跤场吸引了不少的游客,余晓东忙了个昏天黑地,又得维持秩序,又得收拾游客抛过来打赏的散碎钱。
到了晚上,几人收了主办方的劳务费,金七爷见游客打赏的钱很多,也十分高兴高兴,当场封了几个红包,几个徒弟每人二百块。其他师兄弟加上劳务费,一天就挣了四百块钱,余晓东也有三百块钱进账。大家虽然很累,但都很开心。
此时余晓东才想起自己的弟妹,在跤场的边缘看见自己骑来的三轮车,车上的糖葫芦都已经不翼而飞了。弟妹们都坐在三轮上,中间围着一个蛇皮袋,被三个孩子眼睛死死盯着。那种眼神哪里还像孩子,分明是三只看管猎物的小狼,仿佛有人要动这个蛇皮袋,他们就会呲出獠牙,将那人撕碎。
余晓东倒了跟前,三个孩子还没反应。余晓东问道:“咱们的糖葫芦哪?”
一直问了两遍,余晓南才颤声说道:“都....都卖了。”
余晓东浑身一震,他好像明白了一些,指着那个蛇皮袋的手一直在颤抖,“这个蛇皮袋里是什么?”
余晓西满脸潮红,好像喝醉了一样,说话犹如梦语,“哥,这里面...这里面都是钱。”
虽然余晓东已经猜到了里面是什么,但听到答案后,还是如遭雷击。就在那里足足呆愣了五分钟,余晓东才嘶吼出声,“走,咱们回家!”
余晓东好像忘记了一天的疲惫,载着弟弟妹妹,将三轮车蹬出了风火轮的速度。突然他想要唱歌,想唱就唱,一定要唱得漂亮,兴奋的颤音传了出来,“周末午夜别徘徊,快到苹果乐园来,欢迎流浪的小孩。不要在一旁发呆,一起大声呼喊,向寂寞午夜说BYEBYE。”
后面的弟妹们也跟着唱了起来,“音乐星光,样样都浪漫。烦恼忧愁,都与我无关。这是我们的舞台,散发魅力趁现在,让汗水尽情飘散……”
大年初一的黄昏,街上飞驰的破三轮,四个唱着小虎队青苹果乐园的小疯子,这一切给了人太多的震撼,有人笑骂着,有人指点着。但这四个从小在压抑中成长的苦孩子,他们不在乎。他们尽情的发泄着,北京话管这个叫嘚瑟,今天四个孩子就尽情的嘚瑟,谁爱挑眼就去挑吧!
晚上谁也没有吃饭,他们在数钱,数了一遍又一遍。那个数字永远刻在他们的心里,四千九百九十六块钱。在他们四个人以前的岁月中,做梦也没见过那么多钱。
余晓南率先从喜悦中醒来,对着余晓东说道:“大哥,咱们已经没有糖葫芦了,明天卖什么呀!只卖一天太可惜了。”
余晓东惊醒过来,对着弟妹高喊道:“你们去把附近的大妈婶子都喊过来,我出去找山里红。”
几个人留下余晓北看家,剩下的人都跑了出去。余晓南姐妹虽然不知道在做什么,但她们无条件的相信了大哥。
正在家里喝着小酒的葫芦王,被急促的敲门声搅得不厌其烦。这个靠卖糖葫芦为生的老头,整天风里雨里的,好不容易趁着春节休息几天,却被人打扰,心情自然不爽。
开了门后,才发现满头大汗的余晓东,不悦道:“我说东子,这大年初一的,怎么敲我家的门?如果借钱我可没有。”
余晓东强忍着心中的厌恶,挤出一丝笑容道:“王大爷,我是来买山里红的。”
葫芦王满脸不高兴,边关门边道:“我可没工夫和你在这逗咳嗽,哪凉快哪玩去吧!”
余晓东一脚挡住即将关闭的房门,急道:“我认识个人要买大批的山里红。”
葫芦王将信将疑的打开了些门,问道:“他要买多少?”
余晓东就说道:“有多少要多少。”
葫芦王骂道:“小兔崽子,你知道我有多少山里红?有多少要多少,瞎咧咧什么呀!我这里有两千斤,你甭跟我这满嘴跑火车。”
余晓东一听两千斤,眼睛就是一亮,但嘴上却说道:“谁瞎咧咧了,要货的是我同学的爸爸,咱们是老街坊我才说你家的山里红好。既然你不想卖,我就去找别人了,兜里揣着钱,还找不着山里红吗?”说完从兜里掏出一大把钱来。
葫芦王眼前一花,他的三角眼飞快的从余晓东的手中发现了两张四个老人头,还有很多张大团结。葫芦王一把抓住余晓东的手腕,脸上阴转多云,接着阳光普照,变脸的速度比川剧的变脸还要快,“大侄子别介呀!我和你爷爷几十年的交情,这肥水不流外人田呀!”
余晓东摇头道:“您四毛钱一斤的价格太高了,我们买不起。”
葫芦王尴尬道:“那是零售价,大侄子你买就给批发价,每斤三毛五。”
余晓东转身,被葫芦王死死拉住,余晓东挣脱了一下道:“两毛钱一斤,多一个字我也不出。”
葫芦王直嘬牙花子,寻思了一下道:“大侄子你也知道,市场上一斤快要三毛钱了,我这里的山里红,可都是从郊区亲自收来的,个大味道好,都是自己人,多少你给我加点,这个价我实在卖不了。”
余晓东挣脱了一下手,葫芦王虽然不舍,但还是放开了手。余晓东觉得火候差不多了,为难道:“看在我们是老街坊,我最多给加到两毛二一斤。”
葫芦王还是摇头道:“一口价两毛六一斤,这个已经是最低价了。”
余晓东转头便走,一边走心中一边忐忑,正在犹豫是否回去接着侃价,这时候葫芦王的声音响了起来,“卖了,两毛二卖了,谁叫你是我的大侄子哪!”
余晓东松了一口气,转身道:“王大爷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这次买卖您可占了大便宜了,说好了山里红您得给我送家去。”
葫芦王耷拉着脸,但是眼神中闪耀着狡黠的喜悦之色,开口道:“大侄子我这笔买卖可亏大发了,但谁叫你是我大侄子哪!亏就亏了,一会儿我给你送过去。”
余晓东在这里过秤装车,接着飞一般的跑出去,将所有能敲开门小卖铺的冰糖白糖扫荡一空。回来的时候,葫芦王已经卸车完毕,拿着余晓东递过来的两百二十块钱,一张张的仔细看过,然后眉飞色舞的离开了这个大杂院。
一路上葫芦王哼着荒腔走板的小调,心中盘算着,这些山里红他从郊区收来,加上车费也就是一毛八一斤,给两毛那就是纯挣四十块,结果卖了两毛二,那就是十块钱呀!过了年再去收,这钱就白赚了。想到这里葫芦王嘀咕道:“毛都没长齐,跟我玩里格楞,还嫩了点。”
余晓南姐妹,足足找了四五十人,也不知道叫这些人来干什么,所有就说家里有事,需要帮忙,结果肯过来帮忙的却只有十个人。
这十个妇女都是经常过来帮忙的热心肠,余晓东都是认识的。大家都在狐疑的看着余晓东的时候,余晓东说道:“各位大妈婶子,我这里有点急事,就是需要赶出一万串糖葫芦,今天叫各位来,就是帮这个忙的。”
居委会张大妈面露难色道:“你们这几个孩子都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帮一点忙不算什么,但是一万串,也太多了吧!”
余晓东挠头道:“这个是我同学的爸爸托我办的,我都答应人家了,他们还给了钱,每人五十块钱。”
屋里落针可闻,半晌无人说话,张大妈到底是居委会的干部,颤声道:“你说多少钱?是五十块吗?”
余晓东点头道:“咱们也承包吧!你们每人一千串,五分钱一串。晓南先给钱。”
十个妇女每人手里握着五张滚烫的大团结,竟然有些傻了。
余晓东疑问道:“有谁不想干这活吗?”
众人都是拼命的摇头,日历刚刚翻到九三年没多久,五十块那是什么概念,一个技术工人,一个月也就是两百块钱左右的收入。一天挣五十,这已经不是天上掉馅饼的事情了,那简直是天方夜谭了。
余晓东见众人还不说话,以为众人怕熬夜,歉意道:“今天有点赶了,辛苦各位大妈婶子了,明天如果大家还要干,那么时间就充裕了。”
妇女们此时都感觉到了眩晕,张大妈好不容易稳住了心神,道:“晓东你是说明天还能挣五十块钱?”
余晓东坚定的点了点头道:“一直到初五四天,每天至少五十块钱,多出来的咱们按照五分钱一串算。”
妇女们此时好像只会点头,张大妈率先惊醒过来道:“我去叫我们家当家的,还有小崽子,还有我公公婆婆,赶紧把一千串给晓东弄出来,别耽误了人家的事。”
经过张大妈的提醒,众位妇女纷纷回家找人,也有的将山里红拿回家去做的。还真是人多力量大,夜里两点半的时候,一万串糖葫芦终于做出来了。这些妇女们怕丢了以后三天,五十块钱的差事,所以糖葫芦做得有模有样,比第一批四个小孩儿做出来的,强得不是一点半点。
余晓东此时眼睛都睁不开了,弟妹们早就被打法去睡觉了。余晓东刚想睡去,不过想到还没有扎跤步呼吸吐纳,顿时犹豫了起来,最后还是咬牙坚持扎起跤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