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
上官湄抒扯起嘴角,脸上明明是笑着,却让人感受到一丝冷漠,“回去哪里?”
“对于一个无家可归的人而言,去哪儿不都一样吗。”
说到最后时,她的嘴角已经呈现出讽刺的弧度,有些无奈,又像是在自嘲。
“那你以后有何打算?”莫悠声音平静,神情中却隐约带着些许担忧。
上官湄抒似乎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微笑着站起身,指着外面说道:“我想去看看赵宜修,他住在哪里?”
“隔壁,他的情况比你严重些”
莫悠话未说完,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地敲门声,紧接着就是苑宁紧张地呼喊,“不好了,夫人,不好了,赵公子他又吐血了。”
闻言两个人的面色皆是一变,忙去打开屋门,看着门外的人问道:“怎么回事?”
“刚刚刚刚赵公子醒来时,情绪非常激动,不管奴婢怎么劝说,他都一定要离开。”苑宁越说越紧张,语速也越来越快,“所以奴婢就去拦他,我们因此发生了一些争执,谁知就在这个时候,赵公子忽然往前栽了一下,紧接着就吐出一口鲜血昏倒过去。”
“请大夫了吗?”莫悠问道。
“奴婢先来告知夫人情况,马上就去请大夫。”苑宁说着对她们一福身,便匆匆忙忙的跑出客栈。
苑宁离开后,莫悠和上官湄抒直接去隔壁探望赵宜修的情况。
床上的男子不但面无人色,看起来也是了无生气,好像下一刻就会断气。
“秦夫人,他不会有事吧?”上官湄抒已经慌了神,无意识地拉住莫悠的手臂。
“你身体刚有好转,不要胡思乱想给自己增加压力,先坐下来休息会儿,大夫很快就来。”莫悠牵着她往旁边走去。
苑宁的动作很快,一炷香的时间便去而复返,把大夫给带来了。
大夫先为赵宜修把了脉,本来平静的表情逐渐变得严肃起来,而后撩起衣袖说道:“你们都先出去,老朽要为这位公子施针。”
他的话音刚落,上官湄抒便忍不住问道:“大夫,他怎么样了?会有性命之忧吗?”
“情况不乐观,老朽只能尽力一试,能否熬过这一劫还要看这位公子的造化。”大夫说完后,便转身打开随身携带的药箱,拿出里面的银针包。
见此情况,莫悠便拉着还想再说话的上官湄抒离开房间。
三人回到另一间屋子里,气氛陷入诡异的寂静之中。
上官湄抒自从见到赵宜修的模样后,就开始变得坐立不安,这让莫悠看她的目光有了些许不同。
“夫人,咱们已经出来三个多时辰了,如果再不回去,将军恐怕会担心。”苑宁微微低下身,在莫悠耳边低声提醒道。
莫悠恍然回神,不放心地再次看向上官湄抒,沉思片刻后,便对苑宁交代道:“你留下来好好照顾他们,有情况马上通知我。记住,千万不要让第三个人知道他们的存在,知道吗?”
“奴婢明白,请夫人放心。”苑宁认真点头应下。
莫悠又看一眼上官湄抒,见对方依然旁若无人地陷入到自己的思绪中,便没有和她道别直接离开了客栈。
当她回到驿站时,已经接近傍晚时分,刚刚走进去,就见到秦白羽迎面走来。
四目相对时,莫悠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放松和安心。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去了哪里?”秦白羽走过去,轻轻握住她的手臂,关切地问道。
“随处转了转。”莫悠抬起一只手,覆盖在他的手背上,对他露出放心的笑容。
秦白羽不放心地又打量她片刻,确定她完好无损后,这才注意到她身边少了个人。
“苑宁呢?”
“我看她心情不好,本想带她出去散散心,谁知她却始终不肯对我敞开心扉。这丫头太倔了,所以我让她一个人在外面静一静,想清楚了再回来。”幸而她早有准备,这会儿说出来,倒是没有觉得心虚。
秦白羽微挑眉头,他当然也看得出来,苑宁其实并不想离开灵石镇。所以,对于莫悠这番话,他是深信不疑,并说道:“咱们还要在这里住上几日,索性就趁此机会让她想清楚吧,免得以后想起来,她会追悔莫及。”
“还是将军懂我。”莫悠莞尔一笑,轻轻用手扯上对方的衣袖,眼神中带着几分娇俏。
秦白羽只觉得心里一暖,反手握住她的手,用夸大的衣袖做遮掩,拉着她往回走。
“饿了吧?太妃已让人准备好晚膳,她见你还没有回来,便命人将膳食直接送去了咱们的屋子。”
夜深人静之时,驿站内已经烛火尽灭,莫悠抱着秦白羽的手臂躺在他的身侧,久久没有入眠。
屋外是一片幽幽的静谧,她轻轻晃动着怀里的那只手臂,企图引起对方的注意。
“怎么了?”
“白羽,傍晚的时候驿站里的人太多,我怕人多口杂,便对你隐瞒了一件事情。但我觉得我们既然是夫妻,彼此间就要坦诚相待,所以我想和你说件事情,也想听听你的意见。”莫悠仰起头,恰巧对上对方看过来的目光。
“好,悠儿能信得过我,为夫甚是开怀。”秦白羽翘起嘴角,露出满意的笑容。
他的小夫人终于知道遇事和他商量,不再自作主张把什么事情都自己扛了。这是个好兆头,看来失忆也并非一件坏事。
莫悠感受到他的好心情,本来还有些沉重的情绪,也得到了缓解。
她再次抱紧他的手臂,身体往前挪了一下,更加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趴在他耳边轻声讲述今天在街头巧遇上官湄抒的事情。
秦白羽听完后,忍不住感叹一句,“这可真是孽缘啊。”
继而又转换成正经柔和的语调,问道:“悠儿心里可有什么打算?”
“这件事情不好办,说实话,其实我心里也没底。”面对自己最信任的丈夫,莫悠不自觉便流露出了小女人的委屈和苦闷,“赵宜修现在的情况很不乐观,随时都会丧命,而他又一心寻死,照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他便会没命。而我心里总有种预感,如果赵宜修死了,湄抒一定会非常伤心。她已经被人伤过一次,如果还有第二次,我怕她会承受不住。”
“夫人是觉得上官小姐对赵宜修动了情?”在感情方面,秦白羽的神经没有自己的小夫人那么敏感,如果不是听到她说这些,他是不会往那方面想的。
“我不确定,只是觉得她对赵宜修的关心很不一般,况且她还是一路从渥丹县追随他来到这里,这中间受了不少苦,甚至险些被人活活打死。以我对湄抒的了解来看,她是不会为了一个在她心里没有多少分量的人,付出这么多。”莫悠眼里露出纠结,说出自己的推测。
“夫人此话不无道理,但或许我们看到的只是表面,这人与人之间的相处非常玄妙。上官小姐对赵宜修的好,或许并非出自男女间的好感,而是对和自己相似之人的惺惺相惜罢了。”秦白羽轻轻抚摸上她的头,说道。
他简短的几句话,对于莫悠而言,犹如醍醐灌顶。她忽然记起来当初在义庄发生的事情,她记得当时上官湄抒之所以会费心思去救赵宜修和邱高翔,便是因为她从他们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如果真是如此,或许事情就好办多了。”
“哦?”
莫悠稍稍动了一下身子,解释道:“我想,不管赵宜修能不能挺过这次,只要上官湄抒对他没有多余的感情,那么想要劝她离开他就简单的多了。”
“夫人是想带走上官小姐吗?”秦白羽挑眉,一语说中她的心事。
莫悠马上露出笑容,点点头,“毕竟她曾经待我不错,这次就当是我对她的回报吧。”况且湄抒之所以会变成现在这幅模样,这其中她也算是一种诱因。
她不喜欢欠人的感觉,所以就当她是在替自己赎罪吧。
“既然要把上官小姐带走,那么为了她的安全,一定不能让驿站里的人发现她的存在。所以此次回京的路上,上官小姐不能和我们一道。”
秦白羽虽然没有明确答应,但他这番话已经算是默认,莫悠感激地看着他,说道:“此事我已有对策,将军不用担心。”
“好,你也要万事小心,不要让自己太累,如果应付不来马上告诉我。”秦白羽将她抱进怀里,宠溺地交代道。
眼里不觉漾开一圈圈的笑意,满足地点点头。
太妃娘娘平素便是个喜静之人,以前在皇宫时,偶尔还会找来莫悠闲聊。可自从离开皇宫后,她变得比以前更加沉默了。
没有太妃娘娘的召请,莫悠的行动变得非常自由,而这次还要秦白羽的支持,次日一早用过早膳后,她便去客栈探望上官湄抒和赵宜修了。
当她来到客栈时,却发现苑宁正焦急地站在赵宜修的房间门外,来来回回走动着,时不时还要往门缝里瞧上几眼。
“怎么了?”
莫悠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出现在身后,顿时吓得苑宁抖了一下,转身看到是自家主子后,双眼不禁泛起光来,俨然是把眼前之人当成了救世主。
“夫人,您总算来了。快进去看看吧,上官小姐不准任何人进屋。”
“发生了什么事情?赵宜修的病情怎么样了?”莫悠微蹙眉头,询问道。
“就是昨天大夫来为赵公子看病,一直到夜里戌时末才离开。而他临走前只给我们留下了一副药方,让我们好生照顾赵公子,还告诉我们赵公子的情况非常危险,如果不能熬过明晚的话,他就会”苑宁说着便没了声音。
“我明白了,抓过药了吗?”莫悠问道。
苑宁点点头,“已经服下两贴药,可是赵公子一直处于昏迷中,气息也非常微弱。”
“湄抒是何时把你赶出来的?”莫悠再问道。
“一个时辰前。”苑宁委屈地回道。
“为了照顾他们,想来你也没有休息好吧,这里有我,你就先回自己房间去吧。”莫悠轻轻拍上她的手臂,说道。
“多谢夫人的关怀,奴婢不累”
“听话。”
对上自家主子那双清冷的眼眸后,苑宁下意识地闭上嘴,不敢再多说什么,乖乖转身离开。
与此同时,莫悠也上前两步,轻轻扣上屋门,唤道:“湄抒,我来看你们了。”
话音落地没多久,屋门便被人打开了,透过不大的门缝,莫悠只来得及看到上官湄抒飘过的衣袂,待她走进去时,女子已经重新回到床边。
莫悠轻手轻脚地关好屋门,缓步走到她身边,越过她的肩头往床上看去。
和昨天她最后一次见到赵宜修时的情况差不多,看来他的情况真的非常严重,连针灸和汤药一起来,都对他起不到多少作用。
“所谓吉人自有天相,赵少侠曾为百姓们除掉过那么多奸恶,老天爷定不会亏待他的。”
一只手轻轻放在自己的肩膀,上面隐约传来的暖意,让上官湄抒的表情有一瞬的融化。可那转变实在太快,一个眨眼的瞬间,她便又重新恢复成之前那副苦恼忧愁的表情。
“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她的声音非常低沉,带着茫然和伤怀,“秦夫人,你说月老是不是个老糊涂,怎么这世间就有那么多痴情人被伤的体无完肤,到最后心里却还是放不下那个让她伤透心的人呢?如果注定不能在一起,为何还要把红线牵到他的那头呢?是月老喜欢捉弄人,还是那根红线绑的太松了?”
她还是没有忘掉竹隐吗?
莫悠露出凝重的表情,沉默许久才开口,“世间万物皆有因果,正如你我的相遇,有过欢笑,有过争斗,不管这些经历是否美好,却都是必经的因果。”
“必经的因果?”上官湄抒喃喃呓语,“何为因何为果?我只知道,一段孽缘带给我的除了伤只有痛。”
“佛曰,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莫悠并不擅长安慰人,所以她只能搜肠刮肚地说出一些似是而非,又好像能让人大彻大悟的话,企图能够打动到对方,“人活一世,总要经历过这八苦,才能够体悟到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不对吗?”
“真是如此吗?”上官湄抒脸上仍旧没有一丝动容,眼神麻木又空洞。
看着她这般模样,莫悠除了叹气,实在不知该如何继续安慰下去,只能静静地陪在她的身边。
只是她不能在客栈停留太久,免得让驿站那边的人起疑心,所以在将近晌午时分的时候,莫悠便告辞离开了。
回到驿站时,那边刚把膳食端上来,她先向太妃行了个礼。
“这两日总见你出去,这里可是有你的故交?”太妃娘娘微抬眼皮,询问道。
她的神情非常淡然,语气也是不轻不重,就好像是闲聊般,但又在无形中给人一种压力。
“回娘娘,这里的确是有一位故交,但不是臣妇的,而是苑宁的旧友。”莫悠从容地解释道:“这次回京后,怕是不会再来这里了,所以苑宁便向臣妇求情,想要去向那位旧友道个别。”
“原是如此。”太妃娘娘露出了然之色。
“在咱们出发前,苑宁都会暂居她那位旧友那里,还望娘娘成全。”莫悠微微往前倾了身子,请求道。
“本宫理解,准了。”
太妃一口应下,表情和眼神皆无变化,显然是对她这番话没有产生怀疑。
“多谢娘娘。”莫悠再次倾身道谢。
这之后,膳厅里便陷入一片安静,只闻碗筷轻微地碰撞声。
虽然太妃并没有怀疑什么,但用过午膳后,莫悠也没有再出去,乖乖回到自己房间里呆着。
“将军,那件事情办妥了吗?”莫悠端起一杯茶水,来到秦白羽身边,递过去。
秦白羽接过来,对她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应道:“夫人吩咐的事情,为夫怎敢马虎,早已办妥,放心吧。”
面对他时不时地油嘴滑舌,莫悠早已见怪不怪,便也“不甘示弱”地还回去,“夫君办事,妾身自当放心。只望夫君不要觉得,妾身不甚贤惠,只会给你找麻烦才好。”末了,还故作一副娇羞状,直看到秦白羽忍俊不禁,心情大好。
听着他那豪爽的笑声,不期然对上一双专注又灼热的目光,本来还陶醉在自己“杰作”当中的女子,突然就真的娇羞起来。
她干咳一声,摆出一副严肃认真地表情,转移话题,“赵宜修的情况很不好,如果撑不过明晚,就真的没救了。”
“还在一直咳血吗?”秦白羽也恢复正色,问道。
莫悠点头,“上午的时候又咳了两次,脸色比之前更显苍白了。”
“这也难怪,他每日不吃不喝以酒为伴,还要时不时遭受毒打,能活到现在已是不易。”秦白羽抓住身前人的手,轻轻晃动两下,以示安慰。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