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汉西流夜未央。
汪若戟的问题,仿佛是星河长夜里遥远不明的星,映不透她浸透了黑夜的眸。她依然靠在窗上,似乎觉得风有些凉,稍稍紧了下衣襟,静静地说了句:“我想喝茶。”
他依然由着墓幺幺的性子来,即使是这种在外人看来霸相绝对不会做的小事。他端起两杯茶站了起来,递给她一杯,自己也靠在了另一边窗上望着楼外叠影幢幢的琢心苑。
“喜欢,我当然喜欢他——”她双手捧着不大的杯子,双腿都屈起来坐着,看起来分外的瘦小和单薄。她的笑容总算有些暖了起来,眼睛亮亮地望着对面的汪若戟:“呵呵,差点,我自己都这么信了。”
“可并没有什么意义,连你都没有瞒过去——又怎能骗的了黄帝和狐玉琅。”墓幺幺仰起头来把茶喝完,视线再次飘到窗外。
“既然如此。”汪若戟同样喝尽了茶,缓缓在手里把玩着杯子说道,“那为父就放心了。”
“你有话直接说就是,不用拐弯抹角。”她平静道。
“我不问你那天夜里是如何杀了七族的人,也不问你是如何和赫连苍煜勾搭到一起。”他的话锋转变的有些突兀,一时间让墓幺幺没有缓过神去应答。可汪若戟满不在乎地继续说道,“同样的,对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我要求你也不要那么多问题。”
“嗯。”她浅浅地应。
汪若戟把手里的茶杯放在了窗棂上,手指搭在窗棂上顺着他朝前数步的距离,一路滑到了墓幺幺的腿旁。他细心将垂落在她大腿上的浣纱好好地为她披于肩上,半垂的眉目,温润祥和。“既你不喜欢白韫玉,那不论嫁给哪个男人,都没有区别。”
“……”
窗外月华霜重,静杀夜虫。墓幺幺碧翠的眸子里,久久盘旋着竹漾的泽。“汪若戟,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他缓缓掀起眼来,温和的眸光如玉如璞,柔润的眉目里些许岁月的痕迹,反而更为他平添几分神采。“幺幺,你年岁也不小了——为父为你说了门亲事。”
“……”墓幺幺笑了起来,可眉目里却已是凛凛。“汪若戟,你倒是好样的。”她声音里有些嘲弄。“你是失心疯了吗?我怎么可能去嫁人?”
“为何不可能?”他淡淡地反问。
“因为我……”墓幺幺的话语再次止住。
“不论如何,你现在是我的女儿。女大当婚,天经地义之事。”
墓幺幺盯着汪若戟看了好一会,久久才说:“原来,你早就安排好了……你计划多久了。”
“我刚才怎么说的?我不问你那些事情,你也不要多问。很公平,不是吗?更何况,为了什么原因,嫁给谁,重要吗?重要的是——你不喜欢白韫玉,你嫁给谁,都是嫁。”
她沉默了片刻,视线再次挪到了窗外,好像外面那黑漆漆的光影里,隐藏着什么只有她能看到的美景,缓缓笑出了声。
“行,我嫁。”
汪若戟这才朝后退了两步,双手撑在窗边:“五日之后,大婚。”
墓幺幺没有回答他,风吹散了她披在肩上的碎发,有些遮眼。不等她去拂开,汪若戟已伸出手来帮她把头发笼在耳后,望着她的眼睛:“不论如何,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亲眼看到自己的女儿出嫁……幸莫大焉。”
“要是你那天,不像今天这样,露出这么悲伤的表情就更好了。”
墓幺幺眼睛笑成了月牙,眼角眉梢的笑意浓烈地像是化不开的冬蜜那么甘甜。“你果然是老眼昏花。”
她啪地一下把茶杯扔到了外面,说道:“我不喜欢喝茶,太苦。下次让你尝尝我熬的汤,比茶好喝多了。”
“嗯。”汪若戟收回视线,声音有些说不出的意味。“从白韫玉那小子走了之后,你就再也没有下过厨房了。”
“你废话真多。”
“行了,太晚了,早些回去睡吧。白少主的东西,已经都让我送走了。徒留这里,就算睹物思人,可并无欢喜,又有何意义?”汪若戟留下一句似叹的话,转身离开。
墓幺幺静静地望着他离开。
久久。
她松开了手。
手心里,不知何时生生抠破的皮肤,滴滴答答地朝下滴着血。
她静静地望着那血线,所有的笑容和温柔,缓慢地死无葬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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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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