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这么不是个东西?”瑶华拍桌而起,眼底冷意凝起如锥刺一般。枉他重火阁接了这么个人渣的单子,真是瞎眼。
就连满庭芳都皱紧了眉头,有些现了杀意。
本来严肃的气氛忽然因为瑶华的一句话破了功,叶知秋盯他半晌,嗤的笑出声。
“你还笑的出来?那个渣滓他要杀你!”瑶华睁大眼睛看着他,一脸不可置信,又兀自喃喃道:“不行,重火阁不能帮这样的渣滓统领天下,我要赶紧回去让他们撤单……”
叶知秋静静地看着他忙手忙脚,漆黑如墨的眼睛里带着点点笑意。
“不必了,毁单伤信誉。南沙他喜欢做皇帝,便由他去做。”反正,她也不喜欢做皇后。
满庭芳和瑶华一时都愣住,转头看着她。似是没想到她这么大度,就算是倾尽全力帮助一个男人被背叛后,也能淡定如斯。
叶知秋眸光一动,光华流转,长睫遮住了多余的神色。
她看着红木制的窗栏,莞尔笑着:“这天下,能者得之。他既有此野望,就必须有其相配的能力。否则,哪日被人夺去,也只能怪自己能力不足,守不住。”
窗外山风吹过,卷动了枝头嫩叶翠鸟,惊起一阵啼叫。
“瑶华,你尽力帮他。”叶知秋看着瑶华一脸扭曲的神色,弯起唇角笑起来。
“谁要帮他,渣滓不配坐上皇位。”
“你就当帮我一个忙。”
“……”瑶华默然,良久才低声道:“你就那么爱他?就算是他娶你可能就为了夺皇位,就算是过河拆桥,你也这么甘之如饴吗?”
叶知秋敛下眸子,点墨般的眼睛里变得冷凝,恨意和厌恶渐渐融成了冰冷。
“我不爱他。”她淡淡开口,“我只想看自己最开始投下的注能一直赢到赌局结束,无论压上多少筹码,我要看的,只有最后的结果,”
话音落下,面前两人只觉后背冷意拂过,对叶知秋又有了新的认知。
瑶华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吞了回去。他又看了叶知秋两眼,叹口气:“好,那我就先走了,时间紧迫,我得先回重火阁和长老们商量。”
话罢瑶华便从房间里飞身而出,几息间便已不见身影。
“你说的是真的?”瑶华走后,满庭芳满目复杂看着她。瑶华可以二话不说相信她的话,他却不能。满庭芳作为几乎一路看着她蹒跚困难的走过来的人,可以看出她一开始对南沙有多情根深种。
仿佛是与生俱来的,无缘无故的深爱,眼睛里的自我牺牲与爱意几近燃烧。
但不知道为什么,满庭芳总是感觉这样的爱华而不实,非常虚浮。到后来,他能在叶知秋眼底看见的情感越来越少,直至了无痕迹。
他就知道,这份无来由的感情已经消磨到了尽头。
叶知秋看着五味陈杂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也没半点不适,只是淡淡笑着,抬手指向窗外零落的红枫叶,嗓音温柔中夹杂着深意:“你看,很多事情就像是落叶一样,转瞬即逝。”
甚至不能留下存在的痕迹,就已经被遗忘。
满庭芳随她所指看去,眼里各种情绪交杂融汇,最终归于一声叹息。
“你是认真的就好。”他笑着,又恢复了往常温润清雅的模样。
“只是不想再欺骗自己了……”叶知秋动了指尖,声音低的近乎呢喃。
自然也无法被满庭芳听见。
她倏地站起身来,两臂撑在窗栏上远目看去,迎面风吹来带来木叶的清香,好像让她的嗓音也变得更加柔软清逸一些,“阿满,你说人活一世到底图些什么呢?明明过得那么痛苦,也还要咬牙坚持下去。那样就算是死也绝不会放弃一丝希望的决绝,真让人扼腕。”
“为了活得更容易。”满庭芳走到她旁边揉了揉她脑袋,“你一个姑娘家,老想的这么多会变得不好看。”
叶知秋侧过头,漆黑的眼瞳划过流光看着他,微翘的眼尾依旧美得惊心动魄。半晌挑了眉峰勾唇笑道:“阿满什么时候也会说这些了?”
满庭芳眯了眯眼睛笑的神秘,不接她的茬,倒是惹得叶知秋先笑了出来。
“上次交给我的那批人我已经训练的差不多了,都是些好苗子。”满庭芳忽然转了话题,说到了上次叶知秋交给他的千机楼的事情。
“带我去看看吧。”叶知秋蓦地收了笑,睫羽轻颤下神色莫名,嗓音却隐隐带着兴奋和为之完全相反的冷淡。
满庭芳走在前面带路,穿过一片枫林,停驻在了一块巨大的演武场地前。
整整五十六人零零散散的站在这片演武场上,习剑、暗器、隐匿、甚至还有专门针对女子所创的魅术。锋锐的眼神,内敛不可撼动的气息,细微准确的肢体动作……叶知秋抱臂站在树下看着他们,真是蜕变的完美。
“这群熊崽子很难驯吧,真是辛苦了。”叶知秋弯了弯唇角,笑得很有些狡黠。
满庭芳无不失笑的摇头。
这时,演武场上已经有人眼尖的看见了两人的身影,正激动的招呼着周围的人。叶知秋瞧见这一幕,不由得笑出声,虽然变得更加强大了,但还是这副心性。
“列队。”叶知秋站直身子,一步步走向演武场。声音虽不大,但是让所有人都听到了,即刻便迅速列好了队形。
按照八卦阵的名字分别排开。
“风巽,出来。”风巽是之前第一个扬言要跟随她的少年,反正分阁也是以八卦阵名为名字,不如阁主就这样随意喊了。
一个身穿黑衣,面容冷峻的少年立即出列拱手应答:“主子,风巽在。”
叶知秋仔细端详他面容片刻,笑了:“训练的很不错,今日便跟我回千机楼,不再接受训练。”
风巽还没说话,那边火离就行了个礼用娇俏的声音欢呼一声:“太好啦,主子!那我们是不是今日就回去准备开业了?!用不用来个人头祭沾沾喜?”
看这姑娘面不改色说出人头祭,便知道是个狠人。
不过在场的每一个人,谁又是简单之辈呢?
叶知秋挑起眼梢,嫣红的唇瓣带起一个冰冷的笑容:“今晚随你们欢喜,有仇报仇,无仇敛财。不见血不要回千机楼。”
火离弯月般清澈纯净的眼眸里绽现出一抹笑意,很快便被凛冽和嗜血覆盖。
她不会忘记为什么自己会沦落到这个地步,今晚,就是向害她全家性命的凶手讨命的时候。火离嘴角的笑容愈发娇俏美丽,眼色却变得狠厉而充满恨意。
“知晓你有此一举,早已在上京城里买了一座阁楼和百顷空地作为千机楼的地盘,现在应当已经装潢漆匾完毕,怎样,可还满意?”满庭芳走到她身旁,笑的淡然温雅。
叶知秋怔然,看了会儿满庭芳毫不作伪的笑容,半晌道:“真庆幸我们是朋友,若是有你这样的对手,怕是愁得头发都要掉光。”
回答她的是满庭芳噗嗤一声轻笑。
“就让你的人带他们进去,安排事宜。我希望……今夜就能成为千机楼告捷扬名的第一战。”她眯起眼睛森冷一笑。
一旁一直注意两人的风巽,出声问:“主子不和我们一起走?”
叶知秋转过身子看向他,白皙的面颊上带起一个浅浅的笑,“不了。我暂且还有要事在身,不过……”她语气转而变得别有深意起来,透着期待和奇怪的雀跃感,“我等待你们作出成绩来,今夜的上京城,安静却危险。”
风巽面色一凛,看着叶知秋的眼神愈发敬畏骇然起来。
“定会让主子满意。”他低下头表达忠诚。
这次走的时候,叶知秋和满庭芳一起离开。对方似乎也要去上京城里办点事情,就顺道一起了。
两人在北街分开,叶知秋转头便走进了挂打烊牌子的赤云客栈里。
“也不知道白鸢白泽这段时间有没有好好习武……”叶知秋存了几分考校的心思走进去,还未回神便直觉门面前袭来一阵罡风,眼神一凛即刻侧身一避,拳脚身手几个回合间,她心里头倒是有些满意。
背后几道阴风撩过,叶知秋凝神聚气轻松震开十几枚弯月暗器,素手一抬一道强劲的内力飞扫出去立马便传来一声吃痛的闷哼。
她回首箍住面前人的两臂,将人制住。
“进步很大,看来是用心练过了。”叶知秋走到倒了一片的桌椅前,把被自己掌风扫落在地的白鸢扶起来,微眯着眼角笑赞了一句。
“特别是白泽,终于肯沉下心练剑了,很不错。”叶知秋将人扶起来后转过身子朝向依旧一脸不自在的白泽,倏尔转了话锋:“但不足之处也十分明显,剑乃兵中君子,偷袭人门面这样的心思还是趁早收起来。”
“长剑如虹,一挥千里,寸步便能杀人。执剑者更是要端得清贵正派之风,雅而大气,才能将这柄剑使得出神入化,转腕抬手间就能令天地为之色变。”叶知秋说得无比认真,神色清明,目光澄亮。
她便是使剑之人,自然知道佞邪歪曲的心思会影响手中剑,唯有保持灵台清醒明白,才可练至臻境。
所以不管她如何血溅仇敌,如何杀人如麻,都不能最终迷失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