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开门声,穆晟忙将手中的册子收在桌下,顺手端起一旁的茶盏作悠闲状。
“穆晟哥哥,今日清绾邀了几个小姐出门游赏,见了许多新鲜事,不若清绾说给穆晟哥哥听听?”喜儿一进屋,就迫不及待地畅谈今日的所见所闻。
然而喜儿说的天花乱坠,穆晟却听得心不在焉,只是微笑着敷衍。
说了好半天,喜儿许是说的口渴了,便一把抓过穆晟手中的茶盏。喝完还抱怨着:“这茶放了多久,都凉了怎么喝得。清绾不在,穆晟哥哥也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这院里的丫鬟也是没用的。”
穆晟压下心里的情绪,微笑道:“不碍事,我就喜欢喝凉茶。倒是清绾你,知道天凉,喝了凉茶也不吐出来。”
说着,穆晟又添了一杯热茶,不由分说地递到喜儿嘴边。
喜儿心里顿觉一股子暖意,魏谦游这主意出的真是好,且不管穆晟是真心假意,总算是又对她如从前那般了。
见喜儿面上也绽了笑,穆晟不经意地问道:“清绾,你之前所说之事,可有十足的把握?”
喜儿得意地挑眉:“若是没有把握,清绾又怎么敢信誓旦旦地许诺。对旁人也就罢了,对穆晟哥哥,清绾决计是没有半字虚言的。”
穆晟抿嘴一笑:“我自然相信清绾,只是清绾你要记得,你可是此事最关键的一环。你若是失了手,后续的准备都算是白费了。”
喜儿撅嘴道:“穆晟哥哥也对清绾太没信心了,好歹也跟师父学了那么久的本事。说实话,清绾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师父被牵连其中。不过这顾虑,今日清绾出门已经打消了。”
察觉到喜儿的不满,穆晟忙陪笑道:“我哪是对你没信心,明明是关心你。清绾你记得,就算办不成,也万不可为难自己,你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面上虽是一副关切相,穆晟心里却是在犯嘀咕。清绾主动和他解释,是他当真小人之心度娘子之腹,还是他派出去盯梢的,被清绾察觉了?
喜儿耸了耸鼻子:“尽说些好话来哄我。放心吧,穆晟哥哥对清绾这般好,清绾怎么也不会叫你失望不是?”
说着,喜儿喝光了杯里的热茶,手上微一用力,茶盏就被捏得粉碎。
穆晟眼皮连跳两下,回想着自己近几日所为,虽说掺杂了不少演戏的成分,但在清绾看来也算是浪子回头了吧?看清绾那云淡风轻的样子,怕是真用上力,捏断他的手骨也不是难事。
喜儿捏碎了一个茶盏,心中甚是畅快。自小的苦练却从不能在人前显露,她心里的憋屈旁人是看不见的。不过如今有了那样一个师父,她也不必再藏着掖着。
赵王听闻这消息,眉头紧锁想着什么。怪不得穆晟两兄弟,近日都这么安分,原来是憋着闹出大动静呢,好在他早得了消息,有时间筹备。
当即吩咐道:“来人,到清风寨知会一声,请魏公子到王府来。只说是十万火急的大事,务必要尽速过来。”
苟得意陪笑着提醒道:“殿下,在下就是从清风寨来的。而且这事,也是魏公子叫在下来告知殿下的。”
赵王怔愣一下,脸上写着大大的尴尬。干咳了一声,又道:“那便再劳烦你一趟,回去后……”
苟得意壮着胆子打断:“回殿下,魏公子说了,此事他只负责告知。近日实在劳累得很,任殿下许出什么样的好处,都别想叫魏公子答应。”
说完这话,苟得意心里直打鼓。听说能来赵王府见见世面,他二话没说就答应下来了,其他没抢过的弟兄都是羡慕。然而魏谦游说完,那些羡慕都成了幸灾乐祸,早知道他哪里会答应的这么快。
赵王剩下的半句话卡在嗓子里,人家都这么说了,他还能拿权势压人不成?但要咽下去,却总觉得不是滋味。赵王恨不得把脸上的尴尬扣下来,叫魏谦游自己看看他那双眼睛够不够塞得下。
赵王憋闷地盯着苟得意,许久才调整好了心情,将苟得意遣退。他再找人去国公府就是,清风寨的人,他可请不起。
从赵王府出来,苟得意如获大赦,可算得春风得意苟蹄疾。来时还道是说完那些话死定了呢,捡了条命回来,叫他如何不开心。
与此同时,魏谦游正侧卧在榻上,看着一旁挂着云韶的画像,心中甚觉郁闷,他都沦落到对着画像排解寂寞了。初时还觉没什么,受上段日子相思之苦,教出一个好弟子也是功德一件。
如今温婉都撂挑子不干了,他一人留在这里,整日对着一群五大三粗的汉子,心里颇不是滋味。还有颜攸礼,分明就是大闲人一个,怎么邀他过来陪上几日都是百般推脱。
想起颜攸礼,魏谦游坐直了身子。颜攸礼曾提过,若是林昭元便罢了,穆晟有所异动,得知后定要第一时间告诉他。
魏谦游暗自懊恼,要是他忘了就好了,他怎么就没忘了呢!会想起之前坑害苟得意后,他目光所及之处,众人都是自觉地退开数米,这次再想找人代劳怕是难了。
“唉,求人不如靠自己。”魏谦游想了一下,复又躺下来,对着云韶的画像犯痴。
想来就算颜攸礼知道了,也拿不出什么主意,更何况他都已经准备叫赵王自己去头疼了。总是要告诉的,不过明日再去也不迟。魏谦游安慰过自己,心里当真安宁了些,不多时就到梦中和云韶缠绵去了。
翌日,魏谦游揉着太阳穴爬起来。怎么好端端梦到一半,突然就变成了颜攸礼的脸,真是欠下了那厮的。还是早些与他说了,也早打消这失信于人的不安。
颜攸礼听得魏谦游所说,这次却也不敢直接拿主意,他怀揣着千年后的见解和经验,本是打算指点江山,大展身手一番的。但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岔子,怎么许多事情的走向,都与他记忆中的出现了偏差?
看着面前的魏谦游,此人收了两国的公主作为弟子,又与名垂青史的赵王交好,怎么说也该有些记载的。但颜攸礼想破了脑袋,连读过的野史都算上,却也记不起听说过此人。
难不成……颜攸礼心头凛然,但这个想法刚一萌生,就被他自己否决。若魏谦游和他一般来历,该是早就看出彼此不对劲的地方了。况且平日里魏谦游也有些刻板的做派,绝不是同他一样的人能够刻意装出来的。
魏谦游等了半天,也没等来答复。怏怏道:“颜兄,你要我告诉你这些做什么,难不成你想讨好赵王,日后谋个一官半职的?”
颜攸礼被这一声拉出思绪,反问道:“魏兄,你可曾想过,若是被记入传记,后人会如何评价你?”
魏谦游挠了挠头,还真没想过这点。便思索了一番,答道:“那定是气宇轩昂、风流倜傥、惩恶扬善的一代少侠!”
颜攸礼没忍住笑出声,很快恢复正色,心说:我这与你说正经事呢,你倒自我标榜上了,这么夸自己都不脸红。还惩恶扬善的少侠,看你对寨主唯命是从,做的都是些什么事,惩善扬恶还差不多。
如此想过,颜攸礼倒是记起一人。五湖山庄似乎是有个名叫魏老三的当家,相传身手不凡,却是无恶不作,直叫余杭百姓怨声载道。就连朝廷派兵剿匪,也是费了不小的力气。
若说是惩善扬恶,那魏老三更是担当的起。只是魏老三一生无妻无子,如今寨子里还有个活生生的云韶呢,颜攸礼实在无法将魏谦游和魏老三重合在一起。
“颜兄,你别这样看着我好不好,就算你不在乎秦姑娘的心情,我也绝不会对不起韶儿的。”魏谦游用的虽是开完笑的语气,但颜攸礼这样直勾勾地看着他,属实叫他心慌。
颜攸礼讪讪地收回目光,并非他执意要探究魏谦游的身份,只是认知中的许多事情出了差错,叫他对这个世界生出一股子不安。便是这股不安,迫使他急切地想要知道其中的缘由。
而早该被朝廷剿灭的五湖山庄、被北胡刺客偷袭时,未有所防备的玄清派、还有他和秦蓁此生本该断了的缘分,似乎都有着一个共同点。正因为如此,颜攸礼的思绪才不由自主地被牵引到那共同点上面。
忽见魏谦游瞪圆了眼睛,整个人打了鸡血似的坐得直挺。一双耳朵灵动地探听向屋外,若非他拦着,险些就吐出了舌头。
颜攸礼望向屋外,正巧看到云韶和秦蓁自屋外走过,看来是准备搭伴出门的。而魏谦游刚才的异状,便是察觉到了云韶所在?
颜攸礼不禁想要大笑出声,之前所想那些事,许是因为别的一些巧合吧。看魏兄这般样子,那些事情怎么会是因他出了变故?别说只是猜测,就算是亲眼看到了,颜攸礼也要嗤之以鼻。
魏谦游不知道颜攸礼心中所想,也无暇顾及。见得云韶缓缓走远,扬头长叹一声,整个人都显得萎靡不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