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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2、雪花银(1 / 1)

2、雪花银

邈梵眼观鼻,鼻观心,目光凝在自己手指尖儿上,道:“小僧邈梵。”

老张见黄小姐停下来似乎要跟邈梵说话,生怕发死人财的事败露,遂急急地奔来,侧身挡住邈梵,笑脸谄媚:“他是附近金阁寺的小和尚,小人请他过来为一众牢犯讲经布道,感化人心。”

“原是如此。”黄小姐也学着他的样子双手合十,微微躬身,“我佛慈悲。”

邈梵刚张开嘴,老张便在旁催道:“黄小姐快请进吧,令……老先生久候多时了。”他暗中使了个眼色给邈梵,意在警告他别多事。

邈梵本也无意搀和别人的事,点点头便转身走了,黄小姐也依着老张的指引进了衙舍。老张殷切切地想跟进门去,不料丫鬟进去就随手掩上房门,差点没把老张鼻子磕没了。

老张揉揉鼻头,悻悻的。大门口的衙役早已满腹生疑,见他过来赶紧打听:“张头儿,那位姓黄的小姐……”

不等问完,老张一巴掌打在这混小子脑门儿上:“瞎打听啥?这是你能问的事儿么!去,该干嘛干嘛,再多问一个字儿我拿铁烙烫烂你的嘴!”

老张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心里头就像猫挠痒痒儿似的,恨不得飞到衙舍窗户边听墙角,却又怕惹怒了别人黄小姐。坐立不安一阵,他忽然一拍脑袋才想起来:“瞧我这榆木疙瘩!守在这儿干嘛,赶紧请李公子过来才是!”

说时迟那时快,话音刚落老张已经跑出去老远了,还不忘回头叮嘱手下们小心伺候着黄小姐。

老虎不在家猴子称霸王,等老张一走,衙役们就随便许多了,三五个聚拢一堆相互打听黄小姐的来历。

“没听说城里哪个大户人家姓黄啊?这黄小姐是打哪儿来的?”

“来头肯定不小。你瞧张扒皮那哈巴狗儿的模样,就差把别人当老祖宗供起来了。”

“嘿嘿,要我说黄小姐那么漂亮,换我我也乐意把她当姑奶奶伺候……”

“去去!没出息,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是什么德性别人小姐凭什么看上你。”

“……”

七嘴八舌嚼了半晌,还是其中一个衙役一语道破:“诶?前几日不是从邕州府押了几名犯官过来,说是要送京交给刑部过审,暂且收押在咱们这儿,等京里来人提讯。我记着其中一位,可不就姓黄么,好像还是个大官儿来着。”

……

嘉宁县大牢的院子里有一排低矮的土屋。此处以前是犯人的伙房,后来失火被烧毁大半,重新把墙壁垒起来后就不做伙房了,改成衙舍,但也仅作值班衙役临时歇脚的屋子,没人常住。这些房屋的门窗都阖得严实,一丝风也透不进,房里多数只有几张旧板凳,然后便是挂着泛黄的粗布帐子的小竹床,泥糊的墙壁被熏得黑黢,指甲一刮都能抠下三寸油污来。

此时此刻,黄小姐就在其中一间屋子。她拿手绢拂了凳面,施施然坐下,翘起二郎腿,罗裙下露出半截绣花鞋,松垮垮挂在脚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她昂着下巴,眉眼含着笑,嘟嘴朝竹床上面色蜡黄的男人努了努。

丫鬟小荷心领神会,取下随身的荷包,拿出一粒龙眼大小的褐色药丸,放碗里用水冲散了,手指头搅和几下,给床上那男人喂去。

男人半昏半醒的,意识不大清醒,他半张着嘴,似乎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喉咙里发出齁齁声儿,舌头肿胀说不了话。不过小荷要喂药他却不肯,闭了嘴歪过头去,执拗得紧,弄得药汁洒得满床都是。

黄小姐托腮,眨了眨明媚的笑眼,软糯糯的声音又甜又腻:“爹爹听话,乖乖把药吃了。您不肯吃药,病怎么会好呢?您就不想跟女儿说说话么?”

眼色一飞,小荷心领神会,五指掐住男人的腮帮子,硬把一碗药灌了下去。这位黄老爷吃了药没一会儿便双眼翻白,顿时昏迷过去。

小荷扔了碗,甩甩手腕:“真是!腕子都酸疼了,这老家伙忒不老实!”

黄小姐笑:“再不老实不是也被你收拾了?你当心些,别灌得太急把他呛死了,他现在的命可值钱呢。”

小荷年纪比黄小姐略小一些,圆圆的脸上一双圆眼睛,脸颊还有几粒小雀斑,跟一枚汤圆儿似的。她拍拍掌,挺着胸脯挺得意:“放心吧呛不死,我下手都留着劲儿呢。”小荷左右张望无人,床上那厮又用不着提防,她窜到黄小姐跟前,压低嗓子悄悄地问:“姑娘,你说这回我们能……多少?”

小荷袖子底下的手做个了捻铜板儿的动作。

黄小姐拿团扇拍了她脑袋一下,放下翘着的腿,轻描淡写道:“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她柳眉一挑,恣意张扬,“你说有多少?”

小荷掐指一算,高兴得差点尖叫,好不容易捂紧了嘴才没溢出来。

门口来了人,轻叩门扉,就像挠痒般一下一下的,不敢用力,生怕唐突了房中佳人。

“黄小姐,在下李承源。黄小姐?”

黄小姐蹙着眉,不大想搭理的模样。小荷叹口气,过去扯她袖子,故意抬高音量道:“小姐,李公子来了,您快别哭了。”

李承源是知县的公子,自从数日前在县衙门口偶遇了一心救父的黄小姐,便惊为天人,一见钟情。黄大人从前是邕州知府,遭人御前弹劾才被下狱问罪,但州府不能审他,必须送京由刑部亲审,押解上京的途中在嘉宁县染了病,只得安置下来就诊。好歹也是朝廷命官,死在半路上可不行,指不定多少人受牵连。黄小姐闻讯而来,一是关心老父病情,二是欲去京城活动关系,四处打点。官场上的道道可不就是这些,只要上头有管事儿的人,在圣上面前美言几句,兴许这人就从大牢里出来了,甚至以后还要高升也说不定。

知县父子深谙此道,且也听说黄大人乃宰相门生,跟京里关系匪浅,远非他等穷乡僻壤的九品芝麻小官可比,是故一直把黄小姐奉为上宾,公子李承源也借机大献殷勤。俗话说破船也有三斤钉,黄大人府上如今看起来是大不如前,可家底总是有的,况且未来如何尚是未知之数,一举翻身也并非不可能,做人不能只管眼前不顾往后,李家父子想了又想,觉着总之把黄小姐伺候好了是没错。

“公子请进。”

李承源紧张地侯在门口,听见黄小姐出声才小心推门进去,一眼见她跪在床头,肩膀起伏不定,看来哭得颇为伤心。

李承源走过去弯腰,轻声唤道:“黄小姐……”

黄小姐闻声,用手绢擦了擦眼,回过头来一副梨花带雨的娇弱模样,两只眼红得跟兔子似的,真是让人见了铁骨也要化作柔情。她赶紧站起来,朝着李承源福了福身:“奴家失礼,公子莫怪。”

“不怪不怪……”李承源一见美人连舌头都捋不直了,说话语无伦次“您莫、莫哭,当心哭坏了身子,不知多少人会心疼……至少我是见不得小姐哭的……我、我唐突了,那个……令尊的病怎样了?”

好不容易切入正题,黄小姐哀戚戚望了一眼不省人事的黄大人,摇头说:“家父遭受大难,身心疲惫,这病又来势汹汹,恐怕得将养上好一段日子。此地离京路途遥远,若是家父耐受不住奔波,万一有个好歹……”说到最后已是哽咽,黄小姐又低低啜泣起来。

李承源急忙宽慰道:“小姐放心,在下回去就差几个仆婢过来伺候,再请城里最好的大夫问诊拿药,十二个时辰都守在令尊这里,直到调理好他老人家的身子。”决心已表露至此,想来黄小姐也没理由不感动,说不定一下芳心暗许了。李承源心里边儿是这么想的,却不料对方没领情。

“公子好意奴家心领了,只是……”黄小姐忧心忡忡,“家父无妄受此牢狱之灾,必是朝堂上有人在背后使绊子,此时他病着,那些人巴不得他去了才好。他们必定穿插了耳目在附近,又或四处打听这里的情况。公子心意虽好,但这般大张旗鼓难免落人话柄,不如就像现在这般,家父静养在此,奴家每日来送汤药,也不用甚么别的人伺候,以免来了不知根底的人,反而坏了事。李公子,您说呢?”

话说到这份上,李承源只觉她聪慧又识大体,思虑甚为周详,哪里还会说一个不字:“小姐所言极是!”

黄小姐露了笑,此情此景只能勉强为之,即便如此李承源已经觉得是天仙下凡,看得如痴如醉,佳人唤了他好几声才回过神来。

“啊……哦,小姐有何吩咐?”

黄小姐从袖里摸出一张交子,让小荷交到李承源手中,同时道:“奴家有一事想劳烦公子。”

“奴家去京里打点上下要使银钱,但今时不同往日,奴家不便出面兑钱,思来想去,只有找一信得过之人,帮忙去钱庄兑了这张票币。兑出来的银两一半由奴家带上京,一半请这人代为保管,倘若家父有何不测,这些钱就是奴家下半辈子的倚仗。不知李公子愿不愿意帮奴家这个忙?奴家在此无依无靠,就只能依靠公子您了。”

李承源接了交子一看,双目铮亮惊喜交加,连声答允:“在下愿为小姐效犬马之劳,但凭差遣!”

十万两一张的大额交子,兑了钱一半都先存在他那里,这等好事谁脑子坏了才不答应!

李承源觉得财色双收这种好事,马上就要降临在他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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