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宋语亭没说话。
她托着腮帮子坐在桌子前,一张白皙的脸在阳光下几乎透明,嬷嬷看着,忽而笑道:“其实老夫人也未必不喜欢你,乖巧漂亮的孙女,一般的老太太们,没有几个不喜欢的。”
宋语亭叹息。
可是她就是不喜欢我。
可是我也没有办法,爹爹顾及母子之情,自己也不能让爹爹难做,还是努力和家人好好相处。
除了前世落井下石的宋语书母女!
“嬷嬷,帮我收拾行礼吧,还有些北疆的特产,也弄一点,我带去给祖母尝鲜。”
宋将军晚上忙完外面的事情,负手走进来宋语亭的院子里。
“爹爹我准备后天出发,不晚吧。”
“不晚,辛苦我家亭亭了,等回京了,爹爹带你去吃京城里最好的食物,给你买最好看的衣裳。”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宋语亭冲他皱皱鼻子,小巧的鼻翼轻轻扇了一下。
宋将军忍不住一笑,伸手捏上去:“你长再大,也是爹爹的女儿。”
永远都是那个抱在掌心里的小糯米团子。
宋语亭娇气道:“爹爹总拿我当小孩子,可是我已经长大了,你也不用着急安慰我了,我一定会好好安抚祖母的,到时候你回京城,就有一个活蹦乱跳的闺女和一个健健康康的母亲了。”
宋将军心里感到十分安慰。
亭亭看着爱胡闹,骄里娇气的,但实则是个非常懂事的孩子。
就跟外人讲的一样,是父亲的贴心小棉袄。
宋将军道:“你收拾行李的时候,带些单薄的衣裳,京城那边暖和地很,别热着了。”
“我什么都带上了,爹爹放心吧。”
宋将军的意思,就是以后不回北疆了,那该拿的东西,她自然一并带走了。
宋将军点点头。
看着女儿屋里头大包小包的东西,心里有点舍不得,这么多年来,他从来没和女儿分开这么久,想一想就很难过。
要好久看不到亭亭。
也没有人吩咐丫头给他掌灯,没有小姑娘扯着他的衣袖撒娇。
宋将军伸手捏捏女儿的小脸,笑道:“亭亭回去了,记得想爹爹,不然爹爹要难过的。”
宋语亭扬起脸,抿唇一笑,踮起脚尖朝宋将军脸上捏了一把。
“爹爹羞不羞,总说我娇气,您还和我撒娇。”
宋将军没生气,只道:“爹爹不舍得你啊。”
宋语亭也沉默了,她又如何舍得爹爹呢,孤身一人回京,回到那个她前世最黑暗的地方,她比宋将军难受多了。
可是又不能不回去,爹爹这把年纪了,早晚都要调任回京城,她现在回去,也算是为爹爹提前开路了。
“爹爹,我带了这儿的西风酒,还有些小玩意儿回去,您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需要的?”
宋将军道:“我记得之前从夷陵那里,不是得了一盒子珠钗吗,你不喜欢,但全是好东西,你带上回去给家里的姐姐妹妹分了。"
女儿从北疆回去,恐怕要被京城里的人看不起,觉得底下来的,全是乡巴佬。
宋将军知道自己女儿的好处,可外人不知道,万一有人欺负了她,那该如何是好。
拿着金银珠宝去砸晕别人,是最简单的方法。
夷陵产玉石,其珠宝在中原人看来,皆华贵不凡,宋语亭却拿着那一盒子不当回事。
实在是见得多了,在北疆什么都缺,玉石珠翠却取之不尽。
不过那珠钗,拿到京城里,就算是宫里的娘娘也会抢着要的。
毕竟堪比贡品了。
可是这丫头带了酒水特产,全是为了他这个爹爹的前程在打算,倒把自己全给忘记了。
亭亭这么好,让他如何不疼她。
两天后,宋语亭整理完毕,才带着人上路回京。
宋将军送她到城门。
“亭亭,回去之后记得给爹爹写信,有人欺负你了,打不过就先记着,到时候爹爹去帮你出气。”
宋将军絮絮叨叨一堆。
宋语亭道:“爹,我什么都知道,你才要小心,我总是放心不下你,我走了你要照顾好自己。”
宋将军点头,依依不舍地看着马车远去,心里有点难过。
宋将军在城门口站了很久。
旁边忽然一队车马过去,扬起阵阵灰尘,规律的马蹄声踩踏在地上,响声如同敲击在心口上。
宋将军看着旌旗上的“何”字,有些奇怪,这何将军往南,是做什么去了?
难道南边有什么变故?
但是那好像不是何将军本人。
他转回将军府内,问文书官:“最近南边有什么异常吗,本将今天看见何将军的队伍,往南去了。”
“南边?何将军管辖的那边,听说是出现了一窝山匪,也不知道哪儿来的胆子在北疆动作。”
文书是宋将军的文书,但是心里头真心实意地认为,自家比不得何将军那边,
有贼匪到这边来就罢了,到何将军那里,岂不是找死。
实在理解不透。
宋将军叹息道:“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文书没敢说话。
宋将军心道,这种情形下,将来他要是跟何景明打起来,保不齐真有人倒戈。
那男人来北疆也才三年吧,如今名声已经是如雷贯耳,老弱妇孺皆知。
全军上下,无不敬服。
若说他兵器精良是占了出身的便宜,可军队训练有素,可见人家是真的治军有方。
宋将军感慨不已,多好的女婿人选啊,可惜女儿看不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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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语亭带着人南下。
宋将军为了她路上舒服,特意准备了奢华的马车,里面垫了柔软的垫子,睡在上面毫无震荡感。
而马车后面,更是跟着一辆一辆装满了物品的车子,红木的箱子拿绳子捆着,摞的满满的,看上去极为富裕。
侍女提起茶壶,倒了杯水给她。
“小姐,将军自己过了那么多年日子了,您放宽心,能出什么事啊。”
宋语亭道:“你懂什么啊。”
只希望爹爹的噩运真的就这么过去了,希望爹爹的死,是人为而非天意。
宋语亭垂下眉毛,漂亮的脸蛋上,带着淡淡的忧郁。
嬷嬷挥退了侍女,握住宋语亭软绵绵的手,感慨道:“小姐在北疆待了那么多年,对家里的事全然不知道,奴婢给你说说吧。”
宋语亭经历了前世,自然是一清二楚的,可嬷嬷一片好心,她也不好推拒。
她也需要些事情,来转移心力。
“嬷嬷说吧。”
“咱们宋家在京城里,算是富贵人家,宫里没有皇后,贵妃娘娘掌管后宫,那正是咱们宋家的大姑奶奶,所以咱们家的姑娘,在京城里也很是有脸面的。”
宋语亭叹口气,“贵妃娘娘一人在宫里,也很辛苦。”
宋贵妃无子无女,全靠美貌维持宠爱,在宫里一直是诸多女人的靶子,前世宋将军出事之后,无数人落井下石,那个绝色无双的姑姑,也跟着失宠。虽是贵妃之位,却被淑妃几人狠狠压了一头。
后来深宫争斗,宋贵妃一招不慎,被人陷害,进了冷宫。
这辈子外有宋将军,宋贵妃总不至于凄惨如此。
宋语亭其实很难过,上辈子回了京城,对她好的人,除了堂姐,便是宋贵妃这个姑姑,如果可以,这辈子一定要保住她。
“贵妃娘娘是咱们宋家的荣耀。”嬷嬷只说这一句,皇家人,哪儿敢多言呢。
辛不辛苦的,不是她们能提的。
“倒是家里的姐姐妹妹,要跟小姐您说。”
嬷嬷笑道,“咱们将军兄弟三人,将军只有您和宋语书两个女儿,二老爷家里有两个女儿,大女儿比您大几个月,是二太太生的,小女儿是姨娘的,三老爷家的小女儿年纪还小,今年才八岁,小姐回了宋家,日后就要好好和这些姐妹们相处了。”
宋语亭道:“我知道的。”
家里的姐姐妹妹多,自然有好的有不好的,像二叔家的堂姐,就最温柔和善了,三叔家的小妹妹活泼可爱,虽然调皮捣蛋,但小小年纪,也很招人喜欢。
宋语书……宋语书……
宋语亭叹口气。
随她去吧,有爹爹在,谅这母女二人也不敢折腾。
宋语亭道:“嬷嬷你继续吧,家里面还有什么人?”
“还有就是老太太和几位太太了,大太太奴婢就不说了,这二太太是襄阳陈家的女儿,三太太是翰林院李学士的女儿,都是门当户对的人家。”
她挑了挑眉头,看了眼宋语如躲闪的眼神,心里有些奇怪。
宋语如看着,倒是胸有成竹不会挨骂的样子。
难道这个看着小小年纪的丫头,已经这么聪明了?
正常情况下,小孩子说了自家的大人,不应该都是忐忑不安的吗?
副将家的小女儿,每次都心虚躲闪,一眼就能看出真假。
宋语如倒是……让人吃惊。
宋语亭面上不动声色,劝慰老太太:“祖母不值得为了这种人气坏身子,爹爹惦记着你,恐怕更要担心,你千万保重自己。”
老太太点点头:“语亭丫头啊,我真是没想到……”
“是我的错,不该撒手不管这些事,险些害了你们姐妹,以后再有这样的刁奴……”
老太太咬牙切齿,想要说出惩罚来。
“不是老太太的错,如今真的要把五妹妹接到萱茂堂教养了,再给三太太养着,我真是不敢想。”
宋语亭坐下,单手揽住老太太的肩膀,声音温柔如春风。
“老太太是个好祖母,我刚刚回来就对我那么好,我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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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太太闻讯赶来时,宋语亭和宋语珍已经哄着老太太用完了午膳,几人坐在花厅里等着她。
在她身后,看热闹的大太太和二太太联袂而来。
宋语珍和宋语宁站起身,屈身行礼:“母亲,大伯母。”
宋语亭安然如山,只抬头示意:“大太太,二太太好。”
大太太有些生气,继母亦是母亲,这人却毫不尊敬,老太太一向讲规矩,也不管她。
怎么好意思讲自己不偏心的。
若是自己的语书或者其他人,这会儿早就挨骂了。
老太太直接开头道:“想来你们也知道了,我刚才打发了语如的奶嬷嬷,李氏,我问你,那奶嬷嬷是你娘家陪嫁来的,你难道还不知道她的品行,就任由这样的人带坏了语如?你们翰林家,就是这么教女儿的?跟姐妹们比较长短,一心恋慕金银之物?”
这话说的略重。
几乎是连带着三太太的教养一起质疑了。
三太太哭的梨花带雨。
“老太太明鉴,我如何知道她是这样的人,如儿是我亲女儿,我岂会坑害她,实在是奶嬷嬷心机太深,骗了儿媳。”
所有人都不言不语。
毕竟这种事……也是有可能的。
三太太只好继续哭诉:“我平日对自己女儿怎么样,大家有目共睹,我……不如死了干净!”
她说着,直直撞向一旁的桌子。
几个小姑娘都吓得尖叫出声。
宋语亭更是往老太太身边缩了缩。
老太太感受到小孙女的瑟缩,轻轻叹息道:“语亭,你们也是大姑娘了,不能再避讳这些,不然将来被人骗了,真是有口说不清。”
被娇养长大的女孩子,自然都是胆子小的。
三太太头上撞了个包,却连一点血丝都没有。
二太太出言讽刺道:“三弟妹好歹用些力气,别这样,除了吓唬小姑娘罢了。”
“语珍语亭,你们别怕,你们三婶不过是玩一玩。”
宋语亭悄悄点点头:“二婶,真的吓死我了。”
她声音小小的,可三太太还是听见了,当即脸上烧红。
可宋语亭真的表情纯真,一看就不是故意这么说给她难看的。
宋语珍宋语宁也是这个表情,只是不像她大胆,直接说出口了。
老太太看着她,训斥道:“今儿说的话,屋里人都记着,我只说一遍。”
三太太跪着,大太太和二太太垂手肃立。
“咱们宋家是大户人家,是贵妃的娘家,我也不瞒你们,宫里传了消息出来,陛下有意册立贵妃娘娘为后,若是你们在外面丢了贵妃的脸面,我不管是谁,一概家法处置。”
宋语亭心下惊愕。
宋贵妃要被册封为皇后?
前世活了那么多年,也并没有这样的事。
还是说……是因为爹爹的死,导致贵妃被皇帝厌弃。
这边刚要你做皇后,那边你就死了哥哥,说出去总归有些不详。
或者,这也是宋贵妃后来失宠的缘由。
皇家总比别人更注重这些东西。
这辈子,爹爹还活得好好的,或者……宋家能更上一层楼。
宋语亭什么话都没说,听老太太继续训话。
“那些金银之物,算得上什么,你们是缺了吃的还是缺了用的,都是宋家的姑娘,宋家的太太,出门都一样,何必执着于些俗物。”
’宋语亭小声道:“爹爹说,真正大家族的人,都是不在意这些东西的,金钱换不来地位,只会让人觉得俗气。”
老太太点头:“正是语亭说的这个道理,还是这丫头懂我,你们呀……日后都跟她学着点,这次南王太妃的寿宴,语如和语书都不必去了,让语珍带着语亭和语宁一起。"
大太太也愣住了:“老太太,语书已经知错了,她小姑娘家家的,总拘在府里,到底也不好。”
“她的性子,还需磨一磨,不过是个寿宴,不必当回事。”
大太太只好忍气吞声:“是。”
“你们都回去吧,既然你们都穷,这次几个丫头的衣衫首饰,全由我出,我们祖孙几个,好好商量商量。”
二太太忙道:“哪儿需要劳动老太太呢,语珍和语宁我那里会准备的。”
会嫉妒的人,本就对你不是真心实意,何必为了这样的人伤心难过。
宋语亭点头:“祖母,我知道了,我不难过。”
她的眼睛,一下子便红了。
这会儿大大睁着,便像小兔子一样纯真可爱。
老太太心里发软,拍了拍她的手,什么话也没有说。
到底是委屈了,本来是该得的东西,却被人指着鼻子说偏心。
语书也该惩治一番了。
只是怎么做,还需斟酌,毕竟是奇货可居的孙女,比不上语亭,也是有用的。
宋语书心里憋屈。
这宋语亭也太会装模作样了,哭什么哭,有什么可哭的。
她是眼泪做的吗
可是宋语书现在一句话都不敢说,老太太刚才警告地瞪了她一眼,那眼神令人心里发凉。
宋语珍看着她,安慰道:“你看看这哭的都不好看了,可不许哭了,我们语亭这么好看,不能因为这么点事就不高兴。”
宋语亭乖乖点头,低声道:“姐姐不生我的气就好,我不在意别的。”
虽然哭泣是假的,这话却是真的。
她真不在意别的。
不过是随便装一装柔弱。
以前做错了事,这么装一装爹爹就舍不得打她了,祖母应该也一样。
老太太看着她如此乖巧懂事,更觉得宋语书招人烦。
自己本来看着几个孙女其乐融融在聊天,一腔好心情,全被宋语书打断了,她自然不高兴,只满脸嫌弃道:“你回去自己用午膳吧,也对你娘尽尽孝心,我这里不用你。”
来了半上午,一句好话没说,到了饭点,先说她说偏心,又惹哭了姐姐,真是不懂事的丫头。
难怪那年儿子回来,想带她走,结果又反悔了。
就这个性子,和语亭养在一起,岂不是要欺负死姐姐。
老太太更心疼宋语亭这个柔柔弱弱的小孙女了,被人欺负了还只会自责,真是个善良单纯的丫头。
老太太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头。
宋语亭低头,眼里飞快闪过一抹笑意。
在自己做之前,大概没有人知道,宋家娇女,也是个会有心计的女孩子。
反正看到宋语书吃瘪,她很开心。
前世爹爹去世,这人没有丝毫伤心,只难过于她的亲事不如原先顺利,并因此迁怒宋语亭,没少给人难堪。
她自然是不敢太过分的,但零零散散的折磨,也足够宋语亭记恨她了。
宋语书顾不上老太太和宋语亭亲昵的互动,听见老太太的话,惊愕地抬起眼,脱口喊道:“祖母!”
她不过是说了句气话,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
若是今天被赶出去,她再来萱茂堂,还有什么地位?
宋语书几乎能想象萱茂堂的下人们鄙夷的眼神。
宋家五位小姐,她成了第一个被祖母赶出门的?
连宋语宁这个庶女都比自己待遇好?
老太太很坚持:“语书,你回去好好反省,到底哪里不对,改天我便当此事没发生过。”
宋语书只好愤愤离去。
宋语如很小声说:“可是祖母,奶嬷嬷也说二姐姐得宠,比我好。”
她身后站着的妇人脸色大变。
老太太脸色大变,怒火中烧。
“好一个奶嬷嬷,整日间教唆姐儿这种事,你们太太就选了这种人伺候小姐,真是亲女儿,上心地很!”
宋语亭眼神不善地看向那妇人。
她大概也是一心向着宋语如,觉得她吃了亏。
前天宋语如那么胆大的行为,恐怕也是这老妇人教导的。
可也不想想,宋语如才几岁,听多了内宅阴私,长大后岂能有磊落胸怀。
所以现在,才反噬了自己。
没有人觉得,这是宋语如自己的想法。
不过这奶嬷嬷也是活该,自小跟人讲这种东西,本身就是缺德了。
如今宋语亭自己十五六岁,嬷嬷才敢跟她讲这些事,小时候一概都是说些好事的。
难怪老太太生气,好好的小孙女儿,被一个奶嬷嬷教唆成这样子,全然失了宋家风范,连宋语宁这个嫡母不怎么管的庶女也不如了。
至少宋语宁不会当着人的面嫌弃别人东西。
“祖母别为了个下人生气,五妹妹年纪小,不碍事的,这奶嬷嬷不好,打发走了再寻一个就是。”宋语珍柔声道。
她也没把这个奶嬷嬷放在眼里,只是怕气坏了老太太。
奶嬷嬷跪在地上,哭的涕泗横流。
“老太太恕罪,我也是为了五小姐好,小姐年纪小,被人骗了也不知道。”
她还特意举例:“前儿二小姐都敢拿一只布蝴蝶糊弄五小姐了,我也是害怕呀,万一再有人骗她可如何是好。”
宋语亭听到这话,恼道:“前儿我没想到五妹妹也在,只带了五妹妹用不得的钗环,第二日就连忙补上了,还是我的不对了?难道我要把爹爹送的礼物给五妹妹,才不叫糊弄吗?”
她几乎气哭了,背对着老太太擦了擦眼泪。
老太太看着有几分心疼,安抚地摆了摆手。
冷声道:“咱们家的小姐们自然全是好的,只某些子下人爱嚼舌根,惑乱人心,语珍说的对,打发出去吧,再给语如寻个好的。”
老太太一锤定音,不再听奶嬷嬷的哭诉。
总不能因为几句话惩罚宋语如这个小孩子,只能拿下人开涮,也当是给宋语亭一个交代了。
宋语亭却很不开心。
老太太现在看起来,是和她亲亲热热了,对她也比宋语书好一些,可骨子里总是带着些疏离的。
像她哭了,爹爹都是先哄她再说别的,就连上次哭,身为陌生人的何将军都知道哄她了。
祖母却只想惩罚人,抚慰她内心的不平。
其实还是没有用真心。
宋语亭是不在意这个的,但是……得到别人的心,有很多好处,她需要再谋算一番了。
奶嬷嬷自知无望,又冲宋语如哭道:“五小姐,我辛辛苦苦奶你那么多年,你给嬷嬷求个情啊,出去了嬷嬷就没生计了,你奶兄弟都要饿死了。”
宋语如却脆生道:“我才不救你,你偷我的东西拿回去给你女儿,还诬陷是我弄丢了,让我娘骂我,我才不要你做我的嬷嬷。”
宋语亭讶然。
这奶嬷嬷,心思忒歹毒了些。
宋将军的书房紧跟着后院,屋后原本攀着茂盛的爬山虎,到了这个季节,就只剩下一片枯黄的叶子。
宋语亭站在那里,撩起裙子轻手轻脚地走到窗户后面,将耳朵附在窗沿上。
屋子里隐隐约约传出谈话声。
“何将军……”
“可以……”
宋语亭听不清楚,心急如焚,脚下一个没注意,踩到一片碎叶子,发出清脆的响声。
宋语亭心中一跳。
窗户猛然被推开,直接砸到她鼻子上。
宋语亭下意识捂住鼻子,抬头看向窗前的人。
当即便怔了一下。
宋语亭活了两辈子,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男人。
站在窗前的年轻男子穿着精致的铠甲,俊眉修目,一张脸却冷若千年的寒冰,看着她的时候,神情高高在上目下无尘。
宋语亭心里就很气。
就算你很好看,也不能用这种眼神看我呀。
对方冷声道:“你是何人?胆敢窥探军情!”
“亭亭?”宋将军拨开那年轻男子,焦急道:“你怎么在这里,也不怕被虫子咬了,鼻子怎么了,疼不疼。”
他回头看向那年轻男子,道:“何将军,这是小女,素来爱玩乐,并非是窥探军情之人。”
宋语亭看着那人,冷哼一声:“我自己家,我爱在哪里就在哪里,我就是爬房顶,别人也管不着。”
语气十分骄矜。
她松开捂住鼻子的手,鼻尖红了一点,在洁白如玉的脸上,显得尤为可爱。
那男子看向她,心思恍惚了一下。
秋日的塞北,天高云淡,整个空间都是明亮的。
在这样的情形下,宋语亭白皙的肌肤柔润地几乎要发光,她骄傲地抬起头颅,便露出一条同样洁白纤细的脖颈来。
那样的白,那样的细腻,那样的柔嫩。
他忽然动了动喉结。
当真,宋家多绝色。
宫中宋贵妃美貌过人,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可是比起她的这个侄女儿,还是差点天质自然的韵味。
宋将军哭笑不得:“亭亭别闹,爹爹在和几位将军议事,你先回房。”
宋语亭不好不给爹爹颜面,便咬了咬下唇道:“爹爹,你一定记得我跟你说的话哦,明天我找你有事的。”
“知道了,乖,回去吧。”宋将军无奈道,“何将军见笑,小女一向顽劣,我也是没法子了。”
何将军并未说话,他的手在衣袖里,已经握成了拳头。
果真是人间尤物,一举一动都勾人心魄。
那轻咬下唇的动作,瞬间便让人心生怜意,生怕那皓白的贝齿,稍一用力,咬破了那红润的唇。
何将军不动声色地换了个姿势,挡住了身后的人。
“宋将军客气,既然是内宅女眷,何某刚才多有得罪,来日给小姐赔罪。”
宋语亭不知道他是谁,却天然对姓何的没有任何好感,只是看爹爹对这个人好像也是颇为敬重,她也不敢造次。
只好假装看不到他。
“爹爹,我走了。”
何将军盯着她纤细的背影,眼中慢慢泛出一丝意味不明地含义。
宋语亭可不知道有人盯着她一路,只微微提着裙摆走回了小院子里,看着地上的黄沙,被沾污了的裙子。
这是她最喜欢的裙子了,塞外物资匮乏,而且风沙大,为了方便清理,街面上卖的衣料全是深色。
这也就算了,可连京城送来的,也全是黑色灰色蓝色,这匹粉色的,还是祖母让人捎来的。
果然是容易脏。
宋语亭悄悄撇了撇嘴,等将来爹爹调回京城了,她也要和那些女孩子一样,穿的花团锦簇。
她长的那么好看,肯定比别人家的小姑娘更讨人喜欢。
换了衣裳散了头发,宋语亭坐在自己屋里,挥退了下人。
见到了爹爹,之前那些恐惧害怕的心情,好像一下子就没有了。
看着自己的闺房,也只觉得温馨可爱。
跟镇国公府那个黑漆漆的小房间,完全不一样,家里还有活泼可爱的侍女,不像镇国公府,死气沉沉的。
宋语亭躺在床上。
慢慢睡了过去。
老嬷嬷进来给她盖上被子,看着自家小姐的睡颜,止不住笑了笑。
宋语亭一张小脸睡的白里透红,长长的睫毛盖在眼皮上,乌黑浓密,小巧的鼻翼微微扇着,看着便觉得温柔可爱。
难怪将军还有别的儿女,却只带着小姐一人在北疆,将别人都留在了京城里。
这样乖巧的女儿,自然是讨人喜欢的。
室内摆放着北疆罕见的鲜花,在暖笼的熏蒸下,传来一阵阵香气。
嬷嬷看了看那洁白的花朵,又看看小姐的脸。忽而笑了。
人比花娇,果然是人比花娇。
也不知道,什么样的郎君,才配得上这样的绝代佳人。
第二天宋语亭是在晨光微熹中醒来的,天外的灰白色夹杂着阳光未现时的淡淡红晕,是北方平原里特有的壮观景象。
侍女们走进来,有人端着铜盆,有人拿着毛巾,有人捧着衣服。
淡绿色绣合欢花的襦裙,菡萏色的褙子,外面配上墨蓝的披风,便是雅致不俗的韵味,还有着少女们的活泼娇俏。
侍女伺候她洗漱了,才给这位千金小姐打开帘子,请人出门。
宋语亭这次记得提前戴上了兜帽,肆虐的寒风,便没能吹到她脸上。
她今儿聪明,还抱了个棉花的暖手筒,上面还有嬷嬷亲手缝上去的兔子耳朵,宋语亭抱在怀里,真的像搂了一只毛绒绒的小白兔。
而她本人,却比小白兔更软。
宋将军为了这个宝贝女儿,也是一早等在书房里,顺带处理公务。
“爹爹真听话。”宋语亭拿下肩上的披风,坐在宋将军身边,手里自然而然地拿起书桌边的笔。
她笑容灿烂,堪比秋日晴空里的艳阳。
闻言亦只是笑道:“没大没小的丫头,出去也不怕惹人笑话了。”
“我才不会怕呢,有爹爹在。”
有爹爹的宋语亭,是什么都不怕的,宋家内宅的招数,后来的镇国公府,都跟她沾不上任何关系。
她只要在爹爹庇护下做个娇娇女就好了。
宋语亭自认没有很聪明,真的要和人争斗,也是斗不过的,镇国公夫人上辈子不就把她骗惨了吗?
与其不自量力,还不如过好自己的日子。
宋将军看着女儿,心软地一塌糊涂,就算宋语亭已经从软软糯糯的小团子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可看在宋将军眼里,并没有多少差别。
宋将军看了眼桌边的沙漏,算计着时间,脸上微微带了些沉思的意味。
宋语亭眼珠子咕噜噜转了几圈,忽然想起昨天那个能够拿脸色冻死人的美男子。
长得那样好,却做出不招人喜欢的表情,真是浪费了。
“爹爹,昨天那个,就那个何将军,他是什么人啊?”
宋语亭纯粹是好奇。
昨天看着,爹爹对他都挺尊敬的,满屋子的人,也只对他道歉,可他那么年轻,怎么看也不像是个位高权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