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苏恪的眼中。沈百鲤庆幸自己幸好还没有去找毒药,不然就是找死。不过避子汤这个问题,自己恐怕得给苏恪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
“三夫君。我一直觉得你不喜欢我,所以才喝避子汤。”
苏恪摇了摇头,“百鲤,我不喜欢你对我说谎。其实你喝避子汤,究竟是因为怕我不喜欢,还是你不想给我生孩子?你我心中都是一清二楚。我不会追究,会等到你愿意的那一天。不过,你也别对我说谎,明白吗?”
“我明白了。”
苏恪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淡淡道,“算了,那避子汤你暂时还是先喝着吧。”毕竟皇后送了那么一个镯子,百鲤太快怀孕也不好。而且现在时机不太稳定,不太适合有孩子。那避子汤,他专程问过,喝个一年两年危害并不大。
闻言,沈百鲤松了一口气,她现在是真的不想跟苏恪再扯上孩子这个瓜葛。
苏恪刚离开没多久,郭府便送来了消息,道是郭老夫人昨夜离世。听到这个消息以后,沈百鲤眼泪断了线。她始终记得,自己小的时候,跟郭旭一起躺在草原下,一起听郭老夫人讲诉沙漠里的那些精彩绝伦的故事。
星河灿烂,广袤无垠,郭旭对她道,“百鲤妹妹,以后我带你去沙漠里走一走,如何?”
那时候的她,自然是欢呼雀跃,完全不知道稚子之诺是当不了真的。如今,她困在这三皇子府中,恐怕一生都无法走出,去看一看那金黄的沙漠,爬一爬那枣红色的红柳树,喝一口那清凉的雪山水了。那些不过是她儿时一场虚无缥缈的梦而已,再也没有机会实现。
沈百鲤给苏恪留下了一封信,便匆匆地赶去了郭府。无论曾经如何,但郭老夫人就像她自己的奶奶一样,她必须前去吊唁。
赶到郭府的时候,满府已经缟素,郭旭跪在灵堂前,悲痛欲绝。都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而今日,郭旭的眼泪却是大颗大颗地落下,整个人越发地显得单薄。
“郭旭哥哥,你不要太难过。”
哪知道话音刚落,沈百鲤自己反倒哭了起来。见状,郭旭看了她一眼,想要伸手拍拍她的背,安慰她一番,但一想到她如今已经是三皇子的妻子,那手终究还是垂了下去。
“百鲤郡主,你我都要节哀。”
沈百鲤抬眸看他,泪眼婆娑。原本有千言万语,不过都汇成节哀两个字。
郭老夫人这一生虽然是郭府正妻,但一生都未曾有过子嗣。早年走南闯北做生意,见识了不少世面,所以沈百鲤和郭旭也跟着她走了很多地方。郭家的子嗣中,除了郭旭,其他人对她的感情极为淡薄。更有甚者,恨不得她早死好把家中大权交出来。
此时此刻,灵堂前满堂哭声,但真心为郭老夫人而哭的,恐怕只有沈百鲤和郭旭两人。他们感怀郭老夫人在少年时光的养育之恩,而其他人恐怕更多的是关注郭家这巨额财产要如何分配。
将至黄昏的时刻,沈百鲤回了府,意外地发现苏恪竟然坐在饭桌前等她。而桌上的饭菜,竟然都是自己素日里喜欢的。
“百鲤,你回来了。”苏恪缓缓道,“坐下,吃饭。”
沈百鲤今日伤了心,确实没有什么食欲,但是碍于苏恪的面子,终究还是落了座。
苏恪替她夹了菜在碗里,然后推到她的面前,“无论多么地难过,饭还是要吃下去。”
沈百鲤摇了摇头,“夫君,我实在是没有胃口。”
“百鲤,你知道我曾在边关作战。”
沈百鲤点了点头,“我知道,大家都道你是天生的将军,一袭白色战袍加身,格外引人注目。”当年苏恪第一次作为主帅出征的时候,沈百鲤正和郭旭坐在城中清茗阁喝茶。她在楼上看热闹,也看了个十成十。
那时候的苏恪年少,整个人都意气风发,完全不像现在这样多了一丝清冷和戾气。长长的将军翎随风飘扬,惹眼得要命,几乎是都城里每一位少女的春闺梦中人。然而沈百鲤当时的梦中人却是对面那名跟她一起品茗的男子。
“百鲤妹妹,我记得三皇子去年才跟随你父亲作战,怎么这么快就可以作为主帅出征了?”
沈百鲤轻啜了一口茶道,“郭旭哥哥,这三皇子似乎很有天赋,虽然只历练过一年,但战绩却是破丰。我想这一次他作为主帅,一定是凯旋而归。”
“若真是这样,倒是我大宋之幸。”
苏恪见沈百鲤突然陷入了沉思,嘴角竟然还微微上扬,忍不住问道,“百鲤,你想到了什么?”
沈百鲤回过神来,随口道,“只是想起了夫君你当年第一次作为主帅出征的样子。”
闻言,苏恪倒是来了兴致,“你见过?”
“自然是见过的。”沈百鲤道,“当时我就坐在清茗阁楼上,你的样子我看得清清楚楚。少年白袍将军,这个名号果真不假。”
不知道为何听到这些话的时候,苏恪的心有些雀跃。原来,她对过去的自己并不是一无所知。想到这里,他甚至有些忘了自己最初是想要说些什么。知道看见百鲤面前的饭碗,他才记起自己是想要劝她吃饭来着。
“百鲤,在边关作战的时候,有一次很惨烈。”苏恪缓缓道,“原定的援军没来,我带领五千士兵与三万敌军作战。后来我们突围,走进了一座深山。我的身边,唯余三百人。那五千将士,从一开始跟着我,却变成了三百,我当时不知道有多难过。”
“后来呢?”
这是苏恪第一次跟沈百鲤讲自己的事情,原来所有的光鲜亮丽下都掩藏着伤疤,他也不例外。
“后来?”苏恪缓缓道,“我们在山中坚持了两天两夜,援军才赶来。那一仗我们赢了,但死去的人却再也不能回来。”
“再后来呢?”
“再后来?”苏恪道,“回到军营的时候,我吃了三碗饭。”
闻言,沈百鲤一脸诧异地看着苏恪,“我我以为你会难过很久。”
“我是很难过,但饭还是要吃,你明白吗?”
沈百鲤终于明白苏恪的一片苦心,敢情他这是想要劝自己好生吃饭,可是这两件事情真是八竿子都打不着啊。生平第一次,她发现三皇子这个人有些令人无语。
见沈百鲤还是不动那碗饭,苏恪再一次开了口,“吃饭。”这一次,语气中带着命令,不容置疑。
这才是她认识的苏恪。沈百鲤立刻从善如流地端起了饭碗,开始吃了起来。虽然没有胃口,但千万不能惹恼他。
见沈百鲤这个样子,苏恪苦笑不得,原来自己费尽心机的劝慰竟然比不上一声命令。
郭老夫人出殡的那一日,苏恪陪着沈百鲤站在城楼上,静静地看着送葬的队伍出了城。她一直咬着自己的嘴唇不想要自己哭出声来,然而泪水却大颗大颗地滑下。
在送葬队伍消失的那一刹那,沈百鲤终于哭出声来。而苏恪则紧紧地抱着她,想要给她一丝安慰。
良久,沈百鲤终于停止了哭泣,低声道了一句,“谢谢你。”
她嫁给了皇族,怎么也不可能给郭老夫人披麻戴孝,送葬出城。而苏恪特意带她来此,当真是有心了。
“你我夫妻,何须言谢?”苏恪道,“我只希望,你心中能舒坦一些。”
沈百鲤看着他的眼眸,似乎没有一丝假意。若真是这样的话,只要他不针对郭旭,她愿意跟他好好地过下去。
苏恪和沈百鲤刚回到府上,管家就匆匆来报,“三皇子,郡主,菊霜姨娘今日落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