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赵士晟忙着筹备粮食的时候,东嬴公也在紧锣密鼓地施展他的战略。
在长史郑琬、录事参军郭安等人的建议下,东嬴公着手发动了六方面的行动:其一,上表朝廷,奏报匈奴人囤积军械粮草、图谋不轨,请求朝廷授权对付匈奴人,并向当朝权臣、中书令孙秀行贿,以使奏表通过皇帝批准;其二,秘密联络交结匈奴内部反对刘氏家族的残余势力,以获取情报并伏下内应;其三,遣使招抚吕梁、太行山中的各股山贼,许以重赏,令其袭击匈奴属地,烧杀抢掠,并以剿匪作为借口,派兵进驻匈奴属地边境,监视匈奴人的一举一动;其四,中断汉人与匈奴盐铁粮秣的互市,严禁汉人工匠为匈奴人效力,违者斩;其五,利用部分胡人的不法行径煽起民间仇恨,扩大华夷矛盾,借机驱赶杀戮散居各地的匈奴人;其六,遣使与北方的鲜卑拓跋部结盟,厚赠重礼,约以共同出兵对付匈奴。
东嬴公踌躇满志,他已经召集了三万大军,整日演兵操练,大造兵器盔甲,磨刀霍霍,只等他一声令下即可倾巢而出,将那些野蛮低贱的胡人杀个干净。
唯一比较棘手的问题是刘渊的靠山——成都王司马颖,不过就目前天下的形势来看,成都王紧盯着洛阳,应该没心思管匈奴人的事。
某日东嬴公召见郑琬,“郑长史,孤在朝中认识一位叫江统的大臣,他曾上过一封奏表,名曰《徙戎论》,不知你读过没有,里面有句话说得好,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在刘猛和郝散(注1)举兵叛乱后,就该把这些胡狗统统赶出中原才对!”
注1:刘猛,刘渊族兄,匈奴右贤王,于271年叛乱,次年被部将击杀;郝散,匈奴部落首领,于294年在上党郡起兵造反,不久即被镇压,次年其弟郝度元又率马兰羌、卢水胡等部落反,响应齐万年叛乱。
郑琬连忙称颂道:“主公殿下英明!匈奴貌似强大,实则不堪一击,只要我们抓住机会,一定能彻底消灭他们!”
“哼!除去了这个肘腋之患,整个并州都臣服于孤,到时候孤振臂一呼,燕赵慷慨之士莫不响应,安邦定国指日可待耳!”东嬴公志得意满,言语间如天下尽在掌握。
“主公看是不是到了该动手的时候了?”
“还不行,孤手上的兵只有三万余人,还需练兵五万,而粮秣兵甲尚未置齐,领兵将领也未挑选完毕,所以还要等等。”
“主公,对匈奴人用兵不可拖延太久,以免他们做好了防备,到时可能就麻烦了。”
“嗯,这个孤知道,他们的行动都在孤的掌握中。”东嬴公自信地说道,“孤不怕匈奴人能长出翅膀来,就是长出来了,孤也能把他们射下来!”
“主公……英明!”郑琬了解东嬴公的固执,遂不再劝。
东嬴公的敌人们此刻却似乎没有什么危机感,左国城的街巷中洋溢着喜庆的气氛,原来是大都督的义子刘曜要和卜氏家族的大小姐要成婚了。
这一天,左国城也仿照中原习俗,张灯结彩,新郎率领迎亲的车马开到了卜家的门前,城里的匈奴贵族们都来捧场,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纷纷热情地向刘曜祝贺。
片刻之后,卜家大门缓缓打开,里面走出了盛装的新娘子,手中一柄纱扇遮住了她娇羞靓丽的面容,刘曜笑呵呵地向女方家的父兄们递上他的赍礼,然后牵过她的手,送她上了马车。
本该快乐的此时,他心里却突然涌出一股酸楚——新娘子卜馨是他从小便认识的青梅竹马,他喜欢她,然而他更喜欢另外一个女子,今天她没有来。
她现在还在百十里外的兴德庄,她的父亲正在和她谈话。
“我想知道你究竟如何想的。”呼延盾板着脸,“不要嬉皮笑脸的!”
“我会有什么想法啊?永明师兄和馨姊姊是很好的一对爱人啊!”呼延宛倩嘟起嘴,满不在乎道。
呼延盾长长地叹了口气,“好吧。既然你这么说了,为父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虽然为父一直很想让刘曜做我的女婿。”
呼延宛倩顿时不高兴了,“哎呀,爹!你胡说什么呢?刘曜是我师兄,我从来都将他视为兄长的,你怎么可以让他做……哼!”
“可惜你永明师兄他是做大事的人,不能被儿女之事所羁绊,这次和卜家联姻后,他在军队中的统领地位将得到巩固,才能在以后的紧要关头带领匈奴人对抗司马腾。”
“爹,别说了,我不想嫁给永明师兄,我希望永明师兄和馨姊姊能够美满和睦地过日子,他们都是我永远的朋友。”呼延宛倩很违心地说道,“我还不想嫁人。”她快步离去,不愿再和父亲交谈这个话题。
“这孩子,从来不肯说老实话。”呼延盾哪会不知女儿的心事,他深深地一笑,心说道:“该是我的总归会是我的,女婿也不例外。”
……
刘曜大婚后,没有和娇妻享受新婚时光的兴致,他连续发下数道命令,针对东嬴公的挑战展开对策:首先是向朝廷上表,弹劾东嬴公压迫匈奴族人,激起汉匈冲突,请求朝廷派员按察;其二,挑选了几百名亲贵壮士组成“狼骑兵”,严密巡视匈奴属地,捕杀作乱的叛党残余;其三,下令所有十六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的匈奴男子组织武装起来,对抗侵犯的盗贼;其四,将属地附近官军据守的要塞全部包围,切断其来往交通,包括西河国首府离石城在内的众多城池都遭到了围困;其五,同黄河以西的关中汉人互市,延请大量河西的汉人工匠,用以加固城池、铸造兵甲,东嬴公管不到那里,只能干瞪眼;其六,遣使报告邺城的成都王和刘渊,请求支援。
由此一来,两边针锋相对,一时间黑云压城,大战几乎要一触爆发。
……
并州战云笼罩,秦毅却一点也不紧张,他正呆在积仁庄优哉游哉,享受着战前的轻松时光——他知道一旦开战,自己的好日子就结束了,不知有什么苦役在等着他呢。
有一天赵士晟从晋阳来积仁庄,专程视察粮食的储备和庄丁们的训练情况,也为和秦毅一聚而来。当天傍晚,秦赵二人各自骑马出了积仁堡,扬鞭奔马驰骋在漫漫荒原之上,呼吸着清冷的北风,真是无比的畅快。
“郎玄的确是个人才,庄丁们都很怕他,没人敢懈怠。”赵士晟谈起练丁的事,欣然说道。
秦毅却不以为然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以前可是当山贼的,谁知道他以后会不会干出些什么卑鄙勾当来,多少防着点好。”
赵士晟点点头,笑说道:“我有阿炳在身边,还有秦兄的帮助,什么样的恶人也能镇下去。”
“是的,阿炳会保护主人的!”跟在后面的龙元炳听到赵士晟提起自己,便随声附和,他胯下的那匹马连连喘着粗气,似乎随时都会趴下去。
天边的红日正缓缓落下,秦赵二人以及积仁庄的男女老少们都不知道,一场残酷的疾风暴雨,就要降临到他们头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