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幺幺第二天并没有再去龙驷区,倒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她今天一早刚到从部,从部里头就有人等着她了。
这个人,她倒是一点都没有预料到。
“乐承箕。”
她坐下,端茶,看向乐以谦,以及他身后跟着的……“攸竹白”——关书书。“攸执笔。”
“郡主,乐某今天突然叨扰,不影响您办正事儿吧。”
她挑眉噙茶,看了这个富态的中年男人一眼,笑吟吟地说道,“还真就影响了。”
“……”她身后的年丰从头到尾堆着的笑登时就很艰难的维持了。
乐以谦就像传闻之中那样没有丝毫的架子,捋着稀疏的两寸山羊胡哈哈大笑,“郡主果然是个妙趣横生的人。”
路边随便找个说书的应该都比这位珑翰苑的首席承箕有文化一些,最起码不会滥用成语。但墓幺幺表面看不出任何情绪,仍怡怡然喝茶,开门见山,“不知乐承箕今日所为何事莅我从部?”
“其实也没有很是重要的事儿。”乐以谦说道,“这不是与郡主就一墙之隔,却苦于我那边忙的不行,无暇来拜访,今日得了空,便正好来了。”
正好。
墓幺幺把这二字就着一口清茶舒缓地咽入喉中,目光从他身上稍稍上移,掠过始终看起来很是平静的关书书。
“都说乐承箕您才高八斗,出口成章……”墓幺幺说道,“今天倒是叫我见到您卓尔不群,与众不同。”
“郡主这样夸乐某叫乐某一会走路都得飘上天去了哦。”乐以谦笑得更是爽利。
“旁人见我疏红苑门口那两座石头做的梼杌都吓得腿软,罕少有像乐承箕这样的,只是有空便顺路来看看,您这是把我疏红苑当虹桥下头的茶摊了吧?”她笑吟吟地方下茶盏,那昨个儿刚从维垣门得来的柏暮瓷轻轻磕在这重木桌上,发出清脆似琴声的叮声。
不愧是名贵的瓷器。
可显然并非每个人都像她一样有心情欣赏这般好东西的。
这声脆响好像寒冬腊月里头恰到好处的那滴水,将一整个房间里的空气瞬间冰封至沉默至极的零下。
“你!”
倒是没有料到,最先打破凝固气氛的,反而是一直沉默的关书书了。他从头到尾好像都把墓幺幺当成一个陌生人那样冷漠,可在这个时候却好像终于忍无可忍了,看着坐在那牌匾之下圣师桌后的女人。
可乐以谦扬起了手指,笑呵呵地阻止了关书书。
“乐某不爱喝茶,也不懂茶。但是呢,郡主这茶具颜色是不是不大好?这样红的瓷色,乐某瞅着都心躁,那您这亲自用了,岂不是更容易急躁、容易上火啊?”
墓幺幺两指拈着茶盏,眼角稍稍垂下去一点,但眉梢挑起,眸光就跟着多了一丝锐气。“乐大人说的不错。”
“为郡主身心安恙忧心,应该的,应该的。”乐以谦笑道。
她看着乐以谦的笑容,温和说道。“您的确不懂茶,更,不懂我喝茶的癖好。”
“是么。”乐以谦平和地回两个字儿。
“我喝茶呢,喜欢喝稍稍热一些的,毕竟年轻气盛,不求躁不求急的,那岂不是又老又闲得没事么。”墓幺幺端起手中的那精美瓷器在手中摩挲,“说实话,我还嫌如今啊,不够热,不够急,不够躁。你们文人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秋高气爽……”
她茶盏一晃,身后景臣就仿佛立刻知她心意,朝前一步,为她斟满了茶水。她端着那盏热茶,看向了庭外的晴空万里,“……天。高。云。淡。”
这四个字一字一句地被她说出口。
“这天高吗,对吧。”她笑了起来,不用说后面跟着的那“皇帝远”三个字儿了,这乐以谦也不是那么蠢的人也能知道她想说什么。
“至于这云淡吗。”墓幺幺看向了乐以谦,当着他面饮一口热茶,“云淡呐,风清。风清呐,那些个暗地里头的牛鬼蛇神,可不就是原形毕露,慌不择路。”
聊到这份上,乐以谦知道今天没什么好聊下去的了,他站了起来对墓幺幺行了个礼,说道,“今日所见郡主,可真是叫乐某开了眼。佩服郡主气盛,佩服郡主血气方刚。”
“乐承箕,攸执笔,慢走。”莫说连站起来了,她连眼皮子都不带掀起半点的。“咱们来日,再慢慢聊,反正不过……一墙之隔。”
……
“乐以谦是来试探我,也是来警告我的。”墓幺幺平静地看向年丰。
年丰一怔,显然没有想到她会告诉自己这个。“您……想说什么?”
“都说这乐以谦乃是书香门第,背景干净的很,背后没有哪怕一个宗门家族。嘴上说着一墙之隔,可这么长时间都不来的,反而我一去龙驷区逛了一圈,就把这位给惊动了。想必……昨天这些个宗门里头,背后定是有哪位大佬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