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出去的时候,钟清河还沉浸在刚刚顾耀说出来的案子中,她眉心微微蹙起:“出去找了个男人,调走了夫妻共同财产,这应当可以构成少分或者不分财产的依据了。”
顾梓城的手微微一动,默不作声地将小女人的手指一根根攀紧,嗤笑道:“他说的也不能尽数当真。”
钟清河微微挑眉:“怎么?”
“父亲一直有个习惯,”顾梓城坐进车里:“他只要在说谎的时候,眼睛就会不由自主地往上飘,刚刚有好几次他都是这样,而且手还在不自觉地敲桌子。”
再联想到林筱书的模样,钟清河霎时了然。
“你是说……伯父不希望林女士分走太多财产?”钟清河试探地说着:“所以才这样做。”
顾梓城眉眼之间有些寒意:“事实上,我也不希望。”
“在不捏造证据的前提下,我会尽量保护委托人的利益,”钟清河笑道:“这一点我们都做得到。”
顾梓城终究还是微微一笑,伸手轻轻碰了碰钟清河的脸颊,温润的触感让他好心情地笑了出来:“嗯。”
他们回到公司的第一件事就是开始查这件案子,老实说,林筱书做的很隐秘,然而无论怎么隐秘,转让财产这种事还是那句老话——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自打林筱书当真动了往外拿钱的心思,被抓到也就是多长时间的事情了。
钟清河一边看着一边蹙眉,最后伸手递给顾梓城一份文件:“我觉得这已经不只是转移财产了,这是在给顾氏易主。”
钟清河在当律师之前,本就是商学法学双学位毕业,一直以来对各种经济报表就熟稔非常,此时让她过目却正是最好的决定。
然而这一看却是看出了不少问题——
“比如说这一条,公司的章程已经被修改过了,”钟清河道:“根据公司法相关规定,这样的修改是绝对不被允许的。”
“公司里面已经有董事串通一气,”顾梓城眉心微蹙,伸手将文件拿过来问道:“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发现?”
钟清河将一切都说了个究竟,这才将东西拿了回来:“所以说,当下我们能够做的最好的一件事,就是去找林女士谈谈。”
顾梓城将文件夹合了起来,眉心微拧:“不必。”
钟清河挑眉看人。
顾梓城淡淡道:“如果说和她谈了,最大的可能就是助长了她和公司人加速串通的可能,”他漠然道:“现在要做的,是打她一个措手不及。”
这些话说来容易,真正实践起来却也费了二人不少力气。
顾梓城和钟清河试图联系公司中人,然而现下不少董事都知悉了顾氏出了麻烦,有的恨不得将股票都抛售掉,更别提掺和到这种事情里面来。
当然也不排除有些人,正打算藉着这个好机会去打压顾氏,而此时顾梓城和钟清河无疑就成了最大的麻烦。
看着钟清河在那边拿着报表愁眉不展,顾梓城无奈地伸手将东西抽了出来:“休息一会。”
不知不觉也是两个小时了。
一个人长期地用眼总会造成一些不良后果,比如说头昏脑涨。
顾梓城坐在钟清河伸手,食指轻轻摁压着钟清河的太阳穴:“怎么样,有进展么?”
钟清河舒服地眯起眼睛,一边有些疑虑地看向旁边的墙:“咦?这里以前是墙吗?”
顾梓城睁着眼睛说瞎话:“是啊。”
钟清河眨眨眼:“我觉得不是啊。”
顾梓城失笑:“以前是玻璃。”
那……钟清河还没问出口,就自己自顾自地红了脸,她好像莫名明白了什么。
顾梓城拉过她浅浅一吻吻在额头,不带有任何狎昵的意思,尽数都是真真切切的爱护:“喏,如果没什么进展,下午带你出去逛逛。”
顾梓城这人是鲜少在工作时间说要出去的,钟清河想了想便问道:“要去公司?”
“嗯,”顾梓城道:“出去换换脑子,也比一直看报表强,何况我们现下拿到的报表大抵都已经被换过了数据。”
钟清河不置可否。
老实说,以前在学校里学东西,理论比重太大,以至于现下真正面临事情的时候,往往会有点不知所措。
相比于纯粹意义上的科班生,顾梓城反而会在很多事情上有一些新鲜的想法,经验是最好的老师,这句话永远都不会错。
“我们要什么时候动身?”钟清河觉得自己的头舒服起来,便站起身来。
顾梓城却是微微眯眼,眼底有些寒凉笑道:“走不了了。”
果不其然,很快门就被人推开,秘书在外面问道:“顾先生,有一位女士想要见您。”
“进吧,林女士。”他终于不再叫她母亲,甚至于脱离了这个称呼让顾梓城显而易见地愉快起来。
林筱书的表情不怎么好看,她看了钟清河良久,然后又转回来看顾梓城:“我是来谈条件的。”
“我们都明白,”顾梓城伸手示意她:“请坐。”
“任何一场诉讼的目的都是简单的,就是解决问题,如果能够在庭下将问题彻底解决,对双方都是个好事,”钟清河公事公办地微笑:“那么,林女士,这是我们给您的建议。”
林筱书没有接文件,她看着钟清河将文件推了过来,便微微笑了:“你恨不恨我?”
她忽然问道。
这个问题问的让人有些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
钟清河挑挑眉刚想说话,就见林筱书的目光定定地停留在顾梓城脸上,她的笑意微微,有些奇异的味道:“你恨不恨我?”
顾梓城双手交握,老神在在地看着面前的女人。
距离那一天不过是一天的时间,她却已经恢复了原本的优雅高贵的模样,总是带着一点倨傲的神情让人看着就有些不愉。
然而这都不重要了,顾梓城微微笑道,目光凉薄——
“很快您就要离开顾宅,我恨不恨您并不重要,因为一切都结束了。”
他们坐在同一水平线上,然而没来由地,钟清河觉得顾梓城居高临下看过去的模样,异常地解气。
林筱书的神色微微变了,她将那份建议书翻开,然后脸色瞬时冷淡下去,声音抖提了个八度:“这就是你们所谓的条件?!”
“很抱歉林女士,”钟清河微微笑道:“依照法律,破坏他人家庭为其一,私自转移夫妻共同财产为其二,这些条件已经足够优渥,希望您慎重考虑。”
林筱书的手指蓦然攥紧,脸色铁青。
两人对视良久,最后还是林筱书选择了开口——
“很好,那么我也有一份文件希望二位过目。”她将手中的文件夹直接抛了过来,在空中划出一个细微的抛物线,落定在钟清河面前,而林筱书的神情满是讽意:“在你们眼中,婚姻中的第三者就一定是为了依附而存在?如果没有我,就没有现在的顾氏。”
钟清河简单翻阅了几眼,然后微微笑了:“很抱歉,”她将那份文件压在了肘下,默然微笑:“如若是没有您,或许顾氏并不能像眼下一样兴盛,可这不能成为您私自转自夫妻共同财产的理由。”
还没等林筱书说话,顾梓城便补充道:“如果您有任何异议,请不要忘记举证责任。”
林筱书盯着面前的两人看了良久,他们手上的戒指就好像是炫目的阳光一样刺眼。
半晌,她方才冷冷笑了,将那份文件拿回在手里:“很好,”她咬牙切齿,却依旧没有忘了端庄的模样:“我们法庭见。”
“送客。”顾梓城道,秘书很快走进来将林筱书客客气气地送了出去。
“如果说那份文件没有作伪,那么她对顾家的贡献是有目共睹的。”钟清河说着,一边在电脑上急速敲下几个数据,将电脑屏幕转过来。
顾梓城看了一眼,准确无误地捕捉到她的意思:“这样的话,很可能公司中人都会站在她的一边。”
“唯一的办法就是不能让公司中的人出庭作证,”钟清河默然道:“婚姻家庭的案子,如果说没有意外的话应该不会有太多证人。”
钟清河抬起头来时,发现顾梓城正若有所思地看向她。
这样的目光让钟清河微微一怔,忍不住笑问道:“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顾梓城展眉笑了笑,重复了一遍:“没什么。”
只是忽然觉得感慨,当她坚定地站在他这一侧,让素来心思凉薄的他慢慢暖融起来。
顾梓城站过去,伸手轻轻摸了摸钟清河柔软的发顶,眼底含笑。
希望能够和你一起走下去,没有那么多纠缠或是纷争地一直到白头。
不温不火,细水长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