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是南沙的风格,二十余天完成千秋大业,听起来很是胜券在握然而实则暗藏危机。他和她两人都知道此举有多危险,却还是义无反顾。
因为刀就架在脖子上,不论你前进还是后退。搏一搏或许还有活路,停下来,便是引颈受戮!
叶知秋即刻返程回府,翻墙进院,换回衣服喝口茶沐浴就寝,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床帐隔绝了多余的光线,叶知秋很快便进入了不错的睡眠。
今夜南沙未曾就寝,想必是在着手准备二十余日后的宫变事宜,也是,时间紧迫,只能加快进度一举攻下。
一夜无梦,翌日。
“王妃,这是今日的衣物。”在府里,日暮空庭都是这样称呼叶知秋,以免出漏子。
叶知秋嗯一声,接过衣物到屏风后换好。
日暮慢慢为她梳理着长发,低声和她交流着府里的消息。
叶知秋散漫的点着头,也不知听进去多少。她低垂着眸子,长睫遮掩住漆黑点墨般的眼睛,白皙的脸上将精致绝伦的五官显得更加美好,衬着今日穿的这身淡绿色长裙,显得更像是个无害而脆弱如琉璃的青葱豆蔻少女。
但若是先入为主以为叶知秋是这样的人,怕是早就死的连尸骨都不剩下。
她抬眸盯着镜中的自己,虽是美艳带着妖气的长相却硬生生被安宁温柔的气质压得只剩下纯粹的美好。
这样的形象,今日进宫才有说服力。
日暮弯下身子为她系上珠光色的缠玉穗子,在不易发现的地方串了两颗檀香浓郁的木珠子。
“王妃,这样一穿显得您年纪又小又……像是个好欺负的。”日暮挽好头发看着镜子里的叶知秋,调侃了一句。
“正合我意。”叶知秋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弯起唇角笑了笑,形状风流多情的桃花眼弯弯的,像是含着一汪水,与艳丽妖娆不同,带着天真和温柔。
真是像极了十一年前那副长相长大后的模样,她不可避免的愣了愣神,突地笑出来。
皇祖母若是看见这样的她,也定能多信上两分。
她低头掩去某种算计,吩咐道:“就跟南王说本王妃去宫里与皇太后聊天,顺道捎去点自己做的小点心。”
日暮主动提议说自己去,“空庭比我会看时机,她陪主子去总要好些。”
叶知秋只点了点头,便摇起雀扇走出了瑶光榭。空庭捧着点心盒子走在她身后,直到出了后门上马车,空庭才回身眯眼确认无人,吩咐马夫驾车。
穿过上京街市,走上官道。
“王妃要不要吃点东西垫腹?一早起来还没用膳就坐马车。”空庭从盒子里拿出隔层里备好的叶知秋喜欢的雪花饼,递到她面前。
叶知秋暗忖,待会儿进殿定是品茶闲聊,若是空腹恐怕也不妥。
她伸出手接过,慢慢吃了两块,喝了口凉茶。等到宫门外,已是一刻钟后。叶知秋小幅度的掀开帘帐往外瞥去,就见朱红漆金的大门伫立眼前,十余个守门的士兵拦下马车要求出示宫牌。
叶知秋放下帘子从袖摆里拿出那块皇太后给她的令牌,十几个侍卫见那令牌双眼猛然睁大,连忙低头恭敬拱手:“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不知是太后御赐令牌的南宁王妃,请进。”
叶知秋坐在马车里,轻声一笑,嗓音温柔婉转带着伶仃,一下子便俘获了好感。
“不知者无罪,放行吧。”
很快,宫门便被合力打开。
马车一路无碍的驶进了皇宫内,细碎的石子被车轮碾压出细微的声音。叶知秋坐在轿辇里,垂眸不语。
她隔着轿帘看着模糊不清的金銮大殿,笑容越来越冷。
这里的一切熟悉到让她不安,她害怕控制不住自己做出有违计划的事情,心脏在发烫,血液仿佛燃烧在体表。嘴唇有些发干,她舔了舔,目光宛如一头盯住猎物的银狼。
她又喝了两口凉茶,浇熄不该有的心思。
很快,马车便停在了皇太后的宫殿前。
嵌玉金堆,富丽堂皇,这宫殿每一处挖出去都是赤金白银。可见皇宫里人奢靡程度,吃穿用度,无一不是最顶尖的。
便是头上随随便便一颗幺小的东珠,都能抵消普通百姓半辈子开销。
叶知秋扶住空庭的手下了马车,那双墨绿色勾了颗珍珠的软底绣鞋刚落地,那头皇太后殿里的大宫女玉辞便迎了出来。
头发上簪的流光云珠钗子在阳光下闪着熠熠的光芒,润泽而美丽。
她回过头来展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眼尾微微弯起,翘着弧度。擦过膏脂的嘴唇粉而水润,笑起来有个明显的梨涡。阳光下鸦漆的发丝带着褐色,柔顺的贴在耳侧,露出耳坠小小的一角。
一瞬间玉辞的身形有了个明显的停顿,她又仔细看了眼叶知秋,眼里渐渐有些复杂。
刚刚刹那她还以为长公主又回来了,那眉眼间的风韵气质,实在太过相似。
只不过……长公主已经失踪这么久还没一点消息,想必亦是凶多吉少。玉辞叹了口气,抬起步子迎上去,好在这南王妃也是个乖巧的,太后可好久没这么喜欢个人了。
昨日南王妃递消息来说明日来陪皇太后,后者可是高兴了许久呢。
“玉姑姑。”叶知秋小小见了个礼,被玉辞连忙拦了下来。
“南王妃不必与奴婢多礼,太后娘娘已在里面等候多时,快进去吧。”玉辞笑着看她,走在前头带路。
叶知秋跟在后面,见前面走着的玉辞虽身材纤细但下盘稳健,走路有风,竟不察还是个练家子。
“南王妃请。”玉辞站在殿门口,示意她先进去。
叶知秋看着她弯了弯嘴角,这才抬步走进去。
厚重的雕花门被合上,发出闷响,惊起几多灰尘。叶知秋的身影彻底的消失在了门的背后,只是她最后回眸一眼,让玉辞的心中重重一震,难道……
玉辞和空庭都被留在外殿里。
这场闲聊一直持续到了临近夜晚降临,格外的久。
此时殿内。
“既然……既然你是秋儿,你为何不说啊?你知道皇祖母知道你不见了有多着急吗?”尉迟欢捏着手里的木珠子,眼角已有些细纹的眼里蓄满了泪水。
她一开始不相信叶知秋说的每一个字,然而叶知秋拿出的每一个证据都在证明她就是秋儿。
包括小时候的糗事和趣事,喜爱的食物和东西。
甚至连她当初送她的佛珠子也在。
她虽然还不能接受,但是心理上早就承认了。她不断询问叶知秋这两年来发生了什么,为何要用这样的身份,和南沙又是怎么回事?
叶知秋只是笑着挨个挨个耐心解释。
“皇祖母,你知道的。我没法回来,只要我还是前朝公主这个身份我就不能回来。”叶知秋垂着眸子,淡淡的抛出这句话。
尉迟欢捻佛珠的动作一顿,但很快便掩饰下去。
“只要这个江山还姓谢,我就无法回来。”她将手里的玉瓷杯磕在桌角,温声一笑,“乾顺只要还坐在这个位置上,就不会允许父皇的子女或者旧部活着。”
“就连南沙,在朝堂上虽说看起来风光霁月,实际也是举步维艰。”
叶知秋就那么带着温柔的笑容定定的看着尉迟欢,半晌终于收了笑:“皇祖母不是不知道以后乾顺当政的日子我们会有多难过,您只是不愿再去想了,想着顺其自然或许看在您是皇太后的份子上当着满朝文武不敢动你。”
尉迟欢面色僵硬,眼瞳都有些缩紧,她确是这样想的。
“可您是不是忘了,当年那些忠臣和他们家眷是如何死的。悄无声息,就连哀嚎都没来得及发出就死了个通透,这样的手段,您焉知乾顺不会再使?”叶知秋敛下眼睫遮盖住眼里的暗潮翻滚,抿了口凉透的茶水。
看着尉迟欢眼底露出一丝后怕,知道这步险棋走对了。
纵然当初皇祖母疼爱她甚多,但是谁也不知这么多年过去还是否一如往初,所以不如软硬皆施。用亲情去感动再用残忍的事实去胁迫,只有这样,才最安全。
说她冷血也好,不孝也罢,为了活下去,她可以不择任何手段。
她终于带着柔和的笑意说出了最重要的那句话,“所以,还恳请皇祖母配合我,一起将这江山归还给叶家。”
她能明显看见尉迟欢重重的震了一下,佛珠也顺势掉到了地上。
叶知秋走上前去捡起来放回她指尖,触摸到尉迟欢有些变得冷硬的手指还轻柔的抚摩两下,“皇祖母不用紧张,您只需要这样做就好……”
她俯身到尉迟欢耳边轻声说了些什么,只见从前泰山崩于眼前面不改色的皇太后猛然瞪大了眼睛,连佛珠被掐断,噼里啪啦滚落一地尚不自知。
叶知秋说完后坐在原本的位置上,好整以暇的看着她会有的反应。
脸上依旧是小辈面对长辈时谦逊而温和的笑容,却无端让人看了发寒。
尉迟欢先是滞涩的动了动眼珠,看向叶知秋所坐的位置上,艰难的吞咽一下。看向叶知秋的眼神中已然没有了之前相认时的欣喜和慈爱,唯剩下无穷的恐惧和陌生。
这不是她那温顺可爱的皇孙女,是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题外话
其实相比于以前有些天真的知秋,我更喜欢现在这个认清事实,靠着自己去夺得一切的狠人物。
没有什么事一蹴而就,天上掉下来的,书中的人物是,现实里亦如是。
大概就是这么个道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