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赫拉开石板小心翼翼地走了出去,躲到废墟后面偷偷向前观望。就见教堂废墙前的断头耶稣的十字架下已经陆陆续续聚集了一些人。
张二伟、萧蔷等年轻人站在台上,挤成两排,神色肃穆、音调低沉地唱着诗。妈妈站在旁边,他已经披了一件黑色的牧师服,头发抹了发油一起梳向脑后,下巴上的胡渣修理干净,举手投足严肃从容,似乎是在做一件很了不得的事情。
穆赫不相信他会做出什么正经事,而且,正是因为他这身行头打扮,穆赫更相信他要做的事绝对疯狂!
而台下那群人呢?风尘仆仆、衣衫褴褛,他们从不同地方赶赴这里,枯瘦的脸上写满了苦难。不时还有三三两两的人加入祈祷的阵营,妈妈一一拥抱了他们,相互慰藉。那些人双手紧紧地把十字架捂在胸口,泪水涟涟而又因为即将迎接神的庇佑而激动地浑身颤抖。
一为年轻妻子紧紧地把还在襁褓中的婴儿拥到怀中,她的丈夫护在她身后,一手搂着她的肩膀,一手紧握十字架,深深地亲吻。
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灾难?为什么人类的生存会变得如此艰难?就穆赫而言,飞机坠毁前甚至连贫困的非洲都在高速发展。
“我们不能再失去亲人了……”
穆赫猛地转头,一个瘦得跟鸡毛掸子似的的男人正站在他身后,他两眼空洞无神,嘴唇张合的程度不足以看出他是在说话。
“那些怪物迟早会灭绝我们,迟早……如果神不能保佑我们活着,至少让我们能去没有怪物存在的天堂。”
这就是末日的祈祷。
穆赫想提醒他这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神,但那男人提到了怪物,当他再提到神时,他眼中的一丝希望又让人十分不忍。
男人走进了人群中,不知为何,穆赫总感觉他们就像是摆好姿势待宰的牲口。
或许是错觉呢?在绝望的时候寻找一种精神信仰,这很正常,用得好的时候信仰可以让人重拾希望进而崛起,用得不好……至少不会死得很痛苦。
穆赫注意到妈妈的视线总是时不时地落在婴儿身上,鬼鬼祟祟,有些想法。穆赫不禁微微蹙眉,他为那个婴儿担心不已。
萧蔷发现了他,眼神闪烁几下便再无动静。唱诗结束,孩子们退到废墙之后,妈妈则掏出一本皱皱巴巴的《圣经》开始宣讲教义。
大抵是耶稣如何拯救世人的故事。
“你在这里干什么?”
萧蔷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穆赫身旁,她紧紧拉着他向远走了几步,穆赫想挣脱她,但萧蔷一直道歉。
“对不起,我当时不知道该怎么做,如果让妈妈知道事实他一定不让我好过,而你不一样,他顾忌你。”
“他像野兽般差点撕碎我!”穆赫差点哭出声,他愤怒、委屈,感觉受到了有生以来最大的侮辱。
“哦,”萧蔷回过身,报以震惊和同情:“对不起,除了你来到十一区那天和他的比试,他再没有对你做什么过分的事……”
“什么比试?”穆赫问。
“他逼你臣服于他,听他号令任其指挥,你差点打爆了他的脑袋,他眼睛上的那道疤就是那时候留下的。”说这话时萧蔷的语气不免欢快起来,像是回忆到了什么尤其令她痛快的情节。
穆赫使劲忍着鼻腔中的酸涩,郑重其事地警告萧蔷:“听着,不管怎样,我决不允许你再有下次。花蜜也好,狼心也好,都不允许,你懂吗?”
“我懂。”萧蔷点点头。穆赫并不放心,他狠狠地抓住萧蔷的肩膀,鼻子几乎顶到了她的脸颊,重音强调:“你懂吗?”
这次,萧蔷才当真了:“是,是,我保证,不会再有下次了。”
松手后,萧蔷才狠命地搓着自己的面颊,她的眉毛上落了一点白霜,她有些恐慌:“这是病毒吗?我会感染你的病吗?”
“只是一层冰。”穆赫叹口气,“空气中的水分子冷却凝固所致。”
萧蔷皱着眉想了想,作罢:“看吧,这就是不公平的友谊,虽然你这么对我,但我仍不由地要提醒你,这个时候你应该躲起来,至少离教堂远一点。”
“为什么?你们只是在祈祷。”穆赫不解,“难道你们在搞种族歧视?只有健康的人才可以观看的基督教礼拜?”
“我看你就像换了个人。”萧蔷很无奈地摇摇头,“天啊,看到现在你的白痴样,我有多想念以前那个冷酷的你?”
穆赫意识到不简单,“这里有什么问题吗?”
“妈妈到处宣扬救世主曾在这里显灵,吸引绝望的人们来这里朝拜。其实我们甚至不知道救世主是什么狗屁玩意儿。”萧蔷看了看四周,指着最近的一处高楼:“你去顶楼等着,把自己掩藏好,一定要藏好,用不了半个钟头你就会看到真相了。”
真相?什么真相?
张二伟和他的几个玩伴路过此地,张二伟立刻喜笑颜开,他的玩伴瞅了瞅不远处的人群,张二伟才有所收敛,他们正儿八经地走过来,脊背挡住了人群随时可能投过来的目光。
为什么?因为他们接下来的动作有辱他们唱诗班纯洁的形象!
“嘿,你们在干什么?商量野狗间的恋爱吗?”张二伟得意洋洋地问。
穆赫憋着胸中的怒气:“张二伟,注意你的用词!我不认为你活在地狱就必须做个恶鬼!”
张二伟笑了,拉起萧蔷的手放在自己的裤裆里,揉捏几下,鼻子里舒服地哼哼唧唧,“对,就是这样。小**,我可给了你不少病人给不了的好处。”
他在说“病人”这个词的时候意有所指地斜了穆赫一眼。
穆赫看向萧蔷,只消一眼他就明白这个“不检点”的女孩不想忍受这一切,她的表情很尴尬,会因为这种肮脏之事而感觉到羞愧和耻辱,这是她有别于其他女孩的一点。
“昨晚妈妈对你怎么样?他的家伙是不是又老又丑?帮他干活时你会不会想起我?”张二伟刺激着萧蔷,萧蔷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哦,对了,还有这个病人,他的那家伙硬起来是不是真的比棒球棒还……”
“张二伟,放开你的手!”穆赫警告,他无法忍受这些恶毒的言语攻击。
“哦,瞧啊,阳焱要护着她女朋友了。”张二伟夸张的音调又引来他的两个狐朋狗友的笑声。
张二伟更像打了鸡血的公鸡,附在萧蔷耳边:“要不要……我们就在他面前做做?说不定他还能加入我们呢。”
穆赫是谁?天才小说家!从小接触着书中的世界,现实投给他的也总是尊敬和爱慕,然而,此刻,他这个大明星居然被一个年纪和自己不相上下的黄毛小子侮辱,言语污秽恶毒,不堪入耳。
“张二伟,我最后警告,放开萧蔷,别让我给你难堪!”
萧蔷摇着头,“算了,阳焱,不要管我。”
穆赫还想说什么,萧蔷已经用后背隔断了他和张二伟。她扭过头嘱咐:“你不能对他动手,你只要记好我对你说的话,不要怀疑,立刻去做。”
“你在护着他!你以为那些恶龙发现不了他吗?只要他的气味暴露在空气中,它们就会撕碎他!”张二伟低声朝萧蔷吼着,他想抓住穆赫,但萧蔷赶紧把他伸手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前,牢牢按住。
穆赫意识到呆在这里一定对他无益,便赶忙朝着萧蔷指给他的那座大楼跑去。
张二伟推开了萧蔷,拾起块石子就向穆赫扔来:“嘿,迟早有一天,我给你的伤只能带你下地狱!”
大楼距离教堂废墟并不远,角落里,头狼的尸体已经只剩下副空荡荡的骨架,一些黑色的虫子在骨髓里钻进钻出。掉下来的广告牌堆积在楼底,一块写着“德吉肯汉堡”的广告牌斜挡着门。
穆赫钻过去,一楼大厅全毁了,这里发生过火灾,很严重。
他找到电梯,已经停运,但好歹没有堆积太多杂物。阳焱的身体穆赫已经适应了不少,所以他只在这过程中稍稍歇了两次。
爬到顶楼后,他偷偷地趴在窗口向外窥探,俯瞰时视角开阔无垠,一览全貌。穆赫惊讶地发现,教堂居然是矗立在一个很典型的凹坑内。
它并非天生如此,只是商铺、大楼的废墟垫高了附近的地势,人们走进这里如同走进一个斗兽场。
一些秃鹫在废墟上享受着风吹的快感,不耐烦地在石块上磨着尖喙。
妈妈还在充当着牧师给那些疲惫的人们心灵安慰,唱诗班的其他成员跑到教堂废墙后聚在一起聊着什么。而备受妈妈呵护的张二伟和他的两个朋友则把萧蔷团团围住,萧蔷的长袍被撩起,露出结实浑圆的屁股,张二伟正奋力耕耘着。
穆赫看向那边的时候,张二伟刚好提起自己的裤子,他的朋友们攻占了那块领地。
很难想象,一个年纪不足20岁的少女却在这个环境中遭受了怎样非人的待遇,她怀孕了却不知道是谁的孩子,她冒险生吃狼心为了给腹中的孩子一颗勇敢无畏、能改变命运的心。但是……
穆赫再次不久前与萧蔷床上的暧昧,他羞愧难当,他意识到,这是一个十分变态的环境,野蛮、粗鲁、凶狠……或许还邪恶,他在这里什么也得不到,没有温饱,病也治不好,还时时刻刻得小心着侮辱和伤害。
真不明白阳焱为什么会选择呆在这里,按照萧蔷的说法,他找到这里的那晚脏兮兮的还带着伤,精疲力尽……但他为什么还要呆在这里?
唱诗班的孩子们又回去了,装出一副天真无邪、满怀希望的面容和台下的信徒共同唱着对耶稣的颂歌。
妈妈走下台把那个婴儿抱在怀里,重新走到台上,讲着什么。
眼角忽然扫到了一点奇异的颜色,穆赫抬头仰望天空,厚重的云层似乎没有什么异样。可是,又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上面鬼鬼祟祟地爬行,在某些略透明的云层后悬花一现般溜走了。
是什么东西呢?
穆赫真的感觉很不妙,他想,充足的经验可以成为人身的本能,一定是阳焱的本能在提醒着他,危险在靠近。
再低头看去时,地面的情况也发生了变化,数十个异族怪兽从各个废墟中钻出,猫着腰慢慢地向教堂靠拢,企图包围这块凹地。
他们的企图达成了!