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厢内,马天磊几人面面相觑,彼此都在用眼神问着一个问题:刚刚那是谁?
周子昌第一时间猜到了来人的身份,犹豫道:“好像是夏泽的表哥。”
“表哥?”
周子昌点点头,说:“池家的人。”
马天磊几人恍然大悟,池家的独子一直在国外读书,难怪他们不认识。几人思及池以衡刚刚的表情,互相挤挤眼,夏泽估计惨了。马天磊犹豫的看了一眼浴室的门,想了想这毕竟是夏泽的家事,他们也不好参合进去。在同身边的几人招呼了一声之后,马天磊主动带头离开了包厢,免得夏泽一会出来尴尬。周子昌有点不想走,周含清几次特意叮嘱他,让他注意着夏泽和池家人的来往,他想等等看看到底什么情况。
马天磊不满的拉了他一把,压低声音,“你怎么回事?”
周子昌僵硬的笑了笑,被马天磊拉着一起离开了包厢。
“清醒了吗?”
浴室内,池以衡冷着脸又问了一遍。
夏泽低着头没有说话,池以衡眉头紧皱,看着夏泽的目光更加锐利。为了接到夏泽,他特意推了下午的会,早早的赶到了学校,没想到居然扑了一个空。这还不算,夏泽的班主任告诉他,夏泽从昨天中途离校之后就再没回来上过课。要不是一个自称夏泽同桌的男孩告诉他,中午看到了夏泽出现在学校,而且夏泽逃课最常去的地方就是这间私人会馆,他估计也找不过来。
说起来,池以衡对夏泽的了解并不多,他从高中起就被父亲送到了国外,一直读到了硕士毕业才回了国。池以衡出国时,夏泽还不到十岁,两人一个高中,一个才上小学,本身就没什么共同话题。再加上池家那些年一连串的办丧事,夏家借口小孩子会受惊吓,并不怎么愿意夏泽亲近池家,两人的感情可谓是平平。池以衡出国后,虽然每年都回国,但夏泽和池家的疏远已成习惯,池以衡也不是每次回国都能见到夏泽。
这些年来,池以衡对夏泽所有的了解都来自父亲的讲述。在池父的眼中,夏泽行事虽然任性肆意,但都是一些小打小闹,并没有圈子里一般二代子弟们的恶习。用池父的话来讲,男孩子嘛,这个年纪正是叛逆的时候,有点小脾气很正常。像池以衡这种完全不需要家长操心,自己将自己的事情打理的井井有条的反而是池父眼中的异类。
池以衡在见夏泽之前,已经做好了夏泽不会乖乖跟着他去池家的心里准备,但他是真没想到夏泽会躲着不见他,逃课来这种地方。闻闻夏泽身上乱七八糟的味道,想想外面那几个衣着暴露的女人,池以衡很难将父亲口中的夏泽和眼前的夏泽联系在一起。夏泽才刚满18岁,是谁带他来的这种地方?居然还找小姐,他以为成年了就没人管他了吗?
这些念头在池以衡的心中一闪而过,池以衡板着脸等着夏泽的回答。可夏泽的沉默仿佛一种无声的抗拒,池以衡的表情越来越冷。他努力的压下了心头的怒气,毕竟他不是夏泽的父亲,不适合在这里太过教训夏泽。再说想到自家父亲还在家里盼着夏泽,他也不想和夏泽的第一面就闹得十分不愉快。
这样想着,池以衡深吸了一口气,尽量的放缓了语调,说着:“出来吧。”
夏泽没有动,依然低着头,视线盯着地板不知道在想什么。冷水冲刷下,夏泽的衣服全部湿透,紧紧的贴在身上,露出了少年修长而柔韧的身体。许是太冷,夏泽忍不住瑟瑟发抖,可他却是固执的盯着地面,就像是没有听到池以衡的话一样。
夏泽这幅可怜又倔强的样子落在池以衡的眼中,池以衡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心里的怒气瞬间消散了大半。想想夏泽的成长环境,姑父忙于仕途估计没多少心思放在夏泽身上,夏泽的继母也不可能对夏泽实心实意,夏泽长成这个样子多数也是外部环境的原因。池以衡想到父亲每次提及早逝姑姑时的语气,态度也就缓和了下来。他主动上前关了淋浴,伸手掰过了夏泽的肩膀,将他的脸抬了起来。
“生气了?”
熟悉而温暖的气息近在身前,夏泽紧紧的攥紧了拳头,拼命的控制着自己不要露出不该有的表情。可当池以衡掰过肩膀问他是不是生气了的时候,夏泽一直拼命压制的情绪再也控制不住,眼泪无声的落了下来。
曾经他和池以衡在一起,每次生气的时候,池以衡都会问他是不是生气了,随之而来的就是甜蜜的、让他喘不过气来的亲吻。可现在……
夏泽的眼泪太过突兀,池以衡完全措手不及。尤其是夏泽眼中瞬间流露出的情绪,更是让池以衡觉得心脏仿佛被什么扎了一下,莫名的生出丝丝缕缕的心疼。
是不是他的态度太严厉了?还是他在夏泽的同学面前伤了夏泽的自尊?池以衡完全猜不透18岁少年的心理,只得将身上的外套脱下披在了夏泽的身上,尽量语气温和的哄着他。
“不高兴?”
池以衡低声道歉着,伸出拇指试图拭去夏泽眼角的泪水。可随着他的动作,夏泽的眼泪反而越流越多。下一刻,出乎池以衡意料,夏泽紧紧的抱住了他。滚烫的泪水滴落在了池以衡的肩膀,那抹热度太过惊人,似乎连他的心也融化了一样。
池以衡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景,若是夏泽跟他吵闹,他还可以冷着脸吓唬吓唬夏泽。可夏泽这样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池以衡很难再对夏泽说什么重话。感受着怀中少年微颤的身体,池以衡伸手揽住了对方,就像是哄小孩子一样,一下下安抚的轻拍着夏泽。
狭小的浴室安静无声,池以衡体贴的没有说话。夏泽紧紧的抱着池以衡,熟悉的怀抱,熟悉的气息甚至是熟悉的温暖,他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上一世突如其来的死亡之后,他只能无助的守在池以衡的身边,眼睁睁的看着对方痛苦而绝望。漫长的守候中,他不知道有多少次想要这样抱着池以衡,可他做不到。他只是一团空气,他根本无法触碰对方。他看着池以衡日益憔悴,看着池以衡的眼神越来越空洞,他想要跟池以衡说忘了他,好好生活,可是他什么都做不到,他甚至连眼泪都流不出来。
重活一次,天知道他有多想和池以衡在一起,可他不敢。过往的一切就像是迷雾,他看不到真相,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有未来。他已经见过一次池以衡失去他的样子,他怎么忍心再来一次?
夏泽闭上眼,任由眼泪肆无忌惮的流淌。就让他最后任性一次,过了今天,他一定躲得池以衡远远的,绝对不去打扰对方的生活。
不知道过了多久,夏泽终于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在用力挣脱开池以衡的怀抱之后,夏泽后退一步,红着眼用一种冷淡而疏离的口吻低声道:“我没事了!”
池以衡:“……”
明明上一秒夏泽还在他怀里乖巧的像个柔软无害的小狗,下一秒怎么就可以这样翻脸不人。
池以衡盯着夏泽苍白的脸色,红肿的眼眶,耐心道:“真的没事了?”
夏泽点点头,垂着眼不肯对上池以衡的视线。他这副别扭的样子落在池以衡的眼中,池以衡简直拿夏泽没有办法。也许18岁的少年就是这样敏感而骄傲?池以衡仔细回想他在夏泽这个年纪的时候,好像也没夏泽这么别扭。那个时候他已经开始跟着父亲接触公司运营,除了上课外的所有私人时间都被占据,时不时还要视频跟着父亲一起开会,写写报告什么的,每天忙的是倒头就睡,心理健康得很。
池以衡努力的让自己的口吻温和一些,说道:“既然没事了就跟我回家吃饭,晚上还得帮你做一个补课计划。”
夏泽摇了摇头,低声道:“我不补课。”
“你说什么?”池以衡挑眉。
夏泽低着头,再次重复道,“我不补课。”
夏泽越是坚定,看在池以衡眼中越是觉得他在闹别扭。池以衡不想再次激起夏泽的逆反,顺着他的话说着,“好,不补课。”
池以衡答应的这么干脆反而让夏泽愣了一下,他飞快的看了池以衡一眼,继而再次沉默的低下了头。夏泽的心理很矛盾,虽然是他要远离池以衡,但真的看到池以衡对他不闻不问,他又觉得心里苦苦的,涩涩的,难受的厉害。
夏泽一瞬间的失落被池以衡捕捉到,池以衡简直要哭笑不得。他现在终于能体会墨正大哥对着墨正时的心理,简直就是恨不得把眼前这个小混蛋给揍一顿。
池以衡无奈的上前哄着夏泽,“走吧,父亲还在家等你,一起去吃个饭。”至于吃了饭做什么,就不是夏泽可以决定的了。
池以衡口中的父亲就是夏泽的舅舅池守正。上一世夏泽和池以衡在一起之前和舅舅的关系并不亲近,尽管舅舅十分疼爱他,但在周含清和周围人有意无意的挑唆下,舅舅所有的疼爱在夏泽的眼中都是别有用心。直到夏泽和池以衡越走越近,他和舅舅的关系才得到了缓和。
那段时间舅舅对他是真的好,有时候连池以衡都要假装吃个小醋,争取一下舅舅的注意力。可惜这一切并不长久,随着他和池以衡在一起的事爆了出来,舅舅勃然大怒。让夏泽羞愧的是,即使在这种情况下,舅舅也没有责怪他,而是把责任都推到了池以衡的身上,觉得是池以衡诱拐了年少无知的他。等到经过他和池以衡的不懈努力,舅舅终于慢慢接受了他们在一起的事实后,意外发生,他死在了那个雨夜,留下了绝望的池以衡和一夜苍老的舅舅。
夏泽犹豫的不想去,他有点害怕面对舅舅。可池以衡根本不给他拒绝的机会,紧紧的拉着他。两人离开浴室,包厢内的几人早就走的一个不剩。夏泽的手机上有马天磊的一条短信,表示他们先走了,让夏泽完事给他说一声。
夏泽朋友们的识趣倒是让池以衡对他们的印象好了不少,起码这几人顾忌着夏泽的感受,没想着留下看笑话。一路拉着夏泽走到了大厅,路过的服务生无不是眼观鼻鼻观心,没一个人对夏泽湿漉漉的衣服表示出好奇。
池以衡将夏泽留在大厅内,“等在这里,我去停车场开车来接你。”四月的天气虽然不太冷,但夏泽浑身湿透难免怕感冒。
夏泽没有说话,一直目送着池以衡的背影消失在了停车场的方向。等到再也看不到池以衡,他干脆的转身从会馆的后门离开了这里。池以衡会有什么反应夏泽已经顾不得了,他只知道再和池以衡待在一起,他根本无法控制自己。
夏泽的偷偷离去让池以衡在一天之内第二次扑空。看着空荡荡的门厅和门口服务生尴尬的笑脸,池以衡没有预想中的生气,反而是饶有兴趣的挑了挑眉。
墨正的电话恰好在这个时候打入。
“喂,回国第三天,时差调整的怎么样,一起吃个饭?”
池以衡笑了起来,“今天不行,明天我找你。”
“有事?刚回国你忙什么?”墨正好奇道。
池以衡瞥了一眼空荡荡的门厅,笑道:“在找一个小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