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冥国与苍丘国的边境线因为战争作废,边境线内的三座城池已归凤冥国所有。尽管如此,风土仍旧是苍丘国的旧风土,亡国之民大概也不会马上就觉得自己成了凤冥国人,大战之后,秀丽的小城民生凋敝,安静的乡村满目疮痍,流离失所是战争的遗留症。
对于战争,晨光没什么感想,她发动参与过多次战争,对哀鸿遍野的场景早就习以为常。她从幼年时开始,每一天都在生与死之间徘徊,对于死亡她已经麻木了。
但这不表示她没有思考过生命,她知道对于人来说,命是可贵的,她也明白战争会给百姓的生活和生命带去重创,不过,只有在自己安稳和满足了之后才会心怀他人,战争是她野心的产物,同时也是她自保的手段。她不是百姓,她不厌憎战争,她不会被一场两军交战夺去性命,也不会因为一场交战失去家园四处流浪。但这并不是说她没有危险,一旦全军战败,她亦会死亡。
战争是她深思熟虑后的决定,因此在目睹战后的惨状时,她没有半点感情,这些惨烈是她意料之中的,面对流民们的咒骂,她心如止水。
过了边境,因为不想引人注意,晨光四人更换了一身低调的黑裙,头戴幂蓠,幂蓠上垂着长长的黑纱。
一路向东,中途不过城,只策马在荒郊野岭,饶是如此,因为是战争中,仍旧遇到了几波失去家园的流民,也有一些劫道的小贼,不过很快就打发了,并没有耽搁行程。
却不料在经过仙君山时,天降大雨,久久不歇,无奈之下,晨光只好中止赶路,命司八去找个避雨的地方。
司八去了,不久跑回来说前面有个破庙。
庙是一座山神庙,不知是战争的缘故还是以前就荒废了,十分破旧。庙宇不小,左半边是漏的,雨水顺着塌掉的屋顶落下来,好在右半边完好,地面干燥。
司八和司十先将马拴在门前的廊檐下,又用树枝挑了蜘蛛网,简单清扫了一下灰尘,晨光才进去。
火舞在神像下方寻了个干净的地方,将随身携带的毯子铺在地上,给晨光坐。司八在神像背后找到不少枯枝,应该是过路的人进来落脚后留下的。火舞用干柴生了火,挂上茶吊,倒入路上打的山泉水,煮给晨光喝。
大雨从午后开始下,风将破烂的庙门吹得很响,天黑时又转为绵绵细雨,淅淅沥沥,久不停歇。
照现在的雨势看来,已经不可能再赶路了,虽说她们不怕走夜路,可山黑路滑,她们目能视物,马蹄子却不利索,还是得等到雨停天亮更稳妥。
火舞见天色转黑,知道走不成了,开始准备晚饭,将携带的面饼和肉脯分别在火上烤,烤到微焦时,把面饼从中间剖开,抹上自制的甜酱,再把肉脯夹进去。
司八一直站在门外的廊下,一边刷马一边等着雨停,结果从午后一直等到傍晚雨也没停,她等得心焦,变得烦躁,知道今天是走不成了,生气地踹了柱子一脚,转身进门去,嘴噘得都能挂一只水壶。
晨光倒沉静得很,一直靠在神座上假寐。
司八走过去,坐在她边上,往火里添了两根干柴。
火舞将烤好的肉馍递给晨光,轻轻地唤了一声:“陛下。”
晨光睁开眼睛,看了肉馍一眼,接过去,却只吃了半个就吃不下了,递给司八。司八立刻担心起来,手放在她的额头上,确定了她没有发烧才松了一口气,两口解决了剩下的肉馍。
火舞见晨光没有胃口,心沉了沉,却又不能逼着她吃东西,只得倒一盅温水,在里面冲了点花蜜,送到晨光面前。
晨光接过去,小口小口地喝着。
入夜时分,雨仍不见小,晨光卧在火舞怀里,庙门虽然关着,却不严实,好在现在是夏天,并不寒冷。
风顺着空隙吹进来,将篝火吹得更旺,火舞担心晨光会受凉,让司八取了一件薄衫,给晨光盖上。
司十和司八约好了轮流守夜,这会儿已经睡了,司八嘴里叼着一根稻草,取了衣衫后重新坐下,又往火里添了两根柴禾。
夜空中滚过一道闷雷。
忽然,司八的耳根子一动。
火舞媚丽的眉蹙起,望向窗外风雨交织。
过了一会儿,司八捡起地上的幂蓠扣在头上,踹了一脚还在挺尸的司十。
又过了一会儿司十才揉着眼睛从地上坐起,一脸不爽地戴上幂蓠。
火舞亦已戴上幂蓠,将盖在晨光身上的薄衫拢了拢。
许久之后,廊檐下的马忽然嘶鸣了一声,脚步声传来,足有十来个人,踏着雨水,步履混乱,听上去应该只是一群普通人。
雨夜,十来个普通人,司八立刻想到了流民,毕竟有家的不会选择在这种时候出门。
十来个人聚在庙门外,男人恐惧慌乱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很微弱:
“有马!李大哥,里边该不会是有当兵的吧!”
兵荒马乱的时候,平民最怕遇到的就是当兵的。
接着门外一阵沉默,似乎是领头的在犹豫,过了一会儿,一个粗犷的声音响起:“不管了!这么大雨,阿桂再浇下去可活不成了!先进去再说,就算有当兵的,这才四个,咱们十来个人,怕什么?!”
说着,仿佛是为了显示胆气,庙门被从外面大力推开,十来个衣衫褴褛的流民携风带雨地进来,踩了一地水渍。
然而谁也没想到,破庙里烤火的居然是几个姑娘,虽然黑纱遮面,可是那身段,那感觉,一看就是年轻的姑娘。
流民们都呆住了。
风雨夜,山庙里,怎么会有年轻的姑娘?
同时也有点被吓住了。
虽说在晚上碰见白衣女人很可怕,可碰上几个黑衣女人同样好不到哪去,那一身阴森森的黑色,犹如坟头的渡鸦,深更半夜的,普通人家的姑娘谁会夜宿山中破庙,这几个该不会是正在聚会的女妖吧?
他们恐惧地瞪着司八等人时,司八等人也在观察他们,十来个破衣烂衫的流民,大部分是青壮汉子,还有四五个女人孩子,人群里,一个青年抱着一个两眼紧闭面白如纸的年轻妇人,妇人的裙子上沾了有不少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