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听听,”萧元将茶杯放回桌上,姬婵道:“妾身在邵阳王府中,为王爷备上了龙袍和谋逆的书信,以陛下对长公主的喜爱,只要长公主您一句话,加上他这一次想刺杀您的事情,陛下势必会诛杀他。【无弹窗.】
萧元一听这话,才觉得今日之事完全就是赶巧了,若是没有邵阳王刺杀自己这一事,姬婵也会故意弄出点事来,让父皇去搜查邵阳王府。
“你在此时,还想着觅一个如意郎君?”
姬婵心中苦笑,这句话带着萧元的与生俱来的淡漠,那种嘲讽意味,让姬婵顿时觉得自己赤身*,无处遁形。
金陵的夜雨又开始淅淅沥沥的下起来,整个邀宠院都笼罩在冷雨中。
萧元又笑,笑容中,有什么东西在漫漫凝固:“你想让本宫将你指给今年的新科状元杜蘅?”
姬婵定定的看着她,须臾,点头,毫不迟疑的点头:“望殿下成全。”
萧元摩擦着茶杯的杯沿,缓缓道:“杜蘅是本宫钦点的状元,其人不凡,假以时日历练下来,会成为本宫的得力助手。本宫已经为他看好了泰安长公主的女儿北山郡主。”
姬婵身体僵了,看着萧元,狼狈不堪的神色,摇头:“他那样的人,怎么配得上郡主,我又怎么配得上他。”
“可我比北山郡主有用,”姬婵慢慢抬起头,看着萧元,沉声说:“您要把郡主嫁给他,不过是为了笼络住他。可那毕竟是一个郡主,肯定不会唯您马首是瞻。妾身能,妾身可以为您做任何事。”
萧元脸上的疏离笑容消失了,垂着眼睛看着姬婵没有说话。
姬婵又继续说:“妾身所求的,也并非是状元夫人的位置,即便是以妾室的身份进门,妾身也愿意。长公主,您生来高贵,从来没有得不到东西,所以您不能理解妾身的心情。妾身与他···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在咸宜观中,你通奸的人就是杜蘅?”
姬婵心头顿时为之一惊,即便是她被父亲沉江的时候,也没有说出杜蘅的名字,为什么孟光长公主会知道?
“诺。”
“值得吗?为了一个都不敢站出来承认的懦夫,值得吗?”
姬婵心中忐忑不安,因此声音有些颤抖:“妾身心爱于他,不能转也。”
萧元的脸上出现一种很复杂的表情,沉默了好一会儿时间,用一种很凝重的声音说:“本宫可以给你新的身份,世间的好男子,不止杜蘅一个。”
“妾身只爱他一个,纵有世间万千人,也不敌他一个。”
萧元沉默了,隔了许久,才悠然道:“那你便去给他做妾室吧,本宫记得,他今年便会派回金陵任职。”
虽有感叹,但是到底还是心冷。姬婵的话,让萧元想起了前世的自己,那时候的自己,是怎么对父皇说。
“纵有世间万千人,可我就只爱景行止一个,你若不让我嫁他,那我就绞了头发去庵里做姑子。”
这样的话,听起来已经太过久远了。
姬婵觉得自己像是挂在悬崖边上,下面是万丈深渊,上面站着的就是孟光长公主,她一句话让姬婵觉得自己要万劫不复,一句话又让姬婵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她跪在地上,眼中忽然有了眼泪,她的脚尖蜷缩,复又松开,双手不可遏止的握紧,随后又松开。
萧元的声音却平静至极,“你就这般喜欢他?”
姬婵道:“心头至宝。”
“本宫却不懂,他在长安金榜题名时,可只字未提在金陵还有一个你这样的红粉知己。”
姬婵的眼眶又红了几分,“妾身俗陋,见不得台面。”
萧元直直的看着姬婵,冷漠无情的问:“你觉得你入了杜府,还能像你在邵阳王府那样前呼后拥吗?”
姬婵弯了弯唇角,笑着说:“妾身不在乎。”
姬婵退下之后,萧元喝了一口茶,看向容焕,说:“焕儿,你说是北山郡主活得久些,还是姬婵活得久些?”
容焕拧眉,对于萧元这个古怪的问题,猜测道:“姬婵?”
他选姬婵,是因为此女最擅长伪装,心思精妙缜密,且不说她把嫁祸的证据放在了邵阳王府中,就单说她在萧元面前的姿态,十分的低微,十分的深情。
这样的痴情女子,多少会俘获旁人的同情心,况且她与杜蘅本就有一段情,而北山郡主不过是在孟光长公主的赐婚之下,杜蘅才被迫迎娶的一个工具,两相比较,北山郡主这样娇惯的深闺女子必定不是姬婵这样心机深重的人的对手。
萧元听了,却笑着摇头,说:“在我看来,只要姬婵进了杜府,不出三个月就会被抬着出来。”
“为什么?”
萧元说:“我会把惠安嫁给杜蘅,一是看中了泰安长公主的身份,她虽然不是父皇的亲姐妹,但是感情颇好,也算是站在我这边的人。二是因为惠安生了一副好性子,她自幼丧父,在宫中陪我住过一段时间,她的性子极好,容人之量颇佳,加上她的身份,会让杜蘅觉得自己得到了无比的尊重。”
北山郡主的闺名,唤作惠安,年十八,已经指婚给新科状元为妻。
“正因为如此,我绝不容许一个姬婵破坏我构建已久的平衡,她若识相,就应该远走他乡,入了杜府,便该抱有死亡的觉悟。”
容焕扬了扬眉毛,“我还以为殿下很动容。”
“动容,”萧元笑,说:“我早就已经过了儿女情长的年纪了。焕儿,我是一个公主,却又不仅仅只是一个公主,在某种意义上,我是南国的继承人,我只要稍微的打个盹,那些在黑暗里潜伏着等待着的人,就会扑出来,撕碎我。”
容焕看着萧元走到窗前,站了一下,说:“走吧,他们来接我们了。”
整个金陵城都笼罩在火光中,在邀宠院门前,是一身白衣消瘦如柴的景行止。
在离开固原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萧元都刻意的忘记了这个名叫景行止的人,好像从未出现过一般,可是此刻,他就站在窗下街的那一边,举着四十八骨竹纸伞,身形修长而嶙峋,仰着头,含着温柔至极的笑容,静静看着临窗的萧元。
在漂泊的雨丝中,萧元看着景行止缓缓伸出一只手,做出等待的姿态,干枯如柴的手臂,让萧元想起在冰原上那一次。
在很久很久以前,她带着热切的情意,希望能够感动他,希望能到他的爱情。
希望成为他最钟爱的妻子。
后来,在时间的消磨中,她渐渐的失望,再到后来,一点点的消失。
已经很久了,与景行止早没有爱情可言,或许是他在选择救那两个陌路人,而放弃自己的时候,或许是在日复一日的孤灯冷帐中,或许是在她抱着姜有汜求医无果的时候。
彼时的恨,也在这一世,随着他被吞噬的血肉而消失,仿佛应该成陌路人,他去悟他的佛法,她去求她的权势。
彼此无伤,岁月长安。
萧元走出邀宠院,金陵雨丝顺着寒风沾湿她的衣裙,身上一暖,萧元侧眼,是景行止将早已备好的大氅披在了她的身上。
萧元笑了笑,看着不远处被押解的姬安,忽然走了过去,景行止跟在她的身后,寸步不离的举着伞。
“你知道为什么你会失败吗?”
姬安抬眼,苦笑:“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长公主。”
萧元摇头,“错了,本宫并不知道你会和姜博联手,毕竟,你是本宫亲自任命的金陵城城主。姬安,你生了一个好女儿。”
她转身,在轻盈的服侍下站到马车上,正要进马车的一瞬间,忽然回头,对身后雨中众人轻声吩咐道:“即日起,废邵阳王姜博之王位,以其谋逆私藏皇袍之名押解回京,另金陵城主姬安,玩忽职守,疏于治理,杖刑一百,革职查办。”
“另外,杜蘅可在?”
“臣在。”
雨中人群里,一个锦衣玉袍的美男子突然走出来,双膝跪地,望着萧元。
萧元垂着眼看着他,说:“姬安之女乃是女中豪杰,本宫现在将她赐予你为妾室,在北山郡主下嫁之前,就让她好生服侍你吧。”
杜蘅大惊,看着萧元半点玩笑都没有的神色,垂下头,朗声说道:“臣谢长公主。”
萧元坐到马车中,在马车移动开始之后,唤来了轻盈。
“殿下。”
“你派人去看看焕儿,让他明日就回长秋山的军营去。”
轻盈点头,正准备离去。
萧元却仍是不放心的说:“多让几个人跟着他,路上小心。”
轻盈弯着唇笑着应,“诺。”
此时,车窗外却有马蹄靠近的声音,“臣杜蘅,有事求见长公主。”
萧元将车窗打开一角,露出淡漠的双眼,看着马背上杜蘅,“何事?”
“臣,”杜蘅双手抱拳,为难的说:“臣不想收了姬婵。”
“怎么?你觉得做妾委屈她了?”
杜蘅迟疑了下,说:“臣不敢,只是臣与北山郡主已有一面之缘,臣此生已立下誓言,只会有北山郡主一个妻子,臣谢长公主美意,只是不愿辜负惠安一片真心。”
他说完这番话之后,长久的时间里都没得到萧元的回答,忐忑不安中,抬起了头,却见孟光长公主的脸上浮现出古怪嘲讽的笑容。
“那么···姬婵你便自己处置吧。”萧元那种笑容不曾消失,笑容中有些不屑的味道:“本宫在这里恭喜北山郡主了,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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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一直没说,谢谢小楠要星星送的钻石,谢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