本没有任何东西能穿过那片小行星区。
“你不兴奋吗,中尉?这下你开心了吧?你开不开心关我屁事!我不知道那个老好人布拉克斯顿又在执行什么新的机密任务,但是我敢告诉你,他现在肯定乐开花了。”
多利安对此毫不怀疑。
“这他妈是怎么回事?”斯潘纳提双手使劲一甩,气得面红耳赤。“那哪是我们该干的活!”
斯潘纳提很走运,他还有胳膊可甩。之前他手臂上伤已经得到了齐默曼的妥善处理——她在小队服役的这些年,比这严重得多的伤势都处理过。
一等兵霍普向前倾着身子,手肘撑在膝盖上。“我一点也不喜欢这样,有什么事情不对劲,他们有事瞒着我们。”多利安常骂霍普喜欢杞人忧天。“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他继续说道,“我们要被赶出部队了。”
霍普直直地盯着多利安。这个年轻人什么也没问,大家也都缄口不言,不过──
“这都是因为你去追那个叫宙斯的海盗吗?”
齐默曼单刀直入地问出来了。她身体后靠,双手环在胸前,面带责难地注视着多利安。他们都知道多利安总是有办法惹毛指挥中心的人。从小队还隶属于帝国的时候起,他就一直如此。这位指挥官的心中满是负罪感,他本来就被头痛折磨得苦不堪言,现在他的头疼得更厉害了。
“大家都知道,布拉克斯顿一直想找个机会整我。”多利安答道,“打从一开始,他就看我不顺眼,这也许是他在报复没错。但要我说,你们这些家伙……”多利安的手指划过来,“都是最优秀的,没人比得上。”
他坐在小休息室的桌前,轮流看着每个人。对他的这一席话,齐默曼似乎不太买账,斯潘纳提点头同意,霍普则坐立不安。克兰斯顿的大脑经过“神经再社会化改造”,此刻他正睁大了眼睛看回去,嘴角上挂着一丝笑意。至于贝吉丝嘛,她就是她,永远让人猜不透,不过她正用一只手指按摩太阳穴,多利安不禁在怀疑她是不是也在头疼。而且……她外露的手臂和胸口泛着细微的光泽。尽管所有人都穿着无袖上衣和短裤,可室内还是比想象中还要热,多利安觉得自己的汗珠也顺着太阳穴流了下来。
“齐默曼,”多利安继续道,“任务期间,你去协助第六区的医护工作。至于其他人,就像我说的,我们要先把保安工作做好,咬紧牙根撑过去。等到斯巴克斯什么时候玩腻了,我们就可以回去干正事了,让那些兔崽子们好好尝尝我们的厉害。”
他不清楚自己的话到底有几分保证,但这话确实起了作用。斯潘纳提开口了:“是你带着我们逃离了布莱克西斯星上的大火……带着我们在克哈星、戈比太空站和潘特拉主星取得胜利……妈的,如果我们信不过你,我们早就收拾行李走人了。”其他人纷纷点头,一个接一个,连齐默曼也不例外——虽然她是最后一个。
多利安笑了,不管指挥中心的人怎么看待自己,自己的队员们愿意相信自己,这总是让人欣慰的事情。“暴虐小队,说得好。”
多利安的头痛又发作了,于是会议到此结束。
最开始的两天漫长而单调。多利安怎么都套不出斯巴克斯的话。他不知道这项任务会持续多久。他希望是六个月,这是标准的任务时限,可身在莫比斯部队里,什么都可能变卦。
多利安一直头痛发烧,但没有流行感冒的症状。于是他认为这只是小问题,没当回事。其他人也出现了这样的症状,不过既然没影响工作,也就没什么大不了。
昨晚发生了一件无比诡异的事情——他听到了一声极为刺耳的尖叫声。这种声音他从没听到过,听起来很像是病人心跳停止的时候,医疗设备发出的尖锐的警报声。那声尖叫把他从睡梦中惊醒,但没持续几秒就停止了。
他看着房门,无论是房间里还是军官营舍的走廊里都空无一人。他敢肯定自己是做了个奇怪的梦,只是梦的内容已经不记得了。然而当他站在第六区四号大门门外时,他已经不那么肯定了。他无法把那个声音从自己的脑中赶出去。他非常确定,即便是在自己醒来之后,那声音仍持续了一小段时间。
多利安真希望他们能打开空调。他穿着轻便的战术护甲,这种护甲只能提供最低程度的防护,可这一点都不能缓解他的燥热。哪怕是穿着全副武装的CMC护甲也好,这样至少可以使用护甲自带的温控功能。他瞟了一眼头罩目镜上的时间,这样的折磨还要再持续两个小时。
这时尖叫声又响了起来。
那阵嚎叫并不像是他梦中听到的哀号——如果那确实是梦,听起来像是人类的惨叫。只有已经要死了或者确信自己必死无疑的人,才能发出这种让人毛骨悚然的惨叫声。多利安无数次听过这种惨叫声,这通常会在几声枪响之后戛然而止。
砰!砰!
枪声也响起来了。
多利安早已蓄势待发,手中识别卡扫过识别器,快速冲过向两侧滑开的大门。他用肩膀抵着突击步枪的枪托,左右转身查看,确认门口没有威胁之后继续前进。
一名实验室技术员从走廊深处的房间跌跌撞撞地跑出来,差点滑倒在镶板地面上。她张着嘴巴,睁大的眼睛里充满惊恐。
从她离开的房间传来了另一声惨叫,又是一声枪响,之后是一片死寂。
多利安确定角落里没有敌人。一个头发灰白,穿着白大褂的男人站在工作站旁边,盯着脚下。他的脚下是另一名技术员的尸体,血迹在实验室光滑的金属地面上蔓延。男人面无表情地凝视着尸体,双唇紧闭,手中拿着一把多利安从没见过的小型武器。
多利安继续向前走去,他在等着那个技术员转过头,举起武器。只要对方这么做,他就可以朝他的胸口和脑袋来上两记点射。他始终在等着,可这一刻并没到来。多利安靠近之后,那个人只是抬起了头。他的眼神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就像是认出了多利安一样。接下来,这个该死的杀人犯竟然笑了起来,开口说道:
“他的影子……向前延伸。”
多利安猛地用步枪枪托打碎了这个疯子的颚骨,这就是他的回答。警铃大作,老人丢下武器,踉踉跄跄地走向工作站,把设备碰得乱七八糟,然后他倒在了地上,不动了。
“那把枪是还在实验阶段的等离子步枪。”斯巴克斯说道。他双手插腰,站在办公桌后方。“他从基地的其它区域偷走了这把枪。”
多利安稍息站立,眉头紧皱。“然后他拿着枪,到第六区杀人……见人就杀,我想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之前吃过一些头痛药,偏头痛却丝毫没有减缓。蛀虫,就像是蛀虫在他的大脑里到处挖洞……这是他这辈子最严重的一次头痛。如果不是这该死的办公室这么热,也许头痛不会这么厉害。
“那是调查人员的工作了,是吧?”中校继续开口道,“你可不是调查人员。”他靠着办公桌,双手张开撑在桌上,彷佛在宣称这张桌子归他所有。“你是保安,可在你的看守下,竟然死了两个人。”
“如果我的队员能在第六区里面站岗,”多利安答道,“或许这样的事情根本就不会发生。”
“让你在哪你就在哪。”斯巴克斯把他的话顶了回去。
“先不论是什么逼疯了这个老人……这会不会和他之前的工作内容有关?会不会发生新的事故?”
斯巴克斯答复说,从今以后第六区所有军官都要随身携带武器。他讲了一大通废话,无非是安全许可、安全规定和“不该知道的不能知道”之类的老生常谈。第六区是最高机密区域,虽然谣传这里在进行外层空间生物实验,但谁也不知道这里究竟在研究什么。
中校兀自继续喋喋不休,多利安脑中然浮现出惊人的恐怖画面。斯巴克斯依旧摆着一贯的姿势,可全身的皮都被剥掉了。多利安巨细靡遗地想象着那个场景:斯巴克斯没穿衣服,没有毛发,全身只剩下不断跳动的肌肉、肌腱与血管……斯巴克斯将手移开桌面,在多利安的想象中,木桌上已经留下了两个鲜血淋漓的掌印。
多利安闭上双眼,数到三再睁开。他发现斯巴克斯中校的脸色很难看,仿佛自己就是臭烘烘的食物一样让他反胃。
“你应该去军医那里看看,”中校说道,他的口气听起来像是在指责,“你的脸色差得像一坨屎。”
多利安回到房间想休息一下,机械副官的全息投影忽然在桌面出现,说贝吉丝上士有事情找他,希望能去她的房间。
贝吉丝的房间冷得就像个冰窖。多利安想起自己的房间也差不多是这样,除了止痛药之外,低温也是缓解头痛的好帮手。贝吉丝打开门,她脸色苍白,满头大汗。尽管屋里很冷,她依旧穿着无袖上衣与短裤。她在床铺上坐下,多利安坐在了她对面的小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