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臣低着头看她,高冠起的长发落在肩上垂至胸前,细如银丝的橙阳色金属流苏绦绕过右边额前,垂过眼角。远处星海荧荧,被风一吹,像一片橙色的木槿花开在了他的眼尾。
她一时怔了一下。
于是他以为她没有听清,又补充了一句,“对不起。”
被这三个字仿佛挑破了墓幺幺心底的一层薄膜,肮脏晦污的痛浊,肆意流出,腥臭不堪。这种腥臭让她一时像吃到了腐坏的鱼,脸色发白地就一阵从头到外的恶心,她猛地甩开了景臣的束缚,不发一言地朝自己寝宫走去。
景臣在原地站了一会,看着她渐渐在黑暗之中模糊的背影,忽紧紧地攥住了手心,一咬牙快步跟了上去。
他再次攥住了她的胳膊,这一次,他为了让这个女人听他说话,比刚才还要用力不容她拒绝的架势。
墓幺幺眼中的目光不再像刚才宴席上,已经不再掩饰自己的厌恶和憎恨,冷冷地说道,“放开我。”
夜风吹得他压下去的酒意灌得他头很沉,景臣感觉自己像是一颗在土里还未发芽的种子,还未破土见到阳光,就被人兜头埋入深土之中,再也不得见天日。
不——
不要。
他深深地喘出一口气,像是将毕生的勇气都赊账在了此时此刻用光的气势,迎着她那让他夙夜难眠的目光,“娘娘,我这个人很笨,嘴也不怎么灵巧。一直想找个机会给你好好道歉,但我太胆小懦弱了,我甚至都不敢去见你。过去了这么久的日子,我,我我每一天都在想,要怎么给你开口道歉。但是每一次鼓起来勇气想去给你道歉的时候,我就又会给自己找个理由避开你。我甚至想过,把一切都推给王爷,我就轻松了,不用给你道歉,但是,但是不行。”
景臣像是被夜风给灌醉了,重复无机的字眼,也没有什么深刻好听的语言,只是笨拙的、努力的、想要表达他真的,想要给她道歉。
“但是,狐平姐那天把我骂醒了,我错了,就是错了,没有理由,没有借口。我欠你一个道歉,太晚了,但是,我,我还是要给你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道歉没有什么用,改变不了什么……但是,但是,就算我要补偿你,若连道歉这个开始都做不到的话,以后我就算再做什么,好像都很虚伪的样子。”
“够了!”墓幺幺忽然一声怒喝,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我……”他还未开口。
她就掀起眉眼,像是一只被激怒的母豹那样盯着他,眼睛里全是不加掩饰的杀机。“放开我,然后,滚出去!”
景臣迟疑了一下,复而掀起眼帘,摇了摇头。“我不。”
墓幺幺嘴角轻轻一勾。
“啪——”
一声脆响。
景臣没有束缚住的右手,狠狠地一巴掌抽在了景臣的脸上。
《半扇孤阙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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