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凝竹这个人说来奇怪,只要双足踩着东西,纵使在数层楼高的围墙上,她也可以眼不眨一下,抑或是她手中的银锁缠住建筑,就算是荡过高楼大厦她也不会感到丝毫紧张,可若是足下悬空,手中银锁又未攀住任何对她而言是安全的支撑点,她就会陷入一股恐惧的漩涡之中,例如此刻──
宋凝竹双脚悬空,看着越渐缩小的人群,她不禁打了个激灵,彷佛变成了木头人,完全不敢反抗。
黑鹰兽人拍动双翅,朝上笔直旋冲,如今足下与地面相距已有十数层楼高,眼看下方聚满了雄性兽人,各个神情激动地看着宋凝竹,倘若她此刻掉下去没摔死,也可能会被一群失控的雄性兽人给ox死。
“好浓……你的味道好浓……”黑鹰兽人十分激动地展动羽翅,将她带往黑幕之中。
天上星斗闪烁,布满天际,如织出的锦缎,点点星辰灿烂。
此刻的宋凝竹若是足踩黑鹰,见此美丽的星河,也不免要赞叹宇宙的奥妙,奈何她足下空荡没有支撑点,景色再美她也无心欣赏。她全身无法遏制地颤抖着,这样的恐惧让她脑袋晕眩,几乎快吐了。
说是惧高,却又不是惧高的病症,因为只要在她的掌控中,再高的地方她都不怕。
黑鹰兽人带着她直线往上冲,距离地面越来越远,银锁挂在掌中,她却僵着身子,无法办法动作。
蓦然一道紫光自下方窜冲而上,一看清来人,宋凝竹双眸骤瞠,唇瓣颤动,好半晌才喊出声来,“炘……炘尔!”
炘尔一头紫发随风绽扬,那张略显妖魅的俊脸浮上冷冽,一双眸子凝盯黑鹰兽人,他陡然抽出一把金色长剑,剑上浮着诡异的黑雾。
黑鹰兽人感到下方迎来肃杀之气,急忙垂首,只见一道紫色鎌风夹杂着雷电划破空气迎面袭来,黑鹰兽人忙不迭闪身掠过,姿势回稳之际,见炘尔并无双翅、足下也无坐骑,不禁骇然,“为什么你能浮在空中?”
炘尔升空与他平齐,每踏一步,足下似有波纹,彷佛踩在水面上般,直待相离约莫十公尺距他才傲然挺立,回以冷视。
炘尔双眸微眯凛起,紫红眸子锐利似刃,他扬起一抹嗜血的魅笑,瞳底载着毫不掩饰的厌恶,并未回答黑鹰兽人的问题。
炘尔掌中长剑骤然再划,如镰刀般的风刃破空前去,黑鹰兽人急忙俯冲躲过,一个转身,大翅朝斜上方的炘尔扑动,只见一簇巨焰朝他的方向迸发而去。
“哈哈哈──我可是北菲城里众所皆知的魔法师,敢与我为敌,今天就是你的死期!”黑鹰兽人纵扬笑,锐利的鹰眸扫向炘尔,只见巨焰离他越来越近,映得他一身兽皮毛衣闪动黄橙,可炘尔不躲反笑,那样俊美又充满冷意的笑容明显带着嘲讽。
“啪!”地一声,炘尔食指与姆指相交,一个弹指,就见巨焰嘎然止住,巨焰与炘尔相距不过一臂,再接近一点就与之相触了。炘尔手指再弹,骨头与骨头间的敲响清脆,但见巨焰旋了一圈,反朝黑鹰兽人上方击去。
黑鹰兽人惊惧瞠眸,猛然旋身朝下俯冲欲躲开巨焰,孰料巨焰似有意识般紧追着他不放,由于他此刻正抓着宋凝竹,速度不如平常疾迅,眼下只有两条路,一是放了宋凝竹,二是让巨焰烧融。
没有犹豫,黑鹰兽人快速松手,将宋凝竹于高空中丢下,他知道炘尔的目标是宋凝竹,出于报复心态,黑鹰兽人松手之际故意挥动双翅,只见巨大的翅膀朝宋凝竹身上用力一搧,她眸瞳震颤,身子僵硬如木头没有动弹,以极快的速度朝下坠去。
炘尔呼吸一窒,一股陌生的恐惧遽然攫住了他的心扉,他伸长手臂朝下俯冲,耳畔风声拍打着他的耳膜,奈何他下冲的速度不及让黑鹰兽人击落的宋凝竹,眼看宋凝竹离自己渐远,心底泛起的凉意瞬间传到四肢百骸,他怆然大吼:“凝竹──”
宋凝竹足踩不到底,恐惧已将她全身吞噬殆尽,而今脑袋只剩空白,她的双眸盯视着上方的炘尔,长发逆风飞窜,几乎掩住了她的视线,眼看重力加速度的成果,就是炘尔追不上她,而她将摔成肉酱。
电光火石之间,克里斯从窗口窜出接住了宋凝竹下坠的身子,宋凝竹愣愕转眸,正巧与克里斯的绿眸对上,两人四眸相距仅一掌宽,这一霎那,她看见克里斯眼底燃着的情绪,有悲伤、深情与诀别,尔后的这双眼,就像烙入灵魂般记在宋凝竹的心里。
克里斯不会魔法,但是他知道自己还是能保护宋凝竹的。克里斯猛然于空中用力翻身,双臂加上尾巴紧紧地环住宋凝竹,宋凝竹身子在上,他在下,自己的背做软垫,低头的霎那,他看见宋凝竹惊恐的眼神,他想回以一抹安然的笑容,然而落地的冲击却令他无法再笑。
轰然一声巨响,漫天黄沙滚滚,围观的兽人早在见到他们落下之际,就已退出了危险区。落至地面之际,宋凝竹只觉得五脏六腑激烈摇晃,此刻她已不再惧高,却恐惧见到眼前的人。
她从这么高的地方被巨翅拍落,从中间接住她的克里斯会怎么样?
她不敢看,可是她知道自己没时间害怕,她握住颤抖的掌,迅速抬头,跃入眼帘的画面顿时令她双眼瞠大,泪珠如豆般墬下,她扳开克里斯环抱自己的手臂与尾巴,快速却又小心翼翼地从他身上爬下来。
克里斯在呕血,耳朵也淌出了红色,宋凝竹望着他,手指痉挛般地抽了一下,全身簌簌地抖,心扉涌上一阵强过一阵的恐慌,她伸出颤抖的手贴上克里斯的颊,却见他的口鼻也渗出了血水,沾湿了她的手掌。
“怎么办……”宋凝竹猛然抬首,神情无措地看向周遭围观的兽人,本来性致勃勃的雄性,眼看发生命案了,欲火早已扑灭,各个面面相觑,却没人愿意出来帮忙。
“炘尔!炘尔!炘尔!”宋凝竹惊慌失措地吼着,朝四周张望却不见炘尔的身影,惟恐失去克里斯的心绪淘涌而上,泪珠成串滴滴坠下,“药水……快点、快点拿过来!炘尔!”
本来躲在人群中的炘尔,紫红色的瞳眸里透着某种隐忍的情绪,望着惊慌无措的宋凝竹,他握紧成拳,指痕几乎烙入掌心之中。
“炘尔你在哪里?克里斯他……”话语乍止,宋凝竹以掌抹去泪水,抬眸之时眼底浮上的是一泓坚强的色彩,她突然弯下身,一个咬牙,使劲将克里斯抱了起来。
奈何她现在没有红药丸的助力,克里斯又是兽人,身材十分壮硕,她走没几步脚就在颤抖了。
或许是肾上腺素的爆发,从胀红的面庞透出她的坚持,虽然手脚颤抖但宋凝竹仍是支撑了住,她朝四周围观的民众,艰难地开口问道:“谁知道……最近的医院在哪里?”
见她如此逞强,炘尔内心突然划过一道刺痛,他再也遏制不住向前迈开的步伐,突破人群来到了宋凝竹的身边。
“炘尔!”看到炘尔的出现,如见救星,宋凝竹小心翼翼地将克里斯放到地上,伸手扯住炘尔的掌心道:“你刚去哪了?药水!快点把药水拿出来。”
炘尔怎么能说刚刚心里升起的念头,让他毫不犹豫隐匿于人群之中──如果克里斯死了,就没有人和他抢凝竹了。
他知道自己有点喜欢宋凝竹,却不知道并非那么一点,若非方才他以为宋凝竹会死在他眼前,他发现自己的一颗心几乎要窒息了,他也不知道宋凝竹在他心中的地位原来占这么大,当时脑中闪过的皆是这段时间与她相处的种种,没有阶级的隔阂、真心的笑容与付出,与她相处不用掩饰自己,十分轻松自在。
炘尔不知道是不是费洛蒙影响了他,他只知道此时的自己为她差点逝去而深感恐惧,既然明白她对自己的影响已非同小可,那他也不压抑了,决定就忠于自己的心。
他讨厌克里斯,不为什么,他就是觉得讨厌,现在他知道自己很喜欢宋凝竹,那就不准其他人觊觎,纵使他喜欢她的原因是费洛蒙,他都不准!
所有的想法与念头很快就理了出来,见到克里斯受了重伤,他当下觉得正好,让他这样离去便不再有人与他抢人了。不能说他狠心,魔界里本就是强者为王,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是应该的。
若非他看到这样悲伤难过的宋凝竹,于心不忍,他是不会救克里斯的。
炘尔动作略微缓慢地掏出一瓶药水,宋凝竹见状急忙抢过,快速地打开瓶口,没有丝毫犹豫以口含住瓶内液体,以唇对唇的方式将药水渡入克里斯的嘴中。
炘尔眉眼一颤,脸色倏地变得相当阴沉,眸子缓缓眯起成线,但他仍是沉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