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天黑之前来得及,我要忘了你的眼睛,穷极一生,做不完一场梦。。更多最新章节访问:。——我是徐子谦。
千年前,徐家先祖徐清在樱‘花’林中遇到了抚琴的素衣,从此发誓“今生只得此一人白首”。
世人便知:徐家的男人,一痴情,一辈子。
谷梁郁调侃说,徐家的男人天生就是情种。他本以为徐子谦是个特例,如同顽石,后来认识了奚茗,他才见识到徐子谦身体里的“情种”。
徐子谦每每听到谷梁郁的调侃,都一笑置之,然后朝向樱‘花’遍布的密林,淡笑着发呆。
发呆的习惯从奚茗离开洛邑的时候他就不知不觉养成了。
他还记得那时他按照往常一样,在一个‘春’天踏上陵国的土地处理徐‘门’商道。那年的定安城,注定永远留在他的记忆里。
那一天,他在定安城西市被当成了偷马贼。
他对上她干净灵动的眸子,心中隐隐觉得他们还会再相遇。
没过多久他们又在柳湖偶遇了,不过这一次不仅仅是被误会这么简单,这一回,她告他非礼,于是,他被围观群众群殴了一番!当然,是差一点……好在他身手灵活趁‘乱’钻了出去,可和顺就惨了,脸上挨了三拳,好几天才消下肿。后来他猜到了,有人在追杀她,她在避难。
凭着直觉,他还一定能再遇见她,有一有二定有三。
果然,所谓的曹肃带着她闯进了天字甲阁,然后她喝得酩酊大醉,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
所以,他在她的香囊里藏了字条——有事临风徐子谦。她可找他避难,可找他解围。
他们,很有缘,有缘到纵然身处‘乱’街,也能隔着面具相遇。
他记得她掀开他面具时的眼神,澄澈,无辜,带着点错愕,仿佛定格了流动的长街。
现在想想,一切也都很合理。她和先祖徐清来自一个地方,所以初识之时他感觉微妙,所以她彼时的胡言‘乱’语有了依据,所以她不同于世俗。
然后,他救了她。
徐子谦才知,那个曹肃不是一般人。
逃亡的路很曲折,也很有趣。
他没想到,他会被一个‘女’子扒了衣裳带上‘床’,他第一次真切感受到来自‘女’人的柔软……然后,她夺了他的初‘吻’,突然得不容商量。
认识她后,他便鼻血不止。
因为,直到遇见她,他才开始有了贪念,有了遐想。
洛邑的那大半年,该是他最美好的日子了。
他从前喜欢樱‘花’,却不料她也爱樱‘花’爱得紧。她走后,他便在府中各个角落都种满了各类品种的樱‘花’,一年四季从外界远望都能看到成片‘花’海,徐府更像是在樱‘花’瓣的包裹下,朦胧,美轮美奂。
她喜欢在他办公的时候欺负他,她说,他认真做事的时候最没有防御力。于是,她准备了木楔放到椅子上?故意让他如坐针毡,在茶水里加盐和辣椒,在他的账簿上画‘春’宫图让他流鼻血……
只是,她走后,木楔废料堆了许多却再无用处,馨香的茶水喝来再无趣味,他打开账簿却再也无法期待看到她的小心思,她走了,便再也没人在他面前摔了木剑跺脚走人,也没人日日清晨不敲‘门’闯进他的房间拉他去减‘肥’,他在四月十九这天亲自下厨做好一桌饭菜,却再没人狼吞虎咽恨不得连桌子都吃了……
她走了,洛邑安宁了,妲莱街上也太平了,徐府空旷了,他心里……空了。
为了填满这空虚,他开始画她,画初遇的她,刁蛮而可爱;画相识后的她,神秘而忧伤;画逃难时的她,坚强又脆弱。
只是这一切,她都不知道,也不会知道。
她还是风光出嫁了,新郎却不是他。
他是那么羡慕嫉妒卫景离啊!他只是比卫景离晚遇见她了几年,却……她说过,若不是先遇上了卫景离,她就已经爱上他了。
只可惜,没有如果。
她身着嫁衣牵上卫景离手的那一刻,他便知,从此,他对她的爱必须深埋心底。
有时候,爱只属于一个人。
而这场举世瞩目的婚礼,他原本也想给她的,就在她夺去他初‘吻’的那一刻,她问他:你愿意……娶我吗?
愿意,当然愿意!
只是……
前些日子珠儿从陵国回来,说奚茗怀孕好几个月了还照玩不误。
徐子谦瞧了珠儿一眼,笑着摇了摇头,她自己不也‘挺’着大肚跑到陵国去了么?让谷梁郁担心得寝食难安。
“她……最近可好?胖了还是瘦了?孕期有没有调理好身子……”
“表哥!”珠儿无奈打断徐子谦的话,“她很好,不过照死了吃都不胖,也真是奇了怪了,只有表哥你养着茗儿的时候茗儿才白胖白胖的。对了,茗儿托我转‘交’给你一封信,喏。”
徐子谦一怔,整个心神都动摇起来,伸出手去接:“快给我。”
珠儿摇头叹声气,从怀里取出信‘交’给他。
满怀期待地打开信封,展开:五张信纸,第一页信上就竖着写了一句:子谦,好久不见!
“就这一句?”徐子谦喃喃自语,赶紧看向第二页,然后——愣住,接着鼻血——迸发。
“表哥,怎么了?”看徐子谦表情不对,珠儿赶忙凑过脑袋去看,然而刚看清信上的内容她就吓的捂住眼睛,大叫,“死茗儿,她画得这是什么呀?!”
‘春’,宫,图……
徐子谦捂住鼻子,翻出第三页,内容比前一页的还劲爆,第四页姿势更诡异,三页图连起来简直就是个连贯动作。
他还记得当初奚茗初来洛邑,没有更多的朋友,一个人趴在案上写写画画,她说,她画的人物叫“卡通”。然后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样,诡笑着盯着他,问:“子谦,你看过‘春’宫图么?”
彼时徐子谦没想到奚茗会这么问,极其认真地回答:“君子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所以我只闻其名,未见其……”
“废话少说!看过没?!”
“……有次被谷梁设计,一不小心着了他的道,被迫看了一页……”这是实话,有一回谷梁郁拿了本没有封面的册子给他,说要请教个问题,让他帮忙看看,然后一打开……
反正谷梁郁见他满脸通红又不好发飚的模样很是开心,调侃他:“子谦,看来你还真是喜欢‘女’人的,我还当你真是块石头呢!哈哈哈哈哈!”
徐子谦将此事告知奚茗后,便见她怪笑着自言自语地说着什么,直到第二日他才知,原来她脑子里就筹谋着这个——他的账本,凡是有空的地方,无一不被卡通的野/合图占领。他算了三天账,流了三天鼻血,结果身子太虚,最后还请了大夫来瞧病。大夫说,这是失血过多,内伤所致……
如今再看这熟悉的画技,徐子谦除了满脸羞赧,眼中竟不知不觉蓄上一层泪水。
有她在,真好。哪怕只是一张纸的玩笑,也能让他感觉到她的存在。
最后一页纸,极具刺‘激’的画顿时消失,上面字体歪歪扭扭,却老老实实写着:子谦,最近好吗?有没有谈恋爱?曹荭瑾还对你穷追不舍么?那帮‘阴’柔公子不会还以为你喜好男‘色’吧?还有……刚才有没有流鼻血啊?哈哈哈哈!
听珠儿说你前段时间又瘦了,怎么不好好吃饭?徐‘门’还不至于少碗白饭啊!不行,你至少得比我胖,还必须是白胖白胖的!
我现在怀着孕,被卫景离盯得紧着呢,他答应了,等我把这胎小羊驼生下来,就带大狗去环游世界!你该知道的,二狗太文静,又是个‘女’孩子,不爱动,大狗就不一样了,有一天还特信誓旦旦地对我说:“娘,我觉得我应该趁年轻多走一走,这样了解了天下才能更有智慧,更成熟!”
天啦,他一个不到四岁的孩子,真是要逆天了!到时候我带他去看你,你帮我好生教育教育这个臭小子,一天到晚说他娘笨,气死我啦!
最后……
子谦,我很想念你,照顾好自己。
从这一天起,徐子谦开始了等待。
等待也在不知不觉间,成了他的习惯。等待奚茗的到来,等待一次久别重逢,等待一场更加撕心裂肺的分别。
谷梁郁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替他开解:“知道么,时间会抹平一切,你现在放不下的只是曾经的美好,也许她变了,等见了面你才会发现,也许你已不再爱她,你爱的只是记忆中的那个人。”
徐子谦笑答:“是么?也许吧,希望如此……”
然而,谷梁郁错了,直到半年后奚茗再次踏上洛邑的土地,他才知道自己大错特错,徐子谦这辈子恐怕都无法平静了。
为了安全起见,奚茗的微服出行低调不已,卫景离更是给他派了近乎半个清字营暗中保护她,更别说化妆百姓的隐卫了。
谷梁郁事先收到卫景离的信,也没有大动干戈地摆开仪仗,还顺便帮了徐子谦一把,将兴奋的珠儿暂时扣下,留给他们独处的时间。
这一日,一宿未眠的徐子谦大清早就策马来到城‘门’口,一直等到日落时分,才远远看到一辆马车从地平线上缓缓驶来,前后都是护卫,总共八名。
临近了,那车上探出个脑袋,长发拂面,白皙的脸上依旧清丽非常,眉眼间的倔强一看便知是她……
是她,是她!
四年了,整整四年了!
不自觉地,视线竟然模糊起来,徐子谦心头涌上一阵热流,几乎控制不住身子就要奔跑而去迎接她!
可是啊可是,他要忍住泪水,克制自己的‘激’动,她如今是陵国皇后,他必须有礼有节,毕竟她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亡命天涯的小丫头了……
忽然,车窗里又探出个小小的脑袋,圆圆的脸蛋粉嫩非常,四五岁的小男孩已是模样俊秀可爱,圆溜溜的大眼睛望向徐子谦,眼珠一转,满眼都是聪颖‘精’灵。
他听珠儿提起过,奚茗的大儿子‘乳’名大狗,小小稚子却心智成熟,大有超越乃父的架势。也是,她的孩子一定会很优秀。
马车缓缓停下,护卫掀开帘幕,他的心砰砰、砰砰。
她探出身子,跳下马车,一身素衣纤尘不染,轻薄的纱罗勾勒出她越发曼妙有致的曲线。
双足轻落,她回身去接紧随其后的孩童,将他抱下地,然后立在距离徐子谦五丈的位置,灿然一笑,‘唇’红齿白。
这一笑,天晴了,光芒万丈。
她还是原来的那个她,喜欢咧嘴大笑,不肯收敛一刻钟去装个淑‘女’。
他翻身下马,动作潇洒绝伦。他牵着马立在原地,看着她走近,然后咧嘴‘露’出十二颗牙齿,笑着打招呼:“子谦!”
“茗儿……”他喃喃呼唤,再也克制不住,走上前去,恨不能张开双臂将她揽入怀中,像曾经有过的那般亲昵。
于是,他那么去做了。
他张开怀抱,一脸动容。蓦然,一把童稚的声音响起:“娘,这就是徐伯伯?”
徐子谦的手凝固在半空,他的手指堪堪触碰到奚茗的袖子就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唤醒了。
循着声音垂目一看,极灵秀的小男孩,比同龄的男孩还要高小半头,一手扯着奚茗的裙摆,一手指着徐子谦本人,一双大眼睛连眨两下,景令徐子谦仿佛看到了卫景离——太像了,眉眼间的灵气和邪气。不过,这孩子似乎比卫景离还邪乎,澄澈的眸中聪慧‘逼’人,完全超越了同年的孩子,以至于让他觉得这孩子是看准了时机,故意‘插’过来打断了他汹涌的思恋,停下了拥抱奚茗的动作。
“茗儿,他是……”徐子谦朝卫思狂和煦一笑。
“没错,这是我大儿子卫思狂,我信上给你提起过的。”奚茗连连点头,“大狗,还不快叫你徐子谦徐伯伯?”
“思狂见过徐伯伯!”卫思狂拱起双手,恭恭敬敬地给徐子谦见了礼,俨然一副皇家的典雅仪态。
不过,徐子谦倒是被别的事情吸引了注意力,他一面弯腰正式和卫思狂打了个招呼,一面笑问奚茗:“‘大狗’这名字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听到奚茗叫一个如此漂亮的皇子“大狗”,徐子谦还是没忍住笑了一路。
“没听说过么,贱名好养啊!”反正,到了奚茗这里什么都是理!
没变,见到她还是那般亲切自如。徐子谦一脸微笑地听着奚茗叽叽喳喳讲起当初起名的事,说到和卫景离争论了好几天,最后还是她完胜,几个孩子依次是大狗,二狗,猫蛋儿和羊驼……
徐子谦自然地牵着马,自然地带着口若悬河的奚茗进了城,走在洛邑繁华的街头,八名护卫自然地赶着马车远远跟在他们身后,而卫思狂则蹦蹦跳跳地在他们身前,一会好奇地看看这个,一会又去‘摸’‘摸’那个。
一切都很自然,没有一丁点尴尬,奚茗还是有什么都对他说,甚至包括她和卫景离之间的亲密事,百无禁忌。
这样的状态,太美好了,这样的她也太美好了。
有那么一刹那,他想过再次带走她,不还给卫景离……因为,失去……是一件太过残酷的事。
他知道,卫思狂——一日不见思之如狂。对卫景离如此,对他而言,又何尝不是呢?
回府的路上,又聚拢了不少人,徐子谦耳力惊人,自然听得清楚,他们说:“快看,好几年了,第一次见徐公子和珠儿以外的‘女’子走在一起!”
“是啊是啊,五年前的时候公子好像有对象了,后来不知怎地,那‘女’子突然消失了,公子为此消沉了好久呢!”
“哎,你们看,公子身前的那个小娃娃,眉清目秀的,难不成是公子和那素衣‘女’子的孩子?”
“一定是的!那么漂亮的孩子,肯定是公子的儿子!看上去真机灵,想必日后也是个大才!”
这一切,奚茗当然也听进耳朵里,她和徐子谦相视一笑,都觉得没有解释的必要。只是……苦了卫思狂,这小子撇着小嘴,目光斜向议论者,试图用眼神震慑对方,想让他们不要妄自揣测。只可惜他只是一个不满五岁的娃娃,瞪眼的模样看在世人眼里就是撒娇卖萌使‘性’子,看得旁观者直呼:“哎呀,好可爱的小子!瞧啊,公子的儿子就是不一般,真是漂亮极啦,那双眼又圆又大,太水灵了……”
奚茗贴近徐子谦,坏笑着道:“子谦,你还是那般引人注目啊,随便一个举动就满城风雨了!”
徐子谦无奈一笑:“我倒希望能留份清净。”
清净了,人就可以回想起许多事,足以回味一辈子的事。
一转眼到了清潭坊,徐子谦当先跨过坊‘门’石阶,转过身伸出手掌递给奚茗:“手给我。”
奚茗似是忘记了身后还藏着八名素人装的护卫,点点头就要去握徐子谦温暖的手掌。
“徐伯伯,狂儿走累了,伯伯抱!”卫思狂不知从哪里窜出来,夹在徐子谦和奚茗中间,仰着头望向徐子谦,一脸期待。
这时候,徐子谦的指尖距离奚茗的柔荑就只有不到两寸,现在却突然被卫思狂“恰巧”打断了。只一瞬间,他便知卫思狂这小子来得有目的。而且……看样子,这小子一点都不喜欢奚茗给他起的‘乳’名啊……
是个聪明的小子,颇有乃父之风。
“好。狂儿来,伯伯抱你回府。”徐子谦只是笑笑,蹲下身子一把将卫思狂抱在怀里,带着奚茗重新上路。
卫思狂搂住徐子谦的脖子,小脑袋枕在他肩头,用旁边奚茗的话形容就是“考拉”一样。
听了这新鲜的形容,徐子谦禁不住要笑出声来,岂料‘唇’角刚上扬起一个温柔的弧度,他耳畔就响起了一把稚嫩的童声:“徐伯伯,你若是拉我母后的手手,狂儿可是会吃醋哦。”
哦?“母后”?卫思狂这是在提醒他,奚茗如今是陵国的皇后,请保持分寸吗?
卫思狂这个小探子……
徐子谦笑意扩散地更大,打趣地悄声回道:“那就不要去看好了。”
卫思狂明显愣了一下,趴在徐子谦肩头,噘嘴道:“没想到徐伯伯倒是‘挺’诙谐的。”和其父卫景离极致相似的语气,着实令徐子谦心赞:真不愧是卫景离的儿子,小小年纪架势却已经很大了。
徐子谦轻笑两声,不再言语,和卫思狂同时在奚茗面前表现安静,相处和/谐。
到了徐府,和顺老远就跑过来,朝奚茗大呼一声:“野丫头!”去年的这个时候,和顺就和阿慈完婚了,彼时奚茗还专程派人送来的贺礼。
话音刚落,就看到一个漂亮的小男孩在徐子谦怀里打量了他一番,眸子里尚未成熟的霸气和纯净的目光‘交’汇,形成一种孩子特有的早熟特质,可爱又可笑,隐隐地,还令和顺心里有些发‘毛’,笑容凝结在嘴边,讷讷道:“公、公子……这是谁家的孩子?”
“我是卫思狂。”不等奚茗和徐子谦开口,卫思狂眼神定定地盯着和顺,当先开口,“没错,就是卫景离的‘卫’。”
和顺张口结舌,眼珠移向奚茗,只见奚茗点点头,大拇指指了指卫思狂,道:“我儿子。”干脆得英姿飒爽。
“卫、卫思……”和顺暗自咽了口唾沫,低声嘟哝,“真是够‘狂’的啊……”
于是,由于卫思狂的存在,奚茗回到徐府的气压变得很低。往府内行去的时候,卫思狂还不忘问奚茗:“娘,你年轻时候很‘野’?”
“你娘现在也很年轻!”奚茗有些恼怒。
“徐伯伯,我娘以前很‘野’?”卫思狂直接换了问话的对象。
“这个……”徐子谦笑笑,余光瞟了奚茗一眼,见她对他又是挤眼睛又是使眼‘色’的,斟酌片刻,道,“有时候吧。”
“哈!何止是公子说的‘有时候’啊!你娘年轻时候简直刁蛮任‘性’,我们家表小姐……哦,就是现在我们谷国的皇后娘娘,你肯定见过的!我们表小姐当初就是和你娘在商船上打架认识的!那时候……好家伙,吓得一层的客商都没敢出‘门’!”和顺手舞足蹈一顿揭老底,丝毫没发现一边的奚茗早已黑了脸。
如此走走停停进到内苑,奚茗照例住在素衣阁,徐子谦居荟蔚轩。
当奚茗推开素衣阁大‘门’的时候,她还是不由吃了一惊——满室陈设竟和她走时一模一样,就仿佛她只是出‘门’远游了一番,没过几日就要再回来似的。唯一能找出的不同处,兴许就是案几上多了一个‘花’瓶,瓶子里‘插’着的‘花’不是别的,正是——夕颜‘花’。
和顺飘到奚茗身侧,凑过去悄声道:“着素衣阁公子每日都会命人仔细打扫,有时候公子则会亲自打扫,在里面一待就是一整日,连饭都忘了吃。偶尔公子也会在素衣阁就寝,说是在这里睡得更踏实。”
奚茗暗自叹口气,扭过身去看樱‘花’林中陪卫思狂玩耍的徐子谦,心中一阵感慨。
这片密林在她还没入府的时候她就看到了,老远就能闻到樱‘花’的味道,深深浅浅的‘花’树连成一片,朦朦胧胧地笼罩了整座宅邸,像是落英缤纷的世外桃源。
当时奚茗的震惊毫不掩饰地写在了脸上,不等她开口问,徐子谦倒是风轻云淡地道:“空闲的时候我会种种树,总觉得樱‘花’好看些,不知不觉便种满了整座宅子,如今倒成了洛邑一景。”
“嗯。”奚茗轻轻应一声,不作深答。
有些事,她心里清楚就好,何必说出来。
徐子谦自然也了解,有些事,不必明说。
林中玩闹的卫思狂还小,自然不懂太多,他扯住徐子谦的衣摆,指指密林,道:“徐伯伯,这些树是按照五行术数种的?”
徐子谦微诧,他没想到卫思狂才如此年纪竟能一眼看破府中的阵局,颔首道:“没错。”
“听我娘说,伯伯你脑子好使,心算特别快,伯伯你能教教狂儿吗?”卫思狂干脆一把抱住徐子谦的小‘腿’,小脸在他‘腿’上蹭来蹭去,撒起了娇。
“好!”徐子谦怎么能拒绝?而且,这是她的儿子啊!
于是,在洛邑的一个月,奚茗几乎每日都被‘激’动不已的邓瑶珠拉出去各种嚣张逛街,几乎踏平了洛邑的每一个角落,有几次还远远地碰见了曹荭瑾。邓瑶珠说,曹荭瑾一直在等徐子谦“回心转意”,无奈徐子谦心如磐石,曹荭瑾等他不过,也于半年前遂其父之命,嫁给了当朝大司农,也算‘门’当户对。而且,这‘门’亲事还是谷梁郁从中牵的线,替曹荭瑾指的婚。
再说徐子谦……则每日被卫思狂缠着,要求学“金融学”。
徐子谦一听这新鲜的名词,便知是奚茗教给卫思狂的。纵然他有那么多的希冀和计划,期望能陪着奚茗走过千山万水、跨过千沟万壑,但半路突然杀出一个他不得不照顾的鬼灵‘精’……也只有叹气的份。
不过,卫思狂的聪慧比徐子谦原先预判的还要让他惊讶,他教给卫思狂的计数方法、算筹应用,卫思狂几乎一听就会,而且举一反三,根本无需他再多言第二遍。
学完了复杂的计算,徐子谦本以为他可以解脱了去找奚茗,结果卫思狂又抱着他的‘腿’要求学“理财”;“理财”刚刚讲完,小家伙又提问说如何“投资”;最后央求徐子谦带着他遍访徐‘门’商业,说是要从中学习从商之道,还摆出奚茗教育他话的话来压徐子谦——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好不容易用了半个月的走访洛邑及其周边县城的产业,让卫思狂对徐‘门’商道有了深入了解,卫思狂这臭小子又提出了心的‘花’样——让徐子谦教他剑术,而且再一次把奚茗搬了出来——“我娘说徐伯伯你剑术高超,甚至比之父皇有过之而无不及,连我那么笨的娘都能教得像模像样,狂儿一学肯定能有所建树!”
徐子谦无语,隐隐觉得也许眼前的这个小子就连卫景离本人也镇压不住……而且,这小子纯粹就是来搅局的!甚至有几日晚上,卫思狂从素衣阁跑到他的荟蔚轩来,爬进他的被窝,抱着他的胳膊睡觉,然后口水流了他整条手臂……
这小子……是不是发现什么了……徐子谦抹了两把汗,搞不好他夜晚远观奚茗发呆的行为被卫思狂发现了也说不定……所以,卫思狂和他睡一起不是因为亲昵,而单纯是出于——监督。
徐子谦长叹一声,只好认命,只能在吃饭的时候甩给奚茗一句:“茗儿,你儿子跟你一样,睡觉口水流得真带劲,我已经连续三日不得不半夜起来换衣裳了……”
奚茗听了,笑得‘花’枝‘乱’颤。
一个月很快过去,临别的时候邓瑶珠再次被谷梁郁提前架回了永安宫,告诉她:“你和茗儿再见的时候很多,子谦就不一样了。”
邓瑶珠这一走,徐子谦终于能找到机会跟奚茗好好说上几句话了。
素衣阁前,樱‘花’瓣洋洋洒洒,只是‘花’开不同赏,‘花’落不同悲。
奚茗的身后始终跟着八名护卫,徐子谦垂目一扫,卫思狂就在他‘腿’边立着,手里提着个蛐蛐笼子,里面的蛐蛐“吱吱”叫得响亮。有这家伙在,恐怕他是么什么机会跟奚茗再说什么知心话了。
“算了……”徐子谦自嘲地笑笑,“茗儿,走吧,我送你。”
有些话……不说也罢。
“哎呀!我的蛐蛐!”遽然,卫思狂“哇”地一声哭号出声,甩着手里的空竹笼,跺脚一阵闹腾,“我的蛐蛐跑了!帮我抓蛐蛐,你们快帮我抓蛐蛐,我的‘大将军’可是珠儿姨娘送的!你们几个还不快帮我去抓?!”
八名护卫面面相觑,迟疑片刻,便被卫思狂拽着‘裤’‘腿’拉进了密林,猫腰追起了看不见踪影的“大将军”,不多时,就听密林里传来护卫的诧异声:“哎,这是不是方才走过的路?哎呀,兄弟们人呢?哎!弟兄们,你们在哪?我好想‘迷’路了!”
那边回应:“我在这!你在哪?我也‘迷’路啦!”
未几,八名护卫皆被分散其中。
显然,护卫们被卫思狂带进了樱‘花’林,不通五行者必然如入‘迷’宫,无法出来。
徐子谦望了一眼密林,转过身来锁住奚茗的眸子,缓言道:“你要走了。”
临别之时,他竟不知该说些什么。要说的太多,情感太难自抑。
“嗯,要走了。”奚茗点点头,莞尔道,“子谦,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你看你,瘦了太多。”
“好。”
沉默,沉默,沉默。
奚茗嫣然一笑:“那……我走了。”
嗯……她一走,他又要看着她的背影,然后于月夜坐在荟蔚轩,傻傻望着素衣阁,看到那里烛火摇曳,想象她的身影映在窗上,然后烛火熄灭,一片死寂。他似乎能看到她的睡颜,猜她又趴着睡着,想她有没有流口水……
走吧,别回头。
不要让我……再看到你的泪光。
走吧,别多说。
不要让我……再沉‘迷’你的笑颜。
走吧,就这样……走吧。
顷刻,她转身离去。
刹那,徐子谦扯住她的手腕,将她一把带入自己怀里,如同酒醉,做了不该“徐子谦”做的事。
长久的拥抱。
奚茗还他一个诚挚的怀抱。
良久,他松开她,微微一笑,风轻云淡。
不多时,卫思狂就领着八名护卫从密林里出来了,他手里的竹笼里又响起了蛐蛐的叫声。然后他张开双臂,朝向徐子谦,‘奶’声‘奶’气道:“徐伯伯,抱抱!”
徐子谦笑着抱起他,在他耳边轻声道:“谢谢。”
“不客气。”卫思狂邪气一笑,“父皇让我跟着我娘而不是派出隐卫,就是让我见机行事的;而且……我娘一直很心疼徐伯伯你,千万别告诉我娘是我说的啊!不然她会打我屁屁哒!”
“好!”徐子谦灿然一笑。
就这样……走吧。
地球上两个人相遇已不易,做不成你的情人我仍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