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梳妆台旁边满地狼藉,染霜走上前来弯腰捡起一枚发簪放在了她的旁边,垂目看着她说道,“你和他……”
她看着镜子里染霜的倒影,打断了他的话。“嗯?你在吃醋么。”
墓幺幺听起来调侃的口吻没有任何调侃的意思,反而让染霜能敏感的体会到她的心情极其的差,下一秒就直接当场翻脸也说不定。
“不。”他探出手按住了她的肩膀,半晌似斟酌用怎样的字,“……他的感觉,很不好。”
她明明能察觉到染霜的担心,但此时她的意识里只充满了混乱的愤怒和恨意。甚至就如景臣所预料的那样,她已经被这种愤怒和恨意快要压垮了,无法倾诉、无法宣泄的崩溃,在面对染霜时,几乎已经到达了极限。
如果没有狐玉琅——
如果没有景臣——
墓幺幺盯着清澈的水晶镜里染霜的倒影,视线不知为何一片一片的发暗如同在他四周生出黑色的暗幕,暗幕之中,混乱而嘈杂的噪音不停在意识深处聒噪吵闹——
【“如果不是你,我如今怎会被狐玉琅害到如此地步”“我还要在你面前装作无事发生”“而你此时还要跑过来像怨妇一样指责我吗”“你什么忙都帮不了还要给我添乱吗?”……】
【你直接告诉他吧,把什么都告诉他不就行了,把你和狐玉琅和景臣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他,让他知道你有多么惨,让他知道你有多辛苦……】
【发泄出来吧,你没有必要承受一切不是吗——】
【是,他知道一切可能会崩溃,会摧毁他的道心,会毁了他……可,那又如何呢?】
【为别人承受这么多苦难,真的值得吗?】
【值得吗?!!!】
她深深呼吸了两口气,抬起手指按压住被这种黑暗的声音吵闹到剧痛的太阳穴,低下头去不再看镜子里的染霜——
“我和他之间……”
染霜攥住她的肩膀的手轻轻用力,弯下腰来凑到她的脸颊旁说道,“不用。我……不在意。”
他似乎以为自己说的话被误会了,又补充了一句,“我只是担心他会对你不利。”
墓幺幺垂着头,未束的长发遮着眉眼,看不清她此时的表情。
可她的沉默让染霜莫名有些心慌,他顿了一下,捏住她的脸颊,掀起面具弯下腰侧过脸来,在她额上轻轻亲了一口。
“师尊,我最近这些天有在刻苦练功。我……我在努力变得更强了……别担心,好吗。”
墓幺幺仰头看着他面具之下露出的眼睛,看着那双眼睛里明亮的光,她心底里那些丛生的阴霾鬼影,被这样明亮清澈的光照得无处遁逃,尖叫着原形毕露出人性的阴暗丑陋。
她的鼻尖忽然很酸,可仍不动声色地攥紧了手指,对他露出笑容,“好。”
这是她归雁宗最后的正统血脉。
这是她此时能见到的唯一的、一分光。
染霜。
只有染霜,不可以……
不可以。
……
景臣处理这些事情果然很是妥善完美,墓幺幺被宫女服侍着梳妆更衣之后,与染霜从湫珊殿里走下山时,车辇就已经恭候在外了。
见到他们两个人走出来,景臣的表情也很很恭谨,无论是对墓幺幺还是对染霜。他上前一步伸出手臂,使得她可以抬手压他手掌,保持主仆礼仪也能搀她上辇。在踏上两阶时,她提琚倾身弯腰才能走入车辇窄门,于是自然拉近了两个人的距离——
“我下值前半个时辰,来从部最北面的青苑。”
此时正毕恭毕敬垂着头的景臣瞳孔猛地放大了,其余并没有任何反应。
在天狐族族人面前需要与墓幺幺保持一定距离的染霜并未注意到他们两个人如此细微的动作,更不会听到这一句话,待到她走上车辇,才跟着上了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