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愈了自然就有了侍寝的机会,当内侍带着雾溪盼望已久的消息来祺祥宫禀报时,姒雪和雾溪正陪着吴夫人在花园里赏花。
“恭喜雾溪妹妹了,这可是你病愈后第一次侍寝,可要拿出来最好的姿态,让陛下难以忘怀啊。”吴夫人命人打赏了内侍后,转过头,笑着对雾溪说着。
“娘娘别打趣嫔妾了,嫔妾福薄,初次侍寝后便一直卧病在床,如今托娘娘的福能够再次侍寝,嫔妾实在感恩戴德。”雾溪脸上一片娇羞,映衬得那张俊俏的脸更是明艳动人。
姒雪笑了笑,道:“可不是吗?妹妹这次的机会来之不易,可得好好珍惜。”
好好珍惜?
这四个字让雾溪心里有些不快,姒雪这话仿佛在说她就像是一个已经失宠的没有用的嫔妃一般,每天只能眼巴巴地等着皇上,就像之前她只能在自己的寝殿里独坐到天亮,看着皇上走进姒雪的寝殿里一般,难得能够得到一次宠幸,就像是天大的福分……
“瞧瞧你这张嘴,半点也不饶人,知道的说是你们同一个宫里出来的,都受到萧淑妃照拂,感情好得不得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拈酸吃醋呢,等下次陛下要临幸你的时候,本宫定要好好打趣你一番。”吴夫人三言两语解开了雾溪的尴尬,她能看出来,这两个人根本没有外面传言的那般亲近,甚至说是敌人、仇人都不过分。
不过她喜欢她们这样的关系,如此一来,她才有机会能在雾溪心里制造对萧淑妃的嫌隙,才能将一个尚有宠爱的妃嫔拉到自己身边。
虽说之前在低位妃嫔中是姒雪一枝独秀,但那时雾溪病着,吴夫人才看轻了雾溪,想拉拢姒雪,如今雾溪刚刚病愈皇上便要来看她,这让吴夫人又看到了另一个选择。
“这也说不准,娘娘指望着下次打趣姒雪姐姐,可谁知道下次是什么时候呢?”雾溪上前一步,逼近了姒雪,柔声说着。
这是在对她发战帖?姒雪挑眉笑了笑,并不在意雾溪的挑衅。
“今晚陛下要来祺祥宫,妹妹还不早些回去准备准备,等着迎接圣驾?入了夜总归会有寒气,娘娘贵体还是多多保重为妙,天色也不早了,嫔妾先行告退。”
说完这番话以后,姒雪向吴夫人行了一礼,自行转身朝着祺祥宫的方向走去,留下被她当面顶撞了的吴夫人脸色难看地站在原地。
“娘娘,姒雪姐姐的脾气还真是不小,也不知是哪里打翻了醋坛子,花儿都不香了,独留一股子酸味。”雾溪倒是对吴夫人的遭遇愤愤不平,在吴夫人身边挑拨着。
姒雪听到了她这番话,冷笑一声,脚步丝毫不乱地继续朝着祺祥宫走着。
酸味?她倒要看看,今晚究竟是哪一边会酸气冲天。
回到自己的寝殿,姒雪让环儿将她绣了许久的那个荷包拿来,环儿有些不解,愤愤不平道:“雾溪算个什么东西,她怎么敢这么说您?她病了这么久,陛下可有半点想起她?不过是搭上皇后娘娘,说自己病愈了,借着皇后娘娘的贤惠,才将陛下给拉来罢了。”
姒雪没有气愤,环儿倒像是替她气愤一般,自回来便一直喋喋不休。
“你也知道皇后娘娘贤惠,如今知道雾溪病愈,自然会回禀皇上,请陛下去看看她,陛下一时怜惜也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听到环儿无意识说出来的话,姒雪的眼神冷了冷,继续说着,“倒是你,如今也精进了不少,这么些弯弯绕绕,也亏得你能看清楚,若是换了旁人,还不知道会像什么样子,雾溪想要看我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怕她能复宠?她还嫩了点。”
这番交心的话并没有引起环儿的怀疑,她一改之前咄咄逼人的态度,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着:“奴婢跟在您身边这么久,若是还不能体察您的心意,为您分忧解难,那也太不应该了。”
只怕是跟在萧淑妃身边久了,才学到的这些吧。
皇后性情温和,为人贤惠,这是阖宫皆知的事情,可皇后究竟如何性情温和,如何贤惠,这就要看个人的揣摩了。
萧淑妃能纵横后宫多年,对皇后的心思也有点把握,不过这究竟是皇后真正的心思,还是皇后让别人知道的心思,除了皇后,没有其他人知道。
姒雪有着原主前世的记忆,从萧淑妃那里学来的东西不少,自然能看清楚雾溪承宠有皇后在背后推动,可旁人又如何知道呢?
雾溪以前并没有在意过这些事情,她一直以萧淑妃为天,天外之天如何思考与她无关,暂且不提。吴夫人在后宫多年,都没能第一时间想到这是皇后的手笔,而是觉得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可见皇后在潜移默化中对后宫的影响有多深。
她从萧淑妃那里学了该如何琢磨皇后的心思,却从未表现出来过,跟在她身边日子尚短的环儿又是如何在她没表现出来的时候,学会了原主花了一辈子在萧淑妃身边学到的东西呢?
环儿将姒雪绣了许久的荷包拿了过来,荷包底色为金黄,上面盘旋着一条威武的龙,下面绣着祥云,云从龙,风从虎,倒是相得益彰。
“这东西如今也算是派上用场了。”姒雪对环儿的探究压倒心底,拿起荷包细细地琢磨着。
“为了这荷包,您可是整整绣了一个月,一针一线都仔仔细细,不敢有半点差错,当然是最好的,想必陛下见了,也会很喜欢吧。”环儿赞叹着。
“环儿,你记着,这个荷包是我花了十天,夜夜赶工,熬尽了灯油才赶出来的,明白吗?”姒雪纠正道。
“十天?”环儿有些惊讶,有些不明白为何姒雪要这般说。
“我让你这么说自然有我的道理,到时候你机灵点就行了。”姒雪也不解释,拿着荷包走到殿门前,看着对面雾溪的寝殿。
“你说,病愈后初次承宠,若是陛下并不愿意到她那里去,雾溪妹妹会不会被气得再次病倒呢?”
没有人回答姒雪的这番话,就像没有人会怀疑姒雪的手段一般,跟在姒雪身边的这段日子,环儿十分清楚,雾溪根本斗不过姒雪,所以萧淑妃才会放心将雾溪和姒雪一起送到祺祥宫来。
至少她们内斗的时候不在昭阳宫,萧淑妃禁足根本无法管教这两个人,那么当其中一个人败了的时候,不会有人说萧淑妃管教不严,一切的责任都在吴夫人身上,还有两人之中的胜利者,也会遭人诟病。
环儿接过侍女递过来的披风,抖了抖,披在姒雪身上,悄声道:“起风了,您要当心身子,小心着凉。”
夜晚如期而至,雾溪回到祺祥宫的时候,正巧看见还在望着她这边的姒雪,她朝姒雪挑衅地笑了笑,在宫女的搀扶下回到殿中,准备着侍寝的事宜。
姒雪也看到了雾溪,包括她那抹挑衅的笑容,她握了握手中的荷包,转身回到殿中。
随着内侍的唱和声,圣驾驾临祺祥宫,吴夫人和姒雪在自己殿前向皇上行礼,眼瞧着皇上拉起雾溪的手,带着她一起走进殿中。
“姒雪妹妹,如今的夜越来越长了,若是妹妹睡不着,本宫随时等着和妹妹秉烛夜谈。”吴夫人见姒雪想要回到自己殿中,得意地开口喊住了她,嘲讽着。
“夜长了,觉也长,嫔妾多谢娘娘好意,不过嫔妾还年轻,不似娘娘,若是您总是难眠,不如让太医为您诊治一下,也免得陛下和皇后娘娘为您的身子挂心。”
对面皇上身边的大太监瞅了两人一眼,没有多嘴,继续眼观鼻鼻观心装自己是个木头人。
祺祥宫一共就这么大,这两个人说话又没压着声音,屋里多多少少都听到了些,皇上会如何决断轮不到他一个太监操心,他只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
他想得没错,皇上听到了外面吴夫人和姒雪的对话,不仅皇上听见了,雾溪也听见了。
她低下头,嘲讽地一笑,再看向皇上时,已经换上一副担忧的表情:“陛下,姒雪姐姐心直口快,并非故意冒犯娘娘,您千万不要怪罪她啊。”
“哦?心直口快?朕怎么从未发现她还有这样的性子?”皇上脸上带上了感兴趣的表情。
“姒雪姐姐一向都是如此,私下里与嫔妾相处时嘴巴总是不饶人,让人拿她没办法,在昭阳宫中时有淑妃娘娘宠着,嫔妾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如今到了祺祥宫中,嫔妾私心里想着,总要对主位娘娘尊敬一些才对,陛下……陛下若要惩罚姐姐,还望陛下小惩大诫,别重罚姒雪姐姐。”
皇上饶有兴致地看着雾溪,这番声泪俱佳的表演让他忍不住想要鼓掌。
后宫之中女人之间的斗争与前朝大臣们的斗争很相似,又不一样,都是为了利益,明争暗斗,唇枪舌战,雾溪的段数还是太低,刚刚还说不要怪罪,如今就成了小惩大诫,转换得这般快,若是他反应慢点,岂不要被雾溪牵着鼻子走了?
一个想要掌控他的女人。皇上如实评价着雾溪。
他记得很清楚,外面那两个女人之间,是吴夫人先挑衅的,对面的妃嫔是谁他并不太记得了,只知道与他对面这个女人同时淑妃宫中宫女出身,原本凭借这一点足以给这两个人拉高评分,对面的小女人会因为他而吃醋,又不会做出有失体面的事情,这让他对她的评价又高了一些,可面前这个女人,仅凭借想要掌控他这一点,就足以将她打入地狱。
一个圣明的君王绝不会让任何人掌控自己。
“朕……”皇上的话还没开口,就听到对面传来一声巨大的响声,像是什么东西被推倒,瓷器哗哗碎了一地的声音一般。
“福运,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皇上扬声向站在殿外的大太监问道。
福运匆匆走进来,跪在地上,低着头,说道:“是对面姒答应寝殿里传来的动静,像是什么东西倒了。”
他倒是让手下的内侍去瞧了,只是人还没走到对面,皇上就把他叫进来了,他也不知道对面发生了什么。
雾溪抓住机会“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道:“陛下,姐姐是不是不喜欢陛下来嫔妾这里?嫔妾……嫔妾怕姐姐吃醋。”
心(愚)直(蠢)口(鲁)快(莽)、善妒、不分尊卑,这么一会儿,雾溪已经往姒雪脑袋上安了这么多词语,这让皇上有些不耐了。
他来后宫是为了放松,又不是为了处理公案,哪个妃嫔善妒需要调/教,哪个妃嫔心狠手辣需要教训,这些都是皇后需要做的事情,他只需要享受就好,可来到这里没多久,眼前这个女人就一直想要借他的手去处置对面的女人。
一次两次可以说是嫉妒吃醋,三次四次,可就是用心不良了。
“既然如此,爱妃陪朕一同去看看你的‘姐姐’,看看对面发生了何事,如何?”
雾溪一时间有些哑然,不知所措。
她想要痛打落水狗,借此机会除掉姒雪,或者让皇上厌弃了姒雪,可心里隐隐感觉有哪里不对。
不过即便是她觉得哪里不对,也已经来不及了,皇上九五之尊,金口玉言,说了要去对面看看,一大堆宫人便簇拥着他一起出了雾溪的寝殿。
雾溪的手还被皇上牵着,不自觉地朝前走着,等姒雪的寝殿近在眼前时,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这是个错误的选择。
“陛下,咱们回去吧,嫔妾不知道姒雪姐姐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可嫔妾想姒雪姐姐应该不希望陛下看到她不完美的一面吧。”雾溪猜测姒雪或许是被吴夫人气得将寝殿中的摆设给砸了,也或许是吃醋,一时不慎砸了什么东西,总之能发出来那么大的声音,姒雪殿中一定一片狼藉。
如果让皇上看到了姒雪不好的一面……
雾溪又犹豫起来。
“既然都到了这里,怎能过门而不入呢?这样岂不伤了爱妃与姒雪的姐妹情谊?”皇上从雾溪口中知道了对面这个女人的名字。
这话雾溪反驳不了,犹豫着被皇上拉入了寝殿中。
门前打帘子的宫女将门帘举得高高的,皇上大胯部走了进去。
发生意外的是西间,搁在西间正中的架子倒了,上面摆满了各式瓷器摆件,如今也碎了一地。
姒雪站在殿中,手中紧紧攥着什么,脸色苍白,整个人呆呆的站在那里,在她身边,环儿正不住地安慰着她。
“这是怎么了?”皇上皱着眉问道。
姒雪还在发呆,环儿见状,赶忙回禀道:“回禀陛下,我家主子精神有些不济,一时失神,无意间撞倒了架子,自己也差点摔倒在碎瓷片上,这会儿受惊过度还没缓过神来,还望陛下赎罪。”
“哦?精力不济?你可知道是为什么?”皇上饶有兴致地问着。
他刚刚还在夸姒雪不会找事,这会儿就现了原形?他有些腻味。
“因为……因为……”环儿有些慌张,眼神不自觉乱飘着。
“你这奴才,连谎话都不会说,陛下最近都没有进后宫,姒雪姐姐没机会伴驾,哪里会精力不济?一定是你没有照顾好姐姐,故意搪塞!”雾溪觉得有皇上在身边,她的底气很足,盛气凌人地教训着环儿。
“爱妃所言有理,若真的是当奴才的服侍不周,拖出去打死也不为过。”这番话像是在说“今天天气很好”一样简单,对于皇上来说,他想要杀死一个不称职的宫人,不比碾死一只蚂蚁困难多少。
环儿被皇上的气势吓得“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连忙扣头请罪,说这并非她们照顾不周。
“等一下,陛下,您看姐姐手里那是什么?”环儿跪下之后矮了姒雪半个身子,露出了她手里紧紧攥着的东西,雾溪眼尖看见了,指着姒雪手里,忙对皇上说道。
她隐约看到那似乎是个荷包的样子,脑筋一转,决定趁着姒雪被惊得没有回过神来之前先将脏水泼到姒雪身上去。
“你刚刚说姐姐精力不济,如今姐姐手中又拿着一个荷包,难不成……姐姐……”雾溪惊呼着,一脸不敢相信姒雪竟做出了这样的事情的表情。
无论她的表现假不假,只要能将“私相授受”和“与他人有染”和姒雪扯上关系,姒雪就算是再想翻身也难了。
这种捕风捉影的事情若是抓到了证据,那就是灭门大罪,便是抓不到证据,也会在皇上心里留下一个疙瘩,只要姒雪出现在皇上面前,他就会时不时想起来。
雾溪如今无比盼望着姒雪手中荷包上是一对鸳鸯,那样的话,说是她对皇上的心意也可,说是对他人的心意,也没办法反驳。
果然,皇上脸上变了颜色,有些发黑,目光也变得不善。
姒雪努力摆出一副呆愣的样子,想要压制住抽搐的嘴角。
戳破奸/情这种事情,除非是皇上最信任的人,私底下悄悄地告诉他,然后悄悄地把有奸/情的那个人给处置了,让皇上里子面子全部都兜着,否则就是在作死,即便今日姒雪真的与他人有奸/情,雾溪这么直白的说出来,岂不是让别人都知道皇上脑袋上扣了一顶颜色不怎么好看的帽子?
雾溪药丸。←姒雪如是想着。
环儿狠狠地在地上叩了几个头,抬起来的时候额头上都冒出了血,她眼中带着敌视看着雾溪,道:“雾答应,我家主子没有得罪你吧,你为何要这样陷害我家主子?”
雾溪狠狠地瞪了环儿一眼,转头想要向皇上说些什么,一转脸看到乌云罩顶脸上黑得能滴下来墨汁的皇上,雾溪心里一慌,连自己想要说什么都忘记了。
“去把你家主子手上的荷包给朕拿过来。”皇上沉声说着。
“回禀皇上,奴婢试过了,可主子攥得很紧,奴婢怕伤了主子,不敢用力,实在是拿不出来。”环儿为难地说着。
皇上的脸色更黑了,他推开雾溪,上前几步走到姒雪身边,抬手准备去拿姒雪手中的荷包。
眼前见到一片明黄色,姒雪精神一松,顺势倒在皇上怀中,手上用力扯着皇上的衣袖,低喃着:“陛下,嫔妾好害怕,还好陛下来了。”
皇上顾不得姒雪说了什么,伸手去拿姒雪手中的荷包,他在心里暗自想着,希望姒雪手中的荷包绣的并非什么容易让人误会的东西,否则被雾溪扣了一顶疑似绿色的帽子在脑袋上,他这股气可就得全部出在这两个女人身上了。
姒雪很顺从的松开了手,上面绣着的是金龙腾飞,祥云围绕,与雾溪想象中的鸳鸯戏水相差甚远。
她有些尴尬,忙给自己救场:“原来是金龙,妹妹误会了姐姐,实在是该罚,还望姐姐能宽恕妹妹。”
姒雪将脸埋在皇上怀中,不理她。
皇上盯着手中的荷包,半晌,才松了口气。
感觉到自己依靠的身体重重的呼出了一口气,姒雪闷声说着:“陛下怎么来了?陛下不是在雾溪妹妹那里吗?”
“爱妃不希望朕过来?”感觉到怀里的小女人回过神了,却没从自己的怀里出来,反而将自己抱得更紧,这反应有些新鲜,皇上抬手摸在姒雪头发上,调笑道。
“嫔妾日日盼着陛下来,只要能见到陛下一眼,嫔妾都能开心好久。”姒雪这才从皇上怀中抬起头,用眼睛细细地描画着皇上脸上的每一处。
皇上任她看着。刚刚解决了一个不大不小却让人恼火的麻烦,这会儿皇上心里挺开心的。
姒雪眼角的余光瞄到雾溪身形动了动,赶忙转过头,看着雾溪,惊讶道:“雾溪妹妹怎么也在这里?”
她又看了看满室狼藉,脸上青青白白变化了一遍:“刚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